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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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元二十三年，隆冬。
殷红的嫁衣在皑皑雪地上泼洒开来，像一道刚刚撕裂的伤口。
虞晴晴站在太和殿极高的汉白玉栏杆上，墨发在朔风中狂舞。颈间，匕首已没入半寸，温热的血线沿着冰冷的刃口滑落，在她深红的衣襟上，洇开更暗的图腾。
就在片刻前——
宫轿行于朱墙之间，雪落无声，将天地捂成一片死寂。
“都高兴些！今儿是娘娘和六皇子的大喜日子！”领头丫鬟伶月扬声喝道，声音在空寂的宫道里撞出回响。
轿帘被一只毫无血色的手掀开，指尖蔻丹猩红，艳得惊心。
“伶月，让我下去。”
虞晴晴踏出宫轿，嫁衣如火，却暖不了她眼底的死灰。雪花落在她乌黑的鬓角、秾丽的唇上，转瞬即融。
“我只去前面看看。”她声音轻得像雪，却带着某种玉石俱焚的决绝，“若半个时辰未归…便去回禀父亲，寻六皇子要人。”
她目光穿透稀疏雪幕，精准地钉死了人群中那个身影——裴澜。他正与身旁秀女言笑，姿态亲昵。
虞晴晴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转身，朝太和殿走去。袖中，匕首的寒光悄然一闪。
“姑娘！”伶月瞬间明了，眼底涌上巨大的恐惧。
虞晴晴脚步未停，反手拔下髻间那支雕工精致的白玉兰发簪，信手抛入积雪。冷香幽幽，顷刻便被白雪吞噬。
她想起他曾温柔为她簪发，低语“娘娘真美”；想起他曾在她畏寒时，细心为她系上披风……
可笑。
这些所谓的“爱”皆是裹着蜜糖的砒霜。
从她试图逃离却被囚禁那刻起，她就看清了，裴澜是条控制欲极强的毒蛇。
“啧，这不是六皇子新纳的妾室么？”刺耳的议论飘来。
“妾室……”虞晴晴心口一刺。两年前，他许她后位，誓要共享江山。到头来，他独揽大权，她却只落得“妾室”名分，沦为笑柄。
恨意灼心，焚尽最后一丝迟疑。
木质楼梯在脚下发出腐朽的呻吟。顶楼风大，吹得她单薄嫁衣猎猎作响，像一面招魂的幡。
裴澜背对着她，伸手接住几片雪花，语气淡漠如冰：“你来干什么？”
“裴澜，你忘了曾如何发誓立我为后？如今只以妾室辱我？”
他缓缓侧身，眼神阴鸷如冰锥，将她从头到脚凌迟一遍：“朕说过，当时也是真心。可现在的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
“那你又是个什么畜生！”她声音因极致的恨意而颤抖。
话音未落，一巴掌狠狠扇在她脸上。紧接着，一只大手铁钳般扼住她的脖颈，力道凶狠，欲将她喉骨捏碎。
“虞晴晴，你以为朕真舍不得杀你？”裴澜逼近，眼底翻涌着残忍的快意，“你死了，朕正好迎娶语雀！”
泪光模糊中，她看见他身后温语雀得意扬扬的脸。
不甘与怨恨瞬间达到顶峰！
寒光一闪！她抽出袖中匕首，狠狠刺入他手腕！
裴澜吃痛松手。她踉跄后退，颈间已是骇人瘀痕。
“好……裴澜，我如你所愿。”她抚着脖颈，哑声冷笑，目光扫过刚刚冲上来的伶月，“只求你……别牵连伶月。”
下一刻，在伶月撕心裂肺的悲鸣中，她翻身踏上栏杆，匕首毫不犹豫地横向脖颈——
“噗嗤！”
温热的鲜血喷溅而出，落在裴澜错愕的脸上，染红伶月的衣衫。
虞晴晴看着廊前三人，嘴角艰难地扯出一抹诡异弧度，身体向后一仰，如同折翼的赤鸟，从高楼直直坠落。
深红嫁衣在风中怒放，宛如雪地中央骤然绽开的、绝望的血色之花。
“娘娘——！”伶月的悲鸣，撕裂了死寂的雪幕。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是他曾教她的道理。如今，风雨已至，而她，不再等了。
“轰——！”
天际墨云翻涌，方才还肆虐的鹅毛大雪竟戛然而止，转而落下淅淅沥沥的冷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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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冰冷，混着泥污，沾湿了白衣。
虞晴晴在泥泞中睁开眼。雨水砸在脸上，带着真实的痛感。她猛地坐起，手指颤抖地抚过脖颈——光滑平整，没有伤口，没有剧痛。
只有腰间那枚玉兰玉佩，和那把黑柄匕首，真实得可怕。
“二小姐！二小姐！”一个丫鬟提着裙摆从巷口疾奔而来，扑跪在她身旁。
虞晴晴茫然地看着她。
“奴婢是春燕啊！二小姐，您不认得奴婢了？”
“春燕？二小姐？哪家的二小姐？”
“您是虞家二小姐，虞晴晴啊！”
虞晴晴？这个名字如同惊雷，在她空白的脑海中炸开。
不对！她明明刚从太和殿城墙跃下，颈间的剧痛和裴澜冰冷的目光尚且清晰！
“这是何处？如今是哪一年？年号是什么？”她猛地抓住春燕的手腕，力道之大，令春燕痛呼出声。
“二、二小姐，您是不是魇着了？如今是乾元十八年，五月初五啊！”
乾元十八年？！
她自刎于乾元二十三年，如今竟回到了五年前？！
她……重生了！
狂喜如潮水般涌上，冲散了满身寒意。老天有眼！此时她年方二十，未入宫闱，未遇裴澜，一切都还来得及！
“二小姐，您笑什么？”春燕看着她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愈发困惑。
“无事，”虞晴晴以袖掩面，眼底却闪烁着灼人的光芒，“只是……终于能摆脱那个疯子了。”
她借力站起身，目光落在腰间的玉佩与匕首上。真实得可怕，又荒谬得可笑。
“二小姐，咱们快些回去吧，您这般跑出来，主父定要责罚的。”
虞晴晴随着春燕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熟悉的街巷，白墙黑瓦，被雨水浸透，透着陌生的阴森。
行至一处茶楼，里面隐约飘出议论声：
“听说了吗！六皇子三日前已登基了！”
“什么？太子之位不是一直空悬，怎会……”
“宫闱秘事，雷霆手段啊……”
虞晴晴脚步瞬间钉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冻结。
裴澜登基了？乾元十八年？！这怎么可能！前世此时，他尚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在夺嫡漩涡中挣扎，登基是三年之后的事！
时间不对……完全不对！
那点重生的喜悦被这骇人消息击得粉碎，一股比前世被囚禁时更深的寒意，顺着脊椎攀爬而上。
巷口隐约可见几名锦衣卫的身影，佩刀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酉时未至，宫灯未燃，绝非寻常巡逻之时。
“城中为何突然多了这么多锦衣卫？”虞晴晴低声问，目光扫过湿漉漉的街面。
春燕凑近，声音几不可闻：“二小姐有所不知，六皇子登基后，京城频发命案，传言是敌国奸细作祟，这才增派了锦衣卫。”
敌国？平国？虞晴晴几乎气笑。
行至巷口，虞晴晴眸光一暗，在春燕即将转弯时，猛地拽住她，反向疾走。
“站住！何人？”锦衣卫立时喝问，脚步声在空旷的巷子里格外清晰。
虞晴晴驻足转身，眉眼弯起，嗓音娇柔得能滴出水来：“小女虞阿青，见过吴守卫。”
那领头的锦衣卫一怔：“你如何知晓我的姓氏？”
吴魏。前世裴澜的贴身侍卫，亦是亲手指认她为平国叛徒之人，她怎会忘记？
“小女曾在榜文上得见守卫英姿，一眼便记在心里了。”她笑意盈盈，眸底澄净，不染尘埃。
吴魏神色稍缓：“原来是虞家大小姐，虞府在此路尽头。”
虞家在京城颇有声望，皆知虞家有二女，长女远嫁，性情温婉；次女虞晴晴，却是娇纵之名在外。
虞晴晴正欲离开，一个声音自身后响起，穿越时光，直刺耳膜：
“虞家长女不是远嫁永州了？今日竟有兴致回娘家看看？”
虞晴晴瞳孔骤缩，猛地望向巷口尽头“虞府”的匾额。
狂风乍起，吹得她腰间玉佩与腰带翻飞，玉佩撞击匕首，发出细碎而清脆的声响。
路的尽头，最后一抹霞光隐于楼宇之后；路的这一头，阴风再起，那个身影重新闯入她的视野。
铃铛声由远及近，在空旷巷口回荡，搅得她心潮翻涌。虞晴晴木偶般转身，被迫迎上那道深邃目光。
“小女见过裴大人。”她努力平复心绪，挤出一丝笑意。
裴澜敏锐地捕捉到她神色间的僵硬与慌张，唇角微勾：“虞大小姐不必紧张。本官见你车马劳顿自永州归来，特备下新到的永州茶，邀你过府一品。”
叮铃铃——
他腰间铃铛随风再响，在暮色中平添几分诡谲。
虞晴晴面上血色褪尽。姐姐自她五岁便不知所踪，家人讳莫如深，只对外称远嫁永州。按前世，她与裴澜初见应是她自永州返京之后，他如何能未卜先知？
“裴大人美意，小女心领。只是急于回府拜见家父，天色已晚，不便叨扰。改日必当备酒赔罪，还请见谅。”她笑容惨淡，言辞推拒。
裴澜深深看她一眼，未再强求，那目光却像蛛网，粘腻地缠绕在她身上：“既如此，虞大小姐早些回府罢。”
马蹄声起，踏破暮色，消失在长街西头，只余铃音袅袅，如同索命的咒语，久久不散。
“小姐，您脸色不好……”春燕忧心忡忡。
“无妨，”虞晴晴摇头，目光却死死锁在西街尽头，仿佛要将那背影钉穿，“只是有些乏了，回府！”
雾气弥漫，将虞府的门楣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鬼气之中。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重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