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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好!你做的很好呀!”身着黑衣的交接人畅快的笑了几声,此处城外荒郊,蒙蒙细雨,身旁的小厮忙跟着他的脚步挪动油纸伞,交接人兴致盎然的甩了甩手,说道:“赏金决不食言,此外,我有个提议——兄弟何不留下为将军所用?我会向将军举荐你的功劳,保证你以后出人头地,衣食无忧,如何?”

      “多谢厚爱,杀无生行事自由,不习惯人情往来,我们有缘再见吧。”杀无生抱手回礼,对方一愣,没料到他拒绝的那么快,耸了耸肩:“好吧,人各有所志,不勉强你。以后若有意愿,可来找我。”

      杀无生点头,想起自己许下的承诺,转身离开,他的世界泾渭分明,遵循着事关生死这种最简单的规则运转,说什么便是什么,不愿在乎除此之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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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山下最好吃的甜点买来给我吧?”凛雪鸦像聊家常一样撑着脸说道,杀无生为这个要求深深的皱起眉,跑腿?试吃零食?与他的预期大相庭径,没做过,也无法让他施展身手。

      杀无生反问:“我怎么知道山下最好吃的甜点是什么呢?”

      凛雪鸦:“你买了之后分给男女老少各十人,若都说好吃,可见是真的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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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无生便下山,带着不满,还是按凛雪鸦说的做了。只是他语气横冲直撞,拦下十个人,且这十个人都吃下他给的东西并点头称赞,简直比杀十个人还难,到第二天下午,杀无生放弃了,径直走进铺子里决心自己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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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怪可爱的。”凛雪鸦看着形状方正,又蓬松没有尖角的点心问:“这叫什么呢?”

      “龙须酥。”杀无生说,不自觉又抬头看她一眼:“我觉得它的样子跟你有点像。”

      凛雪鸦放到他手中:“是呀,你辛苦了这么久,想必真的很不错,吃一个吧。”

      杀无生有些心虚,又有些恼怒:“我不吃!这不是买来给你的吗?这算什么?你说话做事不清不楚,真是叫人不痛快!”

      凛雪鸦抬眼看他,突然掩住嘴,爆发出一阵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真是可爱,其实,那是我说玩笑话的,想逗你多说几句话,没想到你真的什么都不问的就去了。”女子笑眼弯弯,好似真的很开心:“抱歉...你生我的气吗?”

      她停顿了一下,又说道:“若真的很生气,那就不用理会我了,就此离开吧。”

      杀无生料不到如此结果,被这样一调侃,却又陷入一种好气又好笑的心情中,很想让她真正的倾折于自己,洗去自己以往依靠过她的弱势形象,便不愿意就此离去。

      “生气自然是生气的,但并不是真的很生气......你认真的说罢,究竟想要什么?这件事做完,我就不欠你任何事情。”杀无生摩挲着剑柄,像握住情人的手。

      “取本书给我。”凛雪鸦看着杀无生的眉头再次拧起,不紧不慢地说道:“不过,书的主人家绝对不愿给你拿走的。”

      杀无生:“你只管告诉我,它在哪儿放着。”

      凛雪鸦:“这镇子叫什么?”

      杀无生:“青城。”

      凛雪鸦:“便是城里唯一一家姓青的老爷家里,传下来最贵重的一本书。”

      杀无生:“哼,我当是有什么,等我拿回来给你了,你就知道我的真本事。”

      杀无生再次下山,找人,赶路,快到地方时,被一个灰衣道士拦住了路:“兄台请留步,容在下说一句话。”

      杀无生停下,避开道士伸出的手。道士又说道:“我观兄台的面相,凶吉混乱,孽障缠身,情不堪,业可成。此去却将陷入绝境,不得善终。”

      杀无生不多废话,闪电般拔出剑,抵在他脖子上问道:“那你算到这一步了吗?”

      道士平静的回答:“没有。”

      杀无生冷哼一声,甩剑回柄,头也不回的离开。

      来到青城最大的宅院附近,杀无生在一家茶水铺找人打听:“老板,你知不知道,青老爷家最贵重的书是什么?”

      老板有些吃惊的看着他:“小哥外地的哦,青家老爷家最贵重的书当然是他们摆在祠堂里的《奔月》。青家往上三代的女子是当时有名的绣娘,为先帝献上过羿射九日,牛郎织女,各种神话传说,都是由金缕线织成的画,漂亮的跟活的一样嘞!后来被当做安乐公主的嫁妆,再后来那名绣娘去世——就是青老爷的祖母啦,公主听闻后给他家银钱安葬,又赐他们祖母的名作缅怀,希望他们家以后出现更好的传人,所以这本书不仅价值不菲,更是意义非凡。话说——你问这些是想参观吗?估计看不到哦。”

      杀无生默默点头,心下盘算着如何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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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山的风复又卷起,哀嚎似的呼啸着,凛雪鸦梳洗打扮,穿戴整齐,焚起香,轻声念起心经,等待着有人来到。

      “......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门框响起碰的一声,凛雪鸦抬头看去,浑身浴血的年轻人再次出现在门口,深深喘气,像是从地狱杀出的修罗,朝她走来。

      “给你。”他从怀中掏出一本书,上面明显带上被擦拭过但仍然残留的血痕。

      凛雪鸦伸手去接,手腕被握住。

      “现在如何?”他问道。

      “......出乎意料,也许真的没有你做不到的事。”凛雪鸦看着少年缓慢的眨眼,像一只困顿的猫。

      “......念给我听。”他说。

      凛雪鸦笑道:“好。”

      凛雪鸦的呼吸柔柔的打在脸颊边,她原本是坐在自己右手边翻着这本沾着血迹的书,什么时候忽然这么近了?杀无生觉得有些头晕,然后才发觉自己因为疲累不知不觉中靠在她怀里,她讲述故事的声音渐渐停了,然后变成垂头慢慢抚摸着自己,从耳朵到肩颈,她说:“我猜猜看?你杀了很多不认识的人才拿到这本书的吗?——他们可真倒霉啊......至于你呢,可算是最配的上邪魔歪道这个词的人。”她轻快地笑了几声,又叹道:“不过,你果真没有食言...为了答应我的一句话连灭门这种坏事都做了,天下最坏最强的剑客,只是我一个人的英雄。”

      杀无生看着她的脸,身上忽然燃起一种荒谬的热,情不自禁抬手握住了凛雪鸦的手,就此沉沉睡去。

      杀无生再次苏醒,仍是见小屋里燃烧的一点火红,他心里一跳,看到凛雪鸦也仍是笑晏晏的坐在身旁,见他睁开眼便说:“醒了就好,这样一来你便再也不欠我什么了,放心罢。”

      杀无生不语,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若是想继续留在你身边呢?”

      凛雪鸦笑道:“为什么?你才刚刚从一个承诺里脱身。”

      杀无生:“因为我想这样——你不愿意见到我吗?”

      凛雪鸦:“你要留下做什么?”

      杀无生:“做什么都可以。”

      凛雪鸦:“如果我叫你造间新房子呢?”

      杀无生:“那我明天就动身砍树。”

      凛雪鸦:“如果我叫你考取功名呢?”

      杀无生:“那我就去学堂读书。”

      凛雪鸦:“如果我叫你杀人放火然后自杀——”

      杀无生:“以后再也见不到你就太亏了,我做完后再与你一起赴死。”

      凛雪鸦笑眼弯弯:“这不纯粹只是个笨蛋吗?”

      杀无生痴看着她,半晌也跟着笑了一下,他的眉眼一舒展,只如山风拨开绿林一般俊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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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直生不出孩子。”凛雪鸦说这句时,距两人结为夫妻数余年了,时光飞逝,杀无生已经记不清见过山脚下几次春日祭典,听到这话,他只是安慰了一句“那也不妨事。”

      杀无生从剑锋中看到他微笑的倒影,连自己都有些惊讶,他想到,他的前半生如此荒凉可笑,都是为了此后遇到凛雪鸦。

      婚后,妻子劝他收敛暴戾:“你总这样多吓人呀,我只希望你平安归来,以后下手前,倘若你想到我,便手下留情吧。”杀无生应允,他做事确实只凭个人喜恶,于是后来他的事迹在江湖上流传,成为一个鬼魅的传说——“若在月亮皎洁的夜晚遭遇剑鬼,他会回应你的乞求。”

      杀无生慢慢从这种对人们的宽恕与回应中得到以前没有过的感悟,不只靠杀人活着的人生,他的心像从僵化中逐渐解冻,原来其他人和他一样的有悲伤、快乐,世界上其他的存在那么多,这些年他得到人生中应有的一切,所以他的回答是衷心的,妻子有没有生育孩子,他都不会改变心意。

      “真的吗?”凛雪鸦蹙眉,“我以前想,要是有了孩子,我就要给他们做小衣服,做蔬菜饼给他们吃,等他们再长大一点,就让你教他们剑法......”她叹了口气,哀愁地一笑:“是不是很好?”

      想到凛和自己的小孩围着屋子跑来跑去的场面,杀无生也萌生出一种奇妙的感情,他握了握妻子的手腕安慰到:“以后会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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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这附近有邪祟哇!”杀无生坐在桌边听到有人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默默也联想起一些事,比如最近连续不断的在附近见到的白事,常去的茶馆今天也闭店了,他不得不换了一家,门口卖平安符的小摊围满了人,嘈杂声灌满耳朵。

      以及又见到背剑寻来的道士——杀无生回家,只见有人垂着头,惆怅的坐在路口弹剑伴声,以和清歌。道士看到他,行了礼:“这位居士,大祸临头了,请回吧。”

      杀无生皱眉:“装神弄鬼的家伙...哪来的回哪去吧,顺便一提,你所谓的祸事对我而言却未必是祸事。”

      道士:“是啊,居士面相甚是怪异,不见祸就不见福,但从你遭祸的一开始,你就逃不脱了。”

      杀无生哼了一声:“还是那么讨人厌。”便要绕过去,擦肩而过时,忽然觉得被人一按,不由要怒得发作,转头却空空如也,天地澄如一洗,杀无生原地呆了一阵,只觉心头乱跳,他不信鬼神,却预感到人生似乎像一页纸一样要被撕去,飞奔往家赶去。

      扑到门口,杀无生大叫了一声:“凛!”听到妻子应声,方觉安心,见她盈盈回转到跟前,便拉住她手,却见凛雪鸦脸色剧变,轧时天光云影共徘徊,雪花旋即涌入屋内,女人的手像冰晶一样碎裂了。

      又听身后传来幽幽一声叹息:“生者何辜?”正是路上偶遇的道士。

      一经照面,在场三人登时心下明了,凛雪鸦淡淡一笑,对丈夫道:“你引来祸害,我该要你的性命,想你定是也不知情,以后不准说漏去一个字,就放你一马。”说罢便推他出门,杀无生却似无知无觉,一把抓住她,吼道:“凛,别说傻话,我带你走,我们与这些事通通不相干!”

      道士摇头:“居士自欺欺人至此,心中障碍甚深啊。”

      凛雪鸦拨开丈夫的手,施法教他动弹不得,转向道士走去,风雪变化做一种凶残的异象,几颗松树被拦腰折断,发出让人牙酸的震天哀声,凛雪鸦站在风眼,长发高高扬起,看着道士拔出斩妖剑:“听闻雪女会把见过她真容的人全都杀死,所以我一人来了,但没想到还有见了你的真容能活下来的人。”

      雪女笑道:“几十年,几百年,都一样的无聊,他算是个有趣的玩物,你难道以为他能当我的介错人,看到世上的人因为我死去活来,自然别有一番乐趣——你又如何?”

      道士叹道:“既无情意,何苦虚掷他人光阴?”

      大凶——这是出门前,道士来回占卜过多次的卜象,但他还是提剑来了。

      此刻道士丝毫不敢大意,他握紧了宝剑,捏诀,铜黄道符飞出,凭空生火,火势环了一圈,为三昧真火,雪扑不灭,见风就长,凛雪鸦困在其中,髪须身影被火势吞没,却一晃眼,人又出现在道士身前,笑声清脆,听的他心中一惊,咬牙向面前女人刺去,这次又快又准,眼见妖邪躲不过去,就要得手,却听又急又狠的“铛琅”一声响,剑锋被一股强力格挡开,正是杀无生。

      道士终于激怒:“妖物弄人,你却助纣为虐,自甘堕落!我为苍生杀你,也不算错杀!”

      杀无生冷冷不答,双剑回旋,一剑快过一剑,一招绝过一招,招招式式朝要害处,道士应接不暇,左支右绌,终抵不住越来越凌厉的剑气,一剑穿胸,旋即血流喷涌如注。

      杀无生收剑回鞘,却见道士摇摇晃晃,仍不肯倒下,他一把抓住杀无生袖口,用尽最后一口气说道:“我的剑乃除妖宝剑,只要...”话未说尽,颓然坠地,已经没了呼吸。

      凛雪鸦上前视察,见道士仍死不瞑目,夸道:“无生的剑法愈发精进,想必日后一定能独步武林。”

      “因为你......我”杀无生颤抖着闭上眼睛“我是你的丈夫,我会永远保护你...”

      “你傻了呀,我不是说了,我们的缘分就此为止了。”凛雪鸦顿了一顿,复又笑道:“他倒说对了一件事,我从不爱你,不过我爱看你这幅痴心不改的样子。”

      “住口!”杀无生忍不住吼到,几乎哽咽,又放柔语气:“你故意这样说...我都知道,我不怕,我们有很久很久的时间,我们以后也会继续厮守,我把他们都杀死,没人知道...我们到别处去,以后我们会有孩子...”他伤心到极致,近乎是胡言乱语。

      凛雪鸦摇头:“这也是个离开的契机,驯服你固然有趣,可是过家家的游戏我也玩腻了,你所见所感都是假的,当然,你美好的愿景也是假的。”

      杀无生不再说话,并非是因为不想,而是实在没有任何语言能表达此刻的心境,凛往日温柔的笑容,充满情意的呼唤,一遍遍在脑海里闪回,他从未怀疑过她是天底下他寻到仅有的容身之所。为了保留仅剩的尊严,他把那句“求你留下来”咽了回去。

      “从第一次见面,你就计算好了这一切吗?把我当傻子耍,当狗一样的使唤,最后玩腻就扔了?”杀无生用尽力气握紧剑柄。

      “哈哈,说的真够难听的...可我看你也乐在其中呀,第一次见面后,明明可以不再回来不是吗?”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为何要选择我?”不想在此刻听到她口中尖刃般的话,也不愿就此结束,杀无生心如刀绞地问道。

      “说了呀...看到世上的人因为我死去活来,就觉得有趣,就觉得痛快...世间有价值的珍宝很少,你的心确实是一件,但是我已经得到了,对于得到的东西,也就失去了。”凛雪鸦柔柔回转:“我不会杀你,无生,人死了就不好玩了,欣赏你的狼狈样是更有趣的事。”

      杀无生捂住脑袋,猛地瞧见火中的斩妖剑,不假思索的上前拾起来,抓住凛雪鸦的手臂,迫使她回过身来,只听一声钝响,燃烧的火剑贯穿了她的心脏,这次不再是冰晶,而是像人类一样殷红的鲜血。

      “凛......”杀无生轻柔地揽着妻子入怀,喃喃的抚摸着女人的脸,泪水滴在她的唇上,可惜眼泪救不了大火。

      即使无法再反抗,凛雪鸦的神色却依然如数十年前初见一般,泛起温柔又化消一切的微笑。杀无生只觉喉头一甜,颤栗地涌起无限悲喜,知道已经伤及心肺,手上不由得越发收紧,颤抖的拔出了剑,抱起凛雪鸦走进木屋,掀起那口沉重的棺材,因为长时间未启用,上面堆满了各种杂物,窗花,针线,茶叶,前不久纳好的鞋垫......随着杀无生拉开棺木的动作哗啦啦掉落一地,像许多美好的幻想轰然坠地的声音。

      杀无生紧紧抱着凛雪鸦,动作小心翼翼地躺进去,让她倚靠在自己身上,像洞房夜一般,握住她的手,环着她的腰,看着火势渐渐升到屋顶,感到她的血液从自己的指缝越渗越多,杀无生感到一种安心的平静,甚至喜悦,他说道:“凛,我们下辈子再做夫妻,都当普通人,好不好?最好做邻居,从小便能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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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无生昏昏沉沉的睁开眼,微光透进来,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在一处小饭馆里...

      他猛地跳了起来,把他叫醒的老板也吓了一跳,讪讪问道:“小伙子没事吧?睡半天了......”

      老板的声音渐渐小了,他看到这个年轻人的眼神,好像是活见鬼一样,牙齿不住的打颤。

      不可能,难道这是死后的世界吗?杀无生想到,他记得这里,还没有遇到凛之前,他曾经连着几天来这儿吃饭。

      杀无生想到了什么,端起邻座酒水一照,不由得腿软了下来,心中狂跳,脑子里十几年的种种经历开始回播。

      果真是还没有遇到凛的时候。

      杀无生冲出店门,朝记忆中的山路狂奔而去,但山上没有凛雪鸦,没有木屋,也没有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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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白茫茫的大雪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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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明时节,江湖盛传剑鬼杀无生被妖怪迷惑,得了失心疯,屡屡杀人,又极难交流,终于引得高手出手,名门正派牵头,众人联手诛之,于四月十六死于华山,其状颠狂,无人敢近,当天亦死伤及数十人,最终被乱剑分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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