《引信》蓝水鱼

26、①

　　第二天考试，林既明基本也是迷糊过去的。

　　晚上考完，郭晗羽坐得屁股痒，想浪荡，他约林既明去逍遥网吧打游戏。

　　“走吧走吧。”郭晗羽双手捂住胸口，“我的心在寂寞。”

　　林既明白他一眼：“行，走吧，反正我也没想上晚自习。”

　　“哎张前。”郭晗羽又转头戳豁张前，“你也去玩玩呗？刚考完试，就放松一晚上，不过分吧？”

　　“我就算了，我从不去网吧。”张前笑笑，“你们去吧。”

　　“我就知道。”郭晗羽撇嘴。他还邀请了高远旭，但高远旭今天家里有事，得回家，最后只有林既明和他一起。

　　进了网吧，郭晗羽和林既明挨着开两台电脑。后腚刚贴椅子，郭晗羽就急哄哄地打开了英雄联盟。

　　等加载的时候郭晗羽斜眼一扫......林既明屏幕上开着4399小游戏之“找你妹”。

　　“哥，你玩什么呢？陪我撸一把啊！”郭晗羽瞪着林既明的电脑屏。

　　“自己撸。”林既明淡淡地说，点开始游戏。

　　“......”郭晗羽还拼死挣扎，“我说明哥，你一个体貌端庄的少年男子，为什么每次来网吧这种血气方刚的地方，都非得玩找你妹啊？这有什么好玩的？”

　　“别废话，分散我注意力。”林既明说。

　　“你真的不能陪我撸一把吗？就一把！”

　　林既明乜斜郭晗羽，视线慢慢往下，停在郭晗羽的□□：“对不起，不感兴趣。”

　　郭晗羽：“......”

　　算了，这就是个爷，随他。郭晗羽决定自己撸，自己愉快。

　　他登上账号，选好英雄。这时候林既明放在一边的手机震了下，郭晗羽下意识侧头一看，是条微信。

　　郭晗羽没想仔细看，就随便扫了眼，发现是张前发过来的。

　　前两天林既明把张前拖进了班级微信群，郭晗羽才加上张前的微信，他知道张前的微信名叫“开心果”。

　　郭晗羽选了九尾妖狐。他食指在鼠标滚轮上快速滑动两回，装似无意地问：“张前发来的？”

　　“嗯。”林既明打开手机看。

　　开心果：“你病还没好，别玩太晚，早点回家休息。”

　　“他有事啊？”郭晗羽又问。

　　“没什么。”林既明按下锁屏，把手机放回一边，继续玩找你妹。

　　郭晗羽轻轻咳了声。他犹豫过半晌，游戏都开始好一会儿了，才没底气地说：“明哥，我想问你个事儿。要是问岔了，你别揍我。”

　　“说。”

　　“你跟张前......走得挺近。”郭晗羽啪啪敲键盘。

　　啧。林既明眼一晃，鼠标点错了。

　　林既明停顿片刻。他转过头，看着郭晗羽：“你不是问我问题吗？怎么说了个陈述句。”

　　郭晗羽立马皱起脸，他一通心不在焉，操作稀烂，被对方秒了：“......”

　　“死了吧。”林既明笑一声，“该。”

　　“......”郭晗羽放下鼠标，朝林既明竖起大拇指。

　　林既明没说话，就是笑。

　　郭晗羽今晚可能手上长癔症，他连开三把，三把连跪，还被队友骂了两次“傻逼”。

　　“妈的，我就是饿的！饿了才没打好！”郭晗羽靠在椅背上，满脸不乐意。

　　“人菜瘾还大，说的就是你。”林既明百无聊赖地说。

　　“那你倒是带带我啊，成天找你妹。”郭晗羽哀怨道。

　　“算了。”郭晗羽捏捏手指头，“我是真饿了。你饿不饿？给你一起要个泡面？”

　　“行，去吧。”林既明眼睛没离开电脑屏幕，“再给我加一根火腿肠。”

　　“哦。”郭晗羽站起来，低头瞅林既明抹黑的手机，杵在林既明身边没走。

　　“怎么还不走？我肚子都饿瘪了，快去。”林既明反手拍了下郭晗羽的肚皮。

　　郭晗羽还是盯着林既明的黑屏手机，不动。

　　林既明顿了顿，把鼠标一扔，转过身直视郭晗羽：“好看吗？找你妹。”

　　“好看。”郭晗羽点头，“我去买吃的。”

　　等郭晗羽走出林既明视线，林既明才转回身。他抿着唇，在心里沉沉地叹了口气。

　　林既明拿起手机，搁手里擎了阵子，终究是打开微信，给张前回去一条消息。

　　Lin.JM：“放心，我等会儿就回家。”

　　放下手机，林既明再看找你妹的游戏界面，他这一局已经超时，游戏自动结束了。盯着电脑屏幕，林既明开始跑神儿。

　　怜惜林既明这少年相思神儿还没跑出二百米呢，郭晗羽就一阵风一样奔了回来。

　　郭晗羽脸上的表情不太愉快，还破口大骂：“真是操了。”

　　“你怎么了？追风的，不对，风一样的少年啊？”林既明张嘴唱上，“你不就像风一样，侵略时沙沙作响，再宣布恢复晴朗，就好像......”

　　“我们根本没爱过。”郭晗羽摆摆手，把手里的香肠往桌上一撇，一屁股坐下了。

　　林既明看了眼，大号金锣王：“我泡面呢？”

　　“泡着呢，等会儿网管给送。”郭晗羽没好气地说，“你知道我在厕所看见谁了吗？”

　　“厕所？”林既明又看一眼大号金锣王。

　　“我去完厕所去拿的香肠，不是在厕所拿的我谢谢你。”郭晗羽白林既明，“而且洗手了，还用洗手液洗的。”

　　“哦。”林既明笑了。

　　“我看见二猴了。”郭晗羽说。

　　林既明：“......”

　　二猴可真是茅坑里的臭石头，名副其实，逮个厕所就能磕上。

　　郭晗羽：“我告诉你是怕他过来找你，你再犯浑。你可别去找事，听见没有？”

　　“放心吧。”林既明无奈，“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小混蛋呗。”郭晗羽小声说。

　　林既明：“......”

　　然而人就不经念道，郭晗羽才刚和林既明说完，二猴就自己找来了。

　　也是，他来网吧肯定不是一个人来，身边有人撑腰，二猴不挑事才出鬼了。

　　二猴去完厕所，专门绕半圈，来林既明这边：“呦，这不是林既明么，真巧。”

　　郭晗羽真想抽二猴一陀螺：“你行了，有完没完。”

　　林既明倒没什么多余的反应，他就是看着二猴笑。

　　“你笑屁啊！”二猴扬脖，瞪林既明。

　　“你放的屁？”林既明灵活反问。

　　郭晗羽立马低头捂住脸，他拽了下林既明胳膊，意思是——你不是答应了不找事吗？

　　“操！”二猴往林既明跟前迈去一步。

　　“想干嘛？”林既明这会儿乏得很，的确不愿意扯淡，“上次在厕所，就算了。”

　　“厕所？哪次在厕所？”郭晗羽耳朵抓色，立刻支楞脑袋问。

　　林既明没搭理，还看着二猴：“你哥也说过，让你别来烦我。今天我们各玩各的，都离远点。”

　　二猴没马上回话，他先狠狠瞪上林既明，然后又伸手指着林既明：“行，你这么说就算了。今天楼上我有哥们儿在，一起出来玩，不和你一般见识，免得扫了兴致。但我告诉你，咱俩没完。”

　　林既明眯眼瞅着二猴，他在心里数着，二猴大概瞪了他十五秒，这才转身走。

　　个小屁孩儿，还搞得跟战场对峙一样，营造什么虚无缥缈徒有其表的紧张感？中二，没劲，穷闹腾。

　　“也别找张前麻烦。”林既明看着二猴的背影，突然补了一句。

　　张前掺和他和二猴的事，仔细算得有三回。第一次是他故意扔石子打二猴，第二次是他欺负二猴被张前撞见，第三次就是厕所那次。

　　张前虽然没直接搅和，但架不住二猴烧包。他肯定早就打听到张前的名字了，也把张前划到了林既明这波。看郭晗羽就知道了，因为和林既明走得近，郭晗羽没少招二猴的无脑白眼。

　　这叫连坐，是王八蛋的规矩。

　　果然不出所料，二猴早知道张前了。

　　“哼。”二猴扭回头，莫名其妙笑得一脸败兴，“你还挺关心他。”

　　二猴的语气里满满嘲讽：“你放心，我不屑找他麻烦，晦气。”

　　林既明的眉头皱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二猴：“你知道他是什么东西吗？”

　　“你好好说话。”林既明的语气有点儿冷。

　　“好好说话？”二猴咂舌尖，“他也配。”

　　“林既明，我看你这样，你是一点也不知道吧？那我就好心告诉你。”二猴说，“张前他爸，是个杀人犯。”

　　二猴：“他老子不是东西，你觉得他就是个玩意儿了？好笑。”

　　“你再说一遍？”林既明直勾勾看着二猴。

　　“我说他爸是个杀人犯，蹲在号子里呢！”二猴伸出两根手指头，点林既明的肩。

　　林既明扯起嘴角，冷笑一声：“怎么编的？谁给你的灵感？”

　　“去你大爷的编的。”二猴推了林既明一把，“昨天我哥去教务处送东西，亲耳听见主任和你们班老江说话，还让你班老江多关注他的情况呢。”

　　二猴：“林既明你也是有毛病，把这种人当宝贝，傻/逼。”

　　二猴说完，转身耀武扬威地走了。

　　“......我/操......”郭晗羽抹了把脸，感觉信息量有点儿大。

　　他是个生活和平的青少年，杀人放火那些操/蛋事大多在新闻上看，总觉得跟演戏一样离自己挺遥远。这突然冒出个杀人犯的儿子......他倒不是对张前有什么想法，就是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明哥......”郭晗羽转头看林既明。

　　郭晗羽觉得林既明跟张前挺好的，甚至林既明对张前还有点不清不楚的意思，按林既明那脾气，此时此刻就算没怒火中烧，起码也得臭上脸骂几句。

　　但让他懵圈的是，林既明居然一脸平静，还拿起鼠标，重新开了一局找你妹，而且找得飞快。

　　“明哥......”

　　“闭嘴。”林既明沉声说。

　　郭晗羽识趣地闭上嘴，没再说话。

　　林既明一直没说话，泡面来了就低头吃，吃完又高效率地玩找你妹。郭晗羽没辙，又撸了两把，可他的心思不在游戏上，于是继续连跪。

　　队里的辅助叫“顶着鸡毛的小妖娆”。郭晗羽本来就看这名字不顺眼，而这把跪了以后，这个小妖娆还打字骂他“手残脑残高位截瘫”。

　　“操。”郭晗羽摔了鼠标，嘴里嘟念一句：“你他妈还是鸡毛呢。”

　　“还剩多长时间？”身边的林既明忽然吱声了。

　　郭晗羽顿了顿：“没买多久，应该差不多了。”

　　他说着看了眼：“还剩十五分钟。”

　　“嗯。”林既明点头，“等会儿把我的一起退了吧，你先走，不用等我了。”

　　林既明说完，起身就走。

　　“啊？”郭晗羽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他看见林既明拐弯儿上楼梯的时候，才浑身一激灵。

　　“要完蛋。”这是郭晗羽目前唯一的想法。

　　张前总是很温柔。林既明从没见过他这样的人。

　　他有时候有点笨拙，偶尔还有点土气，又憨又直。但他很暖。他笑起来暖，说话的声音也暖，他那么会照顾人，那么细腻。

　　林既明脑子里浮现出许多个张前——他礼貌地对出租司机说“谢谢”；他用身上的外套裹住小猫；他轻轻摸自己的额头，皱起眉心；他脸颊上被高跟鞋擦出的伤痕；他打哈欠时水汪汪的眼睛……

　　“张前，张前。”林既明在心里默念着。

　　他从没想过会被一个人这样吸引，吸引得揪起心尖儿。

　　张前太好了，像理想漂亮的童话。

　　。

　　逍遥网吧的二楼隔间是用帘子挡着的，林既明上楼后连掀三个帘子，掀到第四个，看见了二猴。

　　隔间里除了二猴还坐着三个人，林既明没稀罕看这仨是谁，他认不认识。

　　林既明快步走进去，顺手拎起离他最近的空椅子。

　　二猴刚刚反应过来，他才站起来，还没来得及转正身体——

　　林少侠是何许人，那是身手利落，江湖无敌。林既明根本没给二猴为他转身的机会，他把椅子高高抡起，大气威猛，眨眼间甩出去，砸上二猴的后背！

　　“啊！——”二猴嗷得嚎叫一嗓子，他双手抱住后脑勺，膝盖一软跪去地上。

　　里头剩下三个人也站起来，有俩去扶二猴，另一个对着林既明怒吼：“林既明！你发什么疯！”

　　林既明这才看出来，这对他脸骂的是赵深。

　　赵深一脚踹开地上的椅子，照他的架势，该是要和林既明扭麻花打一波。

　　正好，林既明还满肚子孬气没处撒，打就打！

　　林既明刚预备跟赵深拳脚相见，可电光火石间，愣钻出个打岔截胡的——林既明的胳膊被郭晗羽狠劲扯住，拉起来就跑。

　　林既明跑得晕头转向，他疼咧了嘴，感觉郭晗羽是要把他胳膊扯掉。

　　“你给我站着！”赵深追出两步，在后头横。

　　“深哥！”还有二猴哀叫的动静。

　　二楼的服务生也过来了……

　　。

　　“停下。停！”林既明边跑边说，郭晗羽扯着他从网吧跑出老远，算算估摸够趟一千米。

　　“我让你停下！”

　　然而郭晗羽好像聋了。

　　“停！咳咳......”林既明呛了一口，好一通咳嗽。

　　听他咳得肝都快呕出来了，郭晗羽终于刹住了闸。林既明被他一晃，差点没坐地上。

　　“你没事吧！”郭晗羽声里带喘，真没轻跑。

　　“没事。”林既明弯下腰，双手杵着膝盖顺气儿，“你跑什么啊？巴黎狂奔啊？累死我了。”

　　“那你打什么啊？武侠电影啊？吓死我了。”郭晗羽也掐着腰在捯气儿呢，“我他妈看你上去，汗毛都立起来了，里头还有赵深呢，你瞎吗？”

　　“你开学刚记了过，又想干什么？”郭晗羽苦口婆心，“都高三了你想被劝退啊！”

　　林既明沉默了好久，他直起腰，从兜里掏根烟点上：“二猴胡说八道。”

　　郭晗羽盯着林既明不撒眼：“也不一定啊。”

　　林既明没说话，朝郭晗羽脸上喷烟圈。

　　“哎！我没别的意思，你知道我的。”郭晗羽摆摆手，扇开面前的烟雾，“我的意思是，不管二猴说的真的假的，你今儿都不应该。”

　　郭晗羽：“......为了张前，你至于吗？”

　　“不是张前的问题，换了你我也一样砸。”林既明啧一声，“咱惹不起那个气。”

　　“放屁。”郭晗羽差点一脚蹬林既明身上，他直眉瞪眼地说，“这能一样吗？你拿张前跟我比？”

　　郭晗羽肺疼：“咱俩多少年了？张前你才认识几天啊？你为我那叫两肋插刀，你为张前那叫什么啊？”

　　林既明突然笑了：“路见不平？”

　　“呸，又跟我来这套。”郭晗羽指了指林既明，“你就不是这种人。”

　　郭晗羽：“你对朋友仗义我知道，但我跟你处了多少年才得来了你的仗义啊？跟张前，你那叫仗义吗？”

　　风有点儿凉，林既明脸上的笑被冷着了，很僵。

　　郭晗羽原地默了半晌才重新开口：“明哥。”

　　他缓了缓，继续说：“我其实一直想问，你是不是......”

　　郭晗羽说得费劲：“你是不是......你对张前太上心了，你是不是......喜、喜欢他？”

　　一根烟抽完，林既明把烟头扔到地上，用脚尖碾灭，不，碾碎了：“是啊，我也挺喜欢你，还挺喜欢老江呢。”

　　“......扯犊子。”郭晗羽把手搭在林既明肩上，叹了口气：“行了，我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