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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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原本整月的任务被压缩到七天，周振峰尚能仗着自己在老细产业里的特殊地位发几句牢骚。可当指令竟要求一夜之间把所有工作安排妥当，且不容置喙地由森仔代为传达......
……事情就有点严重了。
他早料到任性的大小姐难堪大用，特意嘱咐森仔先去寻个帮手。尤其踏入狄公馆的刹那，撞见蜷缩在夫人灵位前抽泣的泪人儿......
……事情就很严重了。
"明日离开的话……小姐需要些什么吗？"周振峰扯出职业性的标准笑容，回应他的是裹着泪光的怒视。
任性的大小姐转身回了卧室，门在剧烈震颤中闭合，震落案台香灰。
周振峰为这复杂工作叹口气，然而问及管家阿玲也语焉不详，只说老爷屏退众人后似乎与小姐起了争执——所谓"似乎"，是因仆佣们未曾听闻半句争吵。但那模糊的声音比任何尖叫都更令人心悸。
虽未窥全貌，但周振峰看着摔得支离破碎的电话机残骸，听着森仔转述老爷盛怒之下直闯九龙城寨的消息......
……事情相当严重了。
他又庆幸自己未雨绸缪。那个战战兢兢的实习生虽怯懦如兔，胜在做事利落又易掌控，此刻正该是派用场的时辰。
但事态已然超出常规的严峻。老细难搞，小姐任性，辞职信的腹稿已经忍不住在舌尖打转几圈，却被他生生咽下。
想想你的薪水呀，周振峰。
但最让周振峰崩溃还是等森仔带来实习生之后。他压榨便宜新人加班，介于对方初次过来狄公馆还悄悄叮嘱娇气小姐心情不好，待会如果见到记得嘴巴甜一点哄人。
然后收到一个让自己两眼一黑的回应。
“小姐，不是出门了吗？”实习生天真烂漫的疑问：“刚刚半路上……司机先生还问需不需要送她来着……”
一旁森仔听闻，也清澈地懵懂应：“小姐说不用。”
没当场昏倒周振峰都在佩服自己强大的抗压能力，还能冷静喊来阿玲开小姐卧室门，并直接朝犹豫中的管家警告到，我们可爱的小姐要不是已经出事了，就是正在找死的过程中。
周振峰绝望地望着空荡的闺房，听到阿玲管家担忧的声音身旁再添一刀：“十二少送小姐的刀不在了……”
他恍惚看见命运在虚空中裂开狰狞的豁口。
现在辞呈不只丢饭碗，怕是项上人头都保不住了。
蓝楠对宿世恩怨的认知始终蒙着雾霭。
她仅知晓自己父母与陈占家的零星纠葛，是童年时伴着天后庙传奇之战偶然听得的碎片。某日老窦名讳意外出现那些过往了，她才惊觉那些江湖传闻竟与己相关。但年幼无知时攥着母亲衣角追问，换来许久沉默后只言片语的应声。更多却是从tiger哥醉醺醺的谩骂里拼凑出的残章。
青天会那帮癫佬——管是坐馆还是四九仔——行事只知刀口舔血……
未曾谋面过的父亲作为龙城帮红棍，负责护佑契爷一家，却不料青天会那般狠绝。找上父母当时的家，外祖父母在迫害中以命护着母亲出逃，连带着母亲腹中那个本该唤她阿妹的婴孩也永远停止了生长……而另一头的老窦终究也没拦住杀人王，被砍到奄奄一息，连惯用手都被废掉。
然后便是契爷一家……
即使打败青天会后依然难抚契爷心头愤懑，只想杀光陈占亲眷以祭妻儿，但最教他疯魔的，调查中牵扯出的身边人。丧妻失子的复仇者发现最后线索竟断在南医生手里，暴怒的诘问化作淬毒的银针。灵堂供桌被掀翻时飞溅的木屑，彼此间估计想要杀了对方的心思都有了，若不是龙哥和tiger哥死死拦住契爷，怕是又要见红。
之后似乎是因为老窦在社团的身份最后不了了之。行过三刀六洞的歃血仪式，褪下龙城帮的身份。
她只知晓老窦靠着老婆吃了一段时间软饭，之后领着几个过命兄弟跑起货船生意。只红封利是才收了两轮，在蓝楠出生前，就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航里永远沉入了的海域。
从小供桌上的香烛日夜缭绕，南风带她在牌位前的次数却远不及进狄公馆祭拜契妈灵位勤勉。对蓝楠而言，素未谋面的父兄外祖如同褪色的旧照，反不及契爷口中狄家兄姊的音容来得真切。
故而蓝楠憎恶陈占，比起血脉里的世仇。更令她感到反感的反而是杀人王对狄公馆妇孺残忍无道的冷酷。
契爷捻着佛珠的背影总让她想起绷紧的弓弦。这些年在狄公馆见惯长辈被困在旧时光阴里的模样，她偶尔也生出极端不道的念头：若真能用那些素昧平生之人的性命换得契爷眼底阴霾消散，未尝不好呢。
如若素昧平生就好了……陈洛军……若从未知晓便好了……
龙哥什么时候只晓得呢？
一开始吗？
到达城寨附近，蓝楠一下的士就踩着污水横流的窄巷朝太湖楼疾奔，然而附近却未见众人。转向阿七冰室方向，远远便望见龙城帮围堵在外，间隙还有架势堂的人影。
蓝楠忧虑间正想过去，突然被人捂住嘴。心下一惊，肘击身后，听到熟悉声音的痛呼。燕芬拉她后退两步躲在拐角角落，捂着腰腹问询究竟发生什么事。
燕芬讲刚刚狄生和架势堂一起气势汹汹过来。路途寻人便讲要找洛军问人在何处一路径直赶到这里，大批社团人面色不善进了楼，只留下两个年幼马仔守门口不让进入，提子刚刚劝散围观住户，余下龙城帮却围在外围，龙哥和信一却没见人影。昔日因上位者关系历来交好的两个社团如今却在此对峙，怎么看都不是好事。
"陈洛军就是契爷一直要找的人。"蓝楠艰难地解释。
燕芬闻言瞳孔骤缩——整个城寨谁不知狄秋供桌上的怨恨。
一旁年幼的小妹还不理解发生了什么，攥紧蓝楠衣摆怯生生问，“洛军还好吗？”
蓝楠看着细路女，实在讲不出安慰的话，只僵着嘴角的苦笑，安抚性地拍拍小妹头。
燕芬隐约猜到契父女间的矛盾，担忧提醒，“他们不会让你过去的。”
“我从傍绕过去。”她转身闪进相邻楼宇的通道，从隔壁楼上去跳到冰室楼层附近，贴着外墙抓住电线踩着管道凑近，攀住生锈的窗棚顶翻上楼。
猫腰钻入气窗的刹那，她就听身后声音。
“阿楠你怎么来了？”
十二少正搀着tiger哥从碎玻璃堆里起身。后者西装撕裂处洇着血渍，见着蓝楠刹那，本就阴沉的脸色又蒙上三重铁青，“过来添什么乱！”
蓝楠心虚的望向四周，满地狼藉如同被台风席卷，满地狼藉。折凳腿深深楔入承重柱，她还看到阿栋瘫在翻倒的货架旁，阿伟更是直接不见身影。
蓝楠下意识退了两步，“我……”刚开口便被身后打斗碎裂的声音打断，骤然炸响的撞击声从断裂地面的下一层如重锤砸开传来。
狄秋已经杀红了眼，枯瘦的手背暴起青筋，满心都是对目标下死手，招招致命，毫不留情，直到把陈洛军勒到脸色通红。
蓝楠看不下去，忙向往台阶下，tiger哥铁钳般的手掌已扣住她臂臂拧住，哑声低吼，"龙卷风都没阻拦，你过去能干什么？"
蓝楠被斥得缩了缩，担忧间转头，正撞上下一层龙卷风从她身上移开视线，城寨守护神半阖着眼帘摇了摇头，不让她涉入。蓝楠又看到信一都在一旁忧心忡忡观战，丝毫没有注意她过来。但撕打声让蓝楠心烦意乱，扭了扭被掰住生疼的手肘，慢半拍反应连架势堂大佬对龙哥的称呼都生分了，又是气恼，抬脚就要踢人，扶着大佬的十二眼疾腿快，擦过她膝弯格开踢击“阿楠，不好打我大佬啊！”
然而他们争执间却听到狄秋痛吼和咒骂。
陈洛军年轻力壮，几招之内已经反击回来，一股蛮力反撑住占了上风，绞住狄秋过肩把人几次摔在地。
tiger哥钳制稍松的瞬息，蓝楠拧开关节挣脱出手，急切抽出短刀喊，“陈洛军！”
陈洛军被熟悉的声音震得一愣，条件反射地架臂格挡，木制刀鞘擦着眼睫掠过。头顶翻桌声裹着劲风压下，他横刀贯穿坠落物时，整张木桌竟被下坠力道震得四分五裂。
刀光破开木屑的瞬间，陈洛军看清袭击者，攻击的刀势顷刻收缩。而蓝楠的刀已迎面绞上，划到眼前却刀换背力转向，砸到头侧穴位，陈洛军只觉着一阵眩晕耳鸣，颈间突察被腿环上要摔倒在地，他忙抬肘挡住，蛮力挣开把人甩出去。
蓝楠撑住在地，一扭身，刀尖直指陈洛军咽喉。
陈洛军几阵连战有些力疲，一股委屈不甘的怨念撑到现在，却在面对蓝楠卸了大半，甚至连到都懒得举起刀。前一日模糊却深刻的记忆里，持刀者甚至有些急切的讲述离开港岛种种似乎终于知晓原因，而反复强调帮忙解决的保证，只让他感觉荒谬到可笑。
“你知道……”陈洛军喘息着抵住颈间凉意，刀刃压出的血线染红衣领，眼里尽然愤怒和疑惑，“你早知道这些事。”
蓝楠躲开眼神，垂目扫过满地狼藉，睫毛在脸颊投下颤抖的阴影，强行拧起眉头厉声，“滚，”刀锋突然从喉间转向颈动脉，人也凑近，色厉内苒地从齿缝迸出淬毒的字眼“滚出城寨，滚离香港啊！”
“……刀给我。”
狄秋阴沉的嗓音传达的寒意让蓝楠后背发凉。
她不敢看身后的人，甚至不敢想象如何解释在契爷警告之后自己依然离开狄公馆来到现场，逃避间反而有些不讲道理的委屈，只朝陈洛军迁怒到：“要不是你闯进来，边个搞成现在这样！”
“你这样讲真就没道理了。”林杰森突兀的声音响起，
蓝楠才发现角落里沉默的庸医，，她转头剜向阴影里的身影，瞳孔却映出狄秋另拾把刀，手下利刃闪着寒光逼近，
本能向身前人旋身飞踢，陈洛军猝不及防撞翻身后的条凳裂成两截，接着短刀擦着他耳廓钉入砖墙。
接着蓝楠却转身扑住狄秋持刀的手臂，触到契爷腕间暴突的青筋硌和疤痕加深了她的颤抖，“契爷……不要……”哽咽的声音哀求着，却不敢，不知哀求何方，“不要了好不好……不要、不要在城寨……”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