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信》蓝水鱼

23、②②

　　“谢谢师傅。”

　　到医院门口，张前付了打车费，拉林既明下车。

　　出租车一阵尾气喷走了。

　　张前又摸了下林既明的额头：“你来都来了，还是挂号看看吧？”

　　这一路加堵车，将近二十分钟，林既明的火已经缓得炸不动了。——不是他火气小，支楞的时间短，是张前。张前像个专业灭火的。

　　“看看吧，好吗？我很担心你。”张前又说。

　　看吧，就是个专业灭火的。硌楞货，拿着灭火器，直溜溜往人脸上扑。

　　林既明叹口气，搓了把脸：“我没事儿，就是感冒了。”

　　“真的。”林既明说，“医院太麻烦了，一个小感冒，又要验血又要干嘛的，打个消炎针还要做皮试，那玩意可疼了。”

　　林既明咧开泛白的嘴，勉强笑了下：“我怕疼。”

　　“......”张前怀疑自己耳根软，外加眼睛软。反正林既明这么病恹恹的一笑，说怕疼，张前就心疼他。

　　“那我......我送你回家？”张前犹豫了，“但你......你脸色煞白的。”

　　“没事儿。”林既明拉着张前往医院走，“陪你打疫苗。”

　　“不行。”张前反手拽住林既明，“你要就是不想看医生，我送你回家好好休息。”

　　“我现在不想回家。”林既明想了想，又挤出一抹笑，“在学校......你听见了吧？”

　　张前愣住。

　　林既明又说：“而且我爸总出差，今天也不在家。”

　　张前沉默着，几秒后迈开腿，和林既明一起进医院。

　　“果然，你不会多问，不会伤害别人。”林既明看张前的侧脸，这样想。

　　。

　　进医院后，张前让林既明在大厅坐着：“你发烧不舒服，就在这坐着等我吧，我打完针很快出来。”

　　“好。”林既明点头。

　　林既明发现，张前走半路又回头看了他一眼。

　　林既明乐了，心说：“你是有多不放心呐。”

　　“这是哪个牌子的好人，这么招人喜欢。”林既明叹气，拿出手机。

　　医院吵，也静。林既明讨厌医院的声音——压抑着，不痛快，悲伤，太憋屈。

　　林既明插上耳机，点开音乐软件听歌。

　　。

　　大约半小时后，张前大快步走回林既明跟前，不过奇怪的是，他竟然是从大门进来的。

　　“......你出去了？你出去干嘛了？我怎么没看到你？”林既明不解地问，他看见张前手里提着个袋子，里面装的药。

　　“你刚才在听歌没注意，我也没叫你。”张前打开手中的塑料袋，“医院对面有家药店，我来的时候看见了。”

　　张前：“你不肯挂号看医生，我打完针，就去给你买了点药。”

　　“啊......”林既明摘下耳机，揪成一团塞进兜里，他站起来，“我......”

　　“你这么弄不乱么。”张前笑笑，从林既明兜里把耳机又抽出来，帮他整理耳机线。

　　张前把耳机线理顺，缠好，再放回林既明衣兜：“你要是不着急回家，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好。”林既明背上书包，低着头跟张前走出医院。

　　走到医院门口时，林既明那不争气的胃又来一阵绞痛，他顿住脚，站着捂了会儿胃。

　　“胃不舒服？”张前赶紧凑过来问。

　　“没事。”疼劲儿就一阵，林既明缓过来，扯张前继续走，“就是发烧带的。”

　　“嗯。”张前多看他一眼，不太放心。

　　林既明不舒服，没什么胃口，他不指望张前能带他去吃满汉全席，但起码带点味儿，毕竟他是病人，嘴里淡得鸟都出不来。

　　所以，当林既明瞪着眼皮下一碗小米粥时，整个人格外不好了。

　　“你有没有人性啊？”林既明啧一声，擎着沉甸甸的头，“我病着呢，你就给我点碗小米粥？”

　　“病人不喝粥，想吃什么？”张前在林既明碗里放下一只勺。

　　“那起码换个别的吧？蔬菜粥，皮蛋瘦肉粥，那么多种呢，你让我吃小米粥......”林既明怨念地看张前跟前那碗排骨粥，“而且你吃的是排骨粥，这合理吗？”

　　“你是小孩儿？”张前静静地看着林既明，“喝小米粥还要人陪着？”

　　“我......”林既明顶不上话。

　　人还真是多面呐，张前居然也有用话戗他的时候。

　　张前叹口气，眉头又皱上了：“你就作吧，把自己弄成这样，让你喝碗小米粥，还有心思撒娇耍赖。”

　　“我什么时候撒娇耍赖了？”林既明耳垂子发烫，绝不认同。

　　“那你倒是老老实实看医生，老老实实喝粥啊。”张前瞧着他，“小米粥养胃，好消化。你中午就没吃多少东西，现在算空腹，刚才胃还不舒服，只能喝小米粥。”

　　“......但小米粥一点味儿也没有。”林既明小声嘀咕。

　　“......”张前顿了顿，招手把服务生小哥叫来，“您好，麻烦给他再加一颗咸鸭蛋。”

　　“好的。”小哥去拿咸鸭蛋。

　　林既明：“......”

　　咸鸭蛋拿来，张前把鸭蛋打破，往林既明的粥碗里抠了点黄：“要我也跟着换一碗小米粥陪你吗？”

　　“......不用。”林既明被治着，低下脑袋喝小米粥。

　　那一颗咸鸭蛋也没全进林既明的嘴，只进了一半，因为张前说：“咸鸭蛋里有亚硝酸盐，对身体不好，提点味儿得了。”

　　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孙悟空上头还有只如来佛祖的大巴掌，张前这只巴掌又暖又软，呼一下拍下来，林既明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粥喝完，张前把一袋子药塞给林既明：“天都黑了，我还是送你回家吧。”

　　林既明接过药，没说话。

　　张前又说：“我不知道你家里有什么药，这一着急，就都买了点，退烧的，消炎的，你看说明吃，多喝热水，捂点汗。”

　　林既明抬头，眯缝了下眼睛。

　　有出租车过来，张前伸手拦下。林既明上前一步，拨开张前的手：“不用你送了，打车而已，我很快就到家了。”

　　林既明都这样说了，张前当然不好硬送。——林既明是个敏感的人，张前又心细如发——有时候直白的好意也会成为一种暴力，温柔就是这么难的东西，太少不够，多了是负担，过分了更会变成软刀子，戳人伤处。

　　“那好。”张前后退一步，让林既明上车。

　　他看着出租车走远了，才转身回家。

　　。

　　张前一路步行，大概半小时到家。到家不一会儿，他收到汪云的短信，说今天晚上星宫有应酬，会晚点回来。

　　张前猜到汪云又要喝酒了，他给汪云回信，叮嘱她少喝点。然后张前想了想，还是打开微信界面，挑出林既明的对话框。

　　开心果：“到家了？”

　　张前放下手机，去厨房倒了杯温水喝。一杯水喝完，林既明的微信正巧回过来。

　　Lin.JM：“【嗯嗯】。”

　　表情包是一只白色奶狗，缩在箱子里，使劲儿点脑袋。

　　开心果：“吃药了吧？好点没有？”

　　Lin.JM：“吃了，退烧药，消炎药都吃了。”

　　“那就好。”张前转转手机，重新倒一杯水，进自己屋里，在桌边坐下。

　　张前靠在椅背上，眼睛盯着和林既明的聊天界面。

　　林既明又发来一条消息。

　　Lin.JM：“现在还好，就是怕半夜难受，那就糟糕了。”

　　张前犹豫了片刻，输入：“你半夜不舒服可以给我打电话，我......”

　　他啧了声，又删掉了。

　　林既明却同时发来一条。

　　Lin.JM：“你是不是担心我一个人住？”

　　张前：“......”

　　他的确在担心这个。虽然未必是这种情况。但林既明承认了二猴的话，又说他爸出差不在家，再加上之前林既明说不想回家的模样......

　　算咸吃萝卜淡操心，张前就是担心他。如果林既明真的一个人住，那生病了要多难过？

　　可张前又不好直白地问，生怕碰疼了林既明——林既明要打二猴的时候，眼睛那么红，像哭过一样。

　　张前一直掂量着问不出口，又放不下心，倒是早被林既明看穿了。

　　既然看穿了，就不必再矫情。

　　开心果：“嗯。”

　　“还真是这样。”微信那边的林既明躺在床上，给自己裹成了只茧蛹，他开着门，能听到文姨在厨房为他做姜汤的声音。

　　“操心就算了，还不少寻思。”林既明吸了下鼻子，不通气儿，“张前啊张前，你到底怎么长的，心这么细，真吓人。”

　　Lin.JM：“我不是一个人住。你不知道，我是有钱人家的大少爷，家里有阿姨。放心吧，有人照顾我。”

　　开心果：“嗯。”

　　“嗯，嗯，嗯。”林既明在床上滚了一圈，“就知道嗯。”

　　林既明转转眼睛，发消息问张前——

　　Lin.JM：“不过，要是我自己一个人住怎么办？半夜如果烧到四十度......”

　　张前这次回的很快——

　　开心果：“那你就给我打电话，我手机不关机。”

　　林既明心头一突。他用被子捂了这么久，身上却没下多少汗，可张前这句话竟像朝他兜头倒来一盆火，林既明立马浑身热腾腾的，汗也下来了。

　　林既明在对话框输入：“打给你有什么用？你来找我啊？”

　　他手指头犯懵，大拇指悬在“发送”俩字上，半晌没发出去，琢磨片刻，又多加了个“调皮”的表情，然后觉得“调皮”这表情不对，又改成“吃瓜”的表情......好像还是不太对。

　　他磨磨唧唧，张前的下句话已经发来了。林既明丧失主动权。

　　开心果：“我去找你，陪你去医院。”

　　“......啊。”林既明反手把手机摔枕头边。

　　他脑袋拱去枕头底下，跟鳖一样缩着，又突然发飙似的一通乱蹭，蹭得头晕目眩。

　　“张前......张前......”林既明从枕头下钻出来，他侧过头，脸颊贴在床单上。

　　林既明感觉，因为发烧，他的心脏可能烧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