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2、番外：见众生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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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6路公交车的王师傅今天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乘客，她身量很高，模样很俊，简直比那电影里的大明星还要好看，但这个女娃娃上了车后却一言不发，靠着窗坐下，偏头注视窗外的人间。
不知怎得，王师傅就是感觉这个女娃娃身上有一股说不出的寂寥，像是恍如隔世重回人间的神明，心中无物却又似乎装着万物。
王师傅敲敲脑袋，他这是在想啥子？难不成前几天听那闺女念叨小说念叨多了，竟然也学会了这种文邹邹的话，不过还真别说，这文化人的形容，就是唬人。
还没到发车的时间，王师傅又是爱聊的性子，车上只有这女娃娃一个人，他便自来熟地起了个头，也算是打发点时间。
“娃娃，这趟车八点半才发车嘞，你咋个来得这么早？”
禁悬回神，意识到他刚才问了自己问题，她想了想：“要去找一个人，很重要，所以来得早了点。”
王师傅当即接话：“重要的人，莫不是什么亲人？那应该上了年纪吧，这趟车经过的地方基本上都没啥人住了，大娃娃都出去了，这地方现在发展不好，挣不下几个钱，娃娃们只有出去才能混口饭吃，留下的也都是老头老太太。”
说到这，王师傅看了眼禁悬：“娃娃，我看你挺年轻的，这儿你应该也是不常来，你要找的人叫啥名字，说不定我还见过呢。”
禁悬是在一周前来到这个世界的，她完成了自己的最后一场副本，成功通关游戏，本来游戏是要将她送回原来的世界，但那个世界已经没有了她所牵挂的人，已看过的风景为何要重复？
她没有回去，也没有选择游戏给出的其他世界，而是撕裂时空就像多年前去到其他世界那样，只不过这一次她还有未完成的事情，所以她来到了杨天赐曾经待过的世界。
她答应过要帮她完成一件事，禁悬不喜欢食言，答应的事就一定要做到。
想到这，禁悬念出杨天赐死前告诉她的名字：“她叫杨玉情，有个孙女叫杨天赐，我是她的朋友，这次是来看她的。”
王师傅手里的大饼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捡起来，不确定地小心问着：“你来看杨大姐，那天赐那娃呢？莫不是出了啥事？还是说太忙了，赶不回来？”
禁悬沉默片刻，在王师傅快要哭出来的眼神中摇了摇头：“杨天赐没事，她在外地跑业务，很忙，这次好不容易有了个长假，说是要回来但走的前一天又来了业务，她没办法只能将东西给我让我代她回来看看她奶奶。”
王师傅猛地放下心，咬了口大饼，大笑起来：“我就说天赐那娃娃有本事，你说说一个才二十多的小娃娃在外面能忙这么久，那不就是说人家有实力嘛。”
“听说是在那什么桦城做推销员，推销员，嘿，一听就是个大官，这娃娃也是有本事的，杨大姐知道了心里也会舒坦的，娃娃，你说是不是？”
王师傅自顾自说了一大堆，末了寻求禁悬的肯定。
禁悬垂下眼睛，遮盖了眼里的情绪：“嗯，她的确很厉害，比大多数人都要厉害。”
王师傅更高兴了，恨不得立刻去到杨大姐门前好好说说天赐这娃娃的成就，他咬了口饼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杨大姐那人啊，一个人活到了老，没儿没女，年轻的时候有那么一些败类看人家是一个人又是个女人，就占了人家的屋子，不想还给人家，但你猜怎么着，杨大姐那也是个暴脾气，当晚一不说二不休直接将房子点了，说是把屋子烧了都不给那些败类住。”
“后来那些人都跑了，但房子也烧掉了一半，好在这块地上的大家感情都很好，杨大姐又是十里八乡最讲义气的人，人家有个啥事她都要去帮忙。”
“虽然那房子大家没给杨大姐讨回来，但后面的修房大家可都参与了。”
“房子修好杨大姐还是一个人，和从前一样一样的，没啥变化，大家都以为她会一直这么过下去，但谁也没想到，她居然捡了个女娃娃回来。”
王师傅一擦嘴，连说带比划：“杨大姐说她是在一条河边捡到天赐那娃的，那娃飘在水上也不哭，一见人就笑，杨大姐稀罕坏了，既然那一家挨千刀的不要女娃，那这娃娃以后就是她的娃了。”
“你是没见过天赐小时候，那叫一个雨雪，呃...对对对，是叫玉雪可爱，跟年画上的娃娃一样，左邻右舍都可稀罕那娃咧，关键是那娃也不怕人，见谁都笑，可爱的很。”
“我也去看过一回，这娃可不得了，那一双眼有灵气的很！像是那什么神仙转世，整一个仙童！那时候我就知道这娃娃一定大有作为，没想到还真让我给说中了。”
“后来，杨大姐给那娃娃取了个名，就叫天赐，随她姓，姓杨，叫杨天赐。”
“这名字可好听，寓意也好，杨大姐还说天赐那娃是上天赐给她的宝贝，所以才叫天赐，现在一看，可不就是宝贝，天赐那娃娃赚了大钱，一定会回来接杨大姐享福的，这下杨大姐晚年也算是有个依靠了，不然孤零零的一个人，大家都挺担心的。”
王师傅说了很久，一看手机时间到了，他对禁悬一摆手：“娃娃，咱要出发了，路有点远，你要是瞌睡你就先睡一会，等到的时候我会叫你的。”
禁悬谢过他的好意，靠在椅背上静静望着窗外逐渐有生气的人间，脑海里却回想着他刚才说过的话。
杨天赐和她的奶奶感情很好，两人一定也和熟悉，她该怎么做才能在不引起杨奶奶怀疑的前提下将药交给她呢？
禁悬没想多久就得到了结论，这是不可能的。
一个爱护自己的孩子，给孩子取名天赐的女人又怎么会不了解孩子的想法呢。
杨天赐极为重视杨玉情，以为这样就能瞒过杨玉情自己的死讯，但杨玉情要比她表现出来的更爱杨天赐。
所以，她又怎么会猜不出来呢？
那是她一手养大的孩子，是在她手中一点一点舒展，最后迎风绽放的玫瑰啊。
这场看望终究只能是点燃悲伤的引线。
636路公交车一路向前走，有很多人上车，又有很多人下车，短短的一段车厢似乎凝炼了无数人的时光，有人到来就会有人离开，每个人都会在属于自己的站台下车，即使坐过了站也总会有下车的那一天。
是啊，人总会有这一天的，死亡并非是不可触碰的灰暗话题，只是生命被埋进了土里，静待下一个轮回的新生。
无需悲伤，无需遗憾，身体的死亡并不是灵魂的终点，不妨遗忘，只当是一次崭新的开始。
窗外的阳光投下浅淡的一层照在禁悬眼底，她望着那道光，看见了蔚蓝的天际。
色调很美，比静谧无光的深海更引人沉醉。
风从高空卷过，吹起地上的落叶，已是秋末，像这样蓝的天在冬天怕是不会多见。
禁悬多看了会天空，再回神的时候她看见了那棵很大的槐树。
车上的人都在这一站下车，王师傅热情地对她挥手，让她代他向杨大姐问好，禁悬应下，站在路边看着636路公交车掉了个头，在扬起的尘土中晃悠远去。
她转身朝着槐树底下走去，就像杨天赐说的那样，在树底下，她见到了一个头发花白却总是笑着的老太太。
杨玉情虽然老了，但视力却是一等一的好，隔老远就看到这个又俊又酷的女娃娃朝这边走过来，她预感这女娃娃是来找她的，只是不知道是有啥事，该不会是天赐的朋友吧？
杨玉情想了想觉得很有可能，她灵敏地左右看看想猜猜她的天赐宝贝会从哪个地方猫着出来吓她一跳，以前的时候，天赐那娃娃就爱玩躲迷藏，没想到大了也喜欢。
喜欢就喜欢吧，反正她身体硬朗，再和她玩个十年八年都没有问题。
等禁悬走近，杨玉情才发现这娃长得挺高，一身的气质更是没话说，杨玉情笑眯了眼，真不愧是天赐的朋友，就是这么找人稀罕，不过她还是没有找到天赐。
杨玉情又左右看看，连个人影也没见着，她纳罕地皱了皱眉，心想天赐那娃娃躲猫猫的技术什么时候这么好了，连她也找不着了。
禁悬看着左右张望的老奶奶，目光在她花白的头发上停了一瞬，她微微弯腰，脸上带了点轻浅的笑意：“杨奶奶好，我是天赐的朋友，这次是代她来看你的，她一个人在外面很忙，暂时回不来，但她很挂念你，就买了药拜托我给你带过来。”
她说完，杨玉情脸上的笑已经消失不见了，她直愣愣地抬起眼皮，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女娃娃，你和我说实话，我家天赐真的是因为忙才回不来的？”
禁悬很慢很慢地眨了下眼，注视着老人湿润又颤抖的眼睛：“是，她很忙，所以我来看你。”
再次听到相同的话，杨玉情无异于晴天霹雳，她了解天赐那孩子，那是她一手养大的孩子，她撒的谎哪次能骗过她？
她的孩子很爱她，她清楚知道这一点，正因为如此眼前这个人的话才成了最大的纰漏。
她的天赐绝对不会因为工作忙就不回来看她，她是那种即使再忙也要挤出时间飞回来扑进她怀里撒娇的孩子，她怎么会不回来呢？怎么会不回来？
杨玉情抖着手死死捂住了汹涌的眼泪，直了一辈子的腰终是弯了下去。
她的天赐不会不回来，除非......除非她已经没法回来了！
禁悬垂眼看着她哭泣，微微叹了口气，看，她说过的，杨天赐善意的谎言不可能瞒过深爱着她的人。
一切只会是点燃悲伤的引线。
禁悬的手刚伸出去还没碰到她，杨玉情陡然大喊了一声，声音里满是嘶哑的绝望和不甘。
“不！天赐一定没事，是我多想了！那孩子一定是在和我开玩笑，她会回来的，她会回来的，是吗？你说是不是？”
禁悬没有回答，沉默无疑彻底击垮了杨玉情的心理防线，但在她彻底崩溃之前，禁悬突然想到了那颗能够跨越时间带着杨天赐离开的鸿蒙珠。
或许，杨天赐真的没有死，只不过会需要很久很久的时间才会回来，回来见她深爱也深爱着她的人。
禁悬指尖生了点光亮，悄无声息钻进了杨玉情体内，哭泣中的杨玉情自然毫无察觉自己的身体一瞬间变轻快了好多。
那点光亮改善了她的身体素质能让她支撑地久一点，撑到她无比牵挂和深爱的孩子归来。
“还请你先别哭，是我理解错了她的意思，她会回来的，真的会回来，她从未骗过你，不是吗？”
杨玉情空洞绝望的心陡然洒落一缕阳光，这丝最后的救命稻草拉着她的意识重回人间，她满眼希冀，颤巍巍地问着：“真的？她真的是这么说的？”
“是，她说她一定会回来看你，你是她最爱的人，她当然会回来看你。”
杨玉情又哭又笑，眼神往周围瞅：“对，我的天赐一定会回来的，她不会不要奶奶的，她只是很忙，要让我多等一段时间，她会回来的，会回来的......我会等着她，等她回来，等她回来......”
杨玉情愣愣地呢喃转身往前走，她慢慢走到那棵槐树下，坐在了一直坐着的板凳上，她重现扬起笑脸，直勾勾地看着车来的方向。
“天赐，奶奶等你回来，我就在这等你回来......”
她说着，泪水却从眼睛里流出，形成两道挂在脸上的湿润泪痕。
禁悬将药放到了她脚边，又一点光亮融进老人体内，下一刻她体内的悲伤开始淡化，她不会再记得今日发生过的事情，她只会记得她的孩子给她送了药，而她只要安心等着她回来就好。
杨玉情陡然回神，奇怪地抹了把脸上的泪，一扭头看见身边的禁悬吓了一跳：“女娃娃，你从哪出来的，整一个大变活人啊。”
禁悬微微笑了笑，指了指她脚边的药：“杨天赐女士给您打过电话吧，这些药是她拜托我送过来。”
杨玉情拿起药看了看，这才反应过来：“哦对，你是快递员吧，她昨天是给我打过电话，没想到你们动作这么快，今天就送到了，多谢你咧，女娃娃。”
禁悬走出槐树所笼罩的阴影，站在蔚蓝天空之下：“不客气，她加过钱的，这是我们应该有的速度。”
听到加了钱，杨玉情絮絮叨叨起来，翻来覆去地说这孩子出息了挣了大钱，有了钱也不知道好好享受，给她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花什么钱，还说这孩子就是放不下她，要是她走了，她一定会哭得很难看。
她这样说着，眼角却都是充满幸福的笑意，她爱她的孩子，正如她的孩子爱她那般。
禁悬转身离开，直至走了很远再回头看去，那棵槐树已经成了视线里朦胧的一片绿，树下那个小小的身影早已看不清，但禁悬明白，她还在那，她会一直一直在那。
直到，她的孩子回来的那一天。
要做的事情已经完成，禁悬在秋天的山里转了一会，跨越世界屏障随意去到了另一个世界。
或许失去了根系的旅人就是这般，来来往往无数世界，却无法停下脚步。
世界没有什么吸引着她，她行走，她见证，她参与，所有的一切到最后都只化为脑海中一抹褪色的风景。
她从不为谁停留，就像时光永远向前。
只是有时候她也会觉得累，每当那个时候，她便会回到那座小小的坟前，靠在墓碑上将这些年的所见所感一一讲给土里的那个人听。
她知道她不会回答，但她只想讲给她听。
之后她会离开这里，去到另一个有意思的世界，如此周而复始，似乎永不知疲倦。
禁悬已经到了一个新的世界，很惊讶的是在这里她遇到了一个熟人，她记得他叫游隐，他们是在最后一场副本里遇见的，毫无疑问他们都通关了。
原来这里是他所在的世界吗？
游隐看起来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他有了能够生死相交的朋友，他看起来很快乐，那是一种只有内心充盈之人才会露出的笑。
禁悬在这个世界待了一段时间，对他们每个人都有的异能很感兴趣，此刻她站在兴致勃勃的人群里，仰头看着空中巨大又神秘的堡垒。
她听见他们叫它神迹，她久违地感知到了好奇。
禁悬转了转匕首，坦然踏上一段全新的旅程。
在久远的未来它会化作何种风景，禁悬无法预料，但她何必担忧未来，她想确定的，只是当下啊。
空中的堡垒缓缓开启，所有人各显神通想要通过那扇门，禁悬一个闪身站在了正在开启的大门外，她垂眸脚下是无数向上攀爬的众生。
谁人能见众生？
她觉得见众生者非神非佛，唯有人，唯有人。
禁悬转身，匕首在墙壁上刻下印记，随后一路走入黑暗，走向独属于她的风景。
众生草木时，我亦是草木，起源于微露，消融于日暮。
若问世人眼中有何划分，无非，己身，他人。
世间万道皆两仪，左不过千山过尽，暮海循洋。
人生而已，何必当真。
作者有话说
第262章 番外：见众生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