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千世缘』[别了天神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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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嘉面临人生中至关重要的两难抉择。天平的这边是赛那，那端承载着萨迦。一个是她今生无法得到的挚爱，一个却是被她遗忘了千年的前世爱人。一边代表了欲望与爱情，而另一边就是人性与同情。
不过当下，她选择先留在天神界陪萨迦疗伤。
萨迦手臂的伤愈合得很慢。可以说魇境兽在妖物中算是一等一的妖煞，因此它的攻击力自然也给魔王大人带来不小的伤害。听幻说魔神都有自动愈伤的本事，但魇境兽留下的重创又将另当别论。
路嘉暂时住在萨迦的城堡，以便照顾他的日常生活。说是照顾，其实不然，魔王大人唯一要她做的就是无时无刻都能看见她在身边而已。他不差遣她做任何事，换句话说，他不舍得。
“整个天神界可以让萨迦变得完全不像他的人，也只有你了。”幻遥望天空的星河，浮坐着窗框，双腿一上一下地踢着。
路嘉不以为然地耸肩，她懂幻的意思。萨迦从前是个怎样的人，她不了解。但是在她看来，他是一个外表冰冷实则极其温柔的家伙。
“温柔？抱歉路，我不小心用幻术窃听到了你的心音。”幻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的温柔，他的眼泪，他的关怀以及他的保护，永远只会对你袒露。”
“幻，还记得你说的时空物件吗？”蓦地，路嘉悠悠地开口问道。
“当然，那是打开天神界与三千年前埃及的时空缺口的唯一途径，怎么，你还在想着这件事吗？”她的口气有些无可奈何。
沉默了会，路嘉的眼底闪现出几分亮光，“……如果我说，我找到了那样的东西，你会带我离开吗？”
幻像被劈头打了一棒子似地定在原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嘻嘻一笑，“怎么可能。”绝对不会有那样的东西。
“你会吗？”路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
“不会有那样的东西。”幻终于收起笑容，认真地重复，“不会有的。”
“如果就在我身上呢？如果我有呢？”路嘉抓着她的手腕，不自觉地加大力道，“幻，你答应过我的啊，你说过只要找到时空印记，你会让我离开，你说过的啊！”
“我没有答应过你！”幻一把用力挥掉她的手，冷眼回绝。“这里才是你该待的地方，除此之外，你哪里都不能去。”
濡湿的液体温热了眼眶，路嘉难以置信地摇头，“……不。”不该是这样的！她找到了回去的希望，她真的找到了啊。但是为什么，还是离家那样的遥远呢……
见她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幻又有些于心不忍，不禁放软了语气：“路，为什么还在想着回去呢，我早就说过，这里才是你的家啊。这里有爱你的萨迦，有我，还有你的父皇还有很多很多人……”事到如今，实话说起来竟然也有些哄骗的意味。
“不，不是这样……”路嘉拼命摇头，浑身开始颤抖。
“你有没有想过萨迦的感受？”说到这里，幻的神情再次凝重下来。“萨迦有什么错？他一个人孤身生活在那样一个冰冷的世界，等了你这么久好不容易见到你，你却又要离开。你要他怎么办？”
“我不知道……”她缩在一个角落环抱着膝盖，满脸是泪，看上去极其无助。“我不知道……萨迦……对不起，我没办法接受他，真的没办法……”如果他也能够忘了她多好，爱她爱得是这样痛苦，如果他能忘了她该有多好！
“不可以再这样下去了。”意识到情况越发往不详的方向而去，幻拉起路嘉的手就往外走。“去哪里？”心下一凉，路嘉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
“去见巫师，请求大人消除你在那个时代的全部记忆。”这样下去不行。幻宁愿她恢复初始，如同一个刚出世的婴儿。他们有足够的耐心与时间去注入她新的记忆，只要消除那些就好，消除那些便什么都解决了。
消除记忆？消除她在埃及的记忆……？
“我不要！”路嘉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推开幻，奋力大吼，双眼因为泪水而布满血丝。“我不要！”她不要忘记赛那，忘记图坦，忘记尼罗河，她会记得金字塔，记得宫殿，耶鲁，阿克尼斯，摩西，蒂梵妮……永远永远都会记得。
她不要忘记他们！一个都不要！那是她仅有的全部记忆，是她赖以生存的意义！
“不要……不要这样做……”路嘉几乎跪倒在地。求你……求你……
幻为难地想要扶她，却被她惶恐地躲开。“路……”对不起，她不是有意要伤害她。她只是不知道该怎样帮她，她看起来太痛苦了。“路……”她该怎么做，怎么做才好？
“幻，让我回去……”任泪肆意在她苍白的脸颊流淌，她的眼底透出几分绝望。
“你先起来。”幻放软了声音，脑袋乱成一团几乎没办法思考。她得好好冷静一下，“路，别这样好不好……”
“……让我回去。”声音越来越无力，但注视着她的黑眸却愈加坚定冷敛。路嘉的心已经彻底凉了，她仿佛被完全囚禁起来，做着无谓的困兽之斗。
放弃了，真的放弃她了。幻轻轻扶起路嘉，心疼地替她把头发撸在而后。答应这两个字在唇边来回盘旋，下意识就要蹦跳地冲出口。
“路儿，你要去哪里！？”这时，属于男人的声音蓦然响起，夹杂着几分显然的愠怒和隐忍的悲伤。只见萨迦披着披风，银发潦草地散在身后，脸庞的轮廓更为深刻分明。
“——我不准你走！”
萨迦站在那里，兴许因为受伤的缘故而面色苍白。他的胸脯因为激动而上下起伏，几步走到路嘉面前把她抱进怀里。力道之大几近将她嵌入身体，口中还在一遍遍重复着，“……不准你走。”
“萨迦……”眼泪打湿了他的胸口，却仿佛一把火烧疼了他的心。路嘉被他抱得快要窒息，“……我会记得你的。”
“你早就忘了我，你不会记得……”他冰蓝色的眼眸划过深深的痛楚，抵死不愿放开她。好像只有一松手，她就会决然离去。这一次，却是真要离开了。
“对不起……”路嘉不敢看他的眼睛。从来不知道她会说这么多的“对不起”，怎么说都觉得不够，怎么说都无法弥补她对他造成的伤害。“萨迦，不要束缚我……我一定要走的……”
事到如今，似乎再说什么都是徒劳。她都已经用“束缚”来形容他对她的爱，要他怎么回答？只是好痛……真的好痛，痛得几乎快要死掉。
“我没有心。”萨迦抱着她，突然松开手轻轻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一字一句道，“……但这里好痛。”
“对不起……”路嘉的泪留得更是凶猛，她又做了什么，她竟然一次又一次地伤他，并且伤的乐此不疲！“我答应你，这段日子陪你疗伤，好不好？”她真是十足的蠢货！明明想好要等他痊愈再离开，她却亲手把他未结痂的伤口狠狠撕开，拉扯得更大。她到底在干什么！
萨迦突然弯起一抹苦笑，用力翘起嘴角扯着。“路儿，是我骗了你。”揭开披风，白皙的手臂上没有残留任何伤口的痕迹，光滑而平坦。
路嘉瞪大眼睛看着他完好无损的臂膀，似乎瞬间明白了些什么。
这个男人是何其敏感。他早就察觉她要离开，因此他才会借口以瘀伤的幌子留下她，哪怕多一秒多一分也是值得。是有多傻。
“我是魔，不会受伤。”萨迦很努力地微笑，尽管他知道自己笑得很辛苦，笑得比哭还难看。
幻叹了口气，似乎已经被这两个互相伤害的人折腾到毫无办法了。上前拍了拍路嘉，再次问道，“确定了吗？”
“确定。”郑重地考虑了几秒，她毅然点头，霎那萨迦的目光垂在地面变得一片晦涩，她不敢看，她别过头。
掏出藏在身上的那块水灵石。路嘉摩挲着光滑的石面，登时水灵石如同接收到什么感应发出了微妙的湛蓝色波光。然后她蹲下身，做出一件任谁也无法想到的事。
没有犹豫，路嘉利索地用水灵石尖利的钝角刺入小腿上的那道疤！鲜血疯狂地涌了出来，她咬紧牙关，汗水滴入伤口更是加剧了疼痛。
“路儿你在做什么！”萨迦和幻急得立刻就要冲上去，却被她狠敛的眼神给慑退。
路嘉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她蹩紧细眉，狠狠心又是一个用力生生划开那道疤。血肉随着她的动作翻了出来，鲜血滴滴答答落在地面融合，肉被水灵石搅合翻滚着，路嘉感觉自己因为失血过多而有些轻飘飘的，脑袋沉又轻，意识开始慢慢抽离。
不行……一定要找到那个东西，一定有的。
她强迫自己维持清醒，晃了晃脑袋，忍着剧痛眼泪无意识从眼眶落出来。
咚，咚，咚——
心脏的敲击越来越清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尽管如此却还是一刻不停止残忍的举动。
一定有的……一定会有的……
萨迦的眼里已经装不下任何事物，除了那个坐在血泊中肆意残害自己的女子他看不见别人！眼前仿佛充满了红色的血花，一片一片，一朵一朵，宛如绽放的血色罂粟，染成血的世界。
找到了！
当啷一声，水灵石被抛在一旁。路嘉颤抖地捏着那一小块被血肉覆盖住的瓷片，她就算报废一条腿也要回到埃及的瓷片，无力地笑了。
她猜得果然没错，除了这个她想不出自己身上还留有什么东西。
谢谢你沙瑞克，谢谢你当时在黑奴隶市场那样疯狂地用鞭子抽打我的腿。在我几乎失去的意识时候，还感觉得到被利器嵌入肉内的痛苦。化脓的伤口和刀疤无法拿出这深嵌在我体内的残渣，是它救了我，是这个小东西救了我……
路嘉奋力支撑着身体坐在地上，下身已经被右腿流出的鲜血浸得通红，动弹不得。剧痛让她的视线变得模糊，但好在没有剥夺她仅有的清醒。“谢谢你……幻……”
幻慎重地从她手中接过这块指甲盖大小的瓷片，语气中含有讶异以及无奈。“真是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了……你太傻了固执得和什么一样！付出这样的代价，真是连留你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啊……”
路嘉有气无力地挤出一个微笑，沉重而困难地大口呼吸着。她听见幻开始召唤时间之钥，但确切说了什么，却是听不清了。
意识渐渐地抽离……
萨迦半跪下来，轻轻地将手覆盖在她受伤的右腿，眼里满是疼惜。“怎么能伤害自己，怎么能伤害自己……”白光自从他掌下流泻而出，他轻拂过的地方恢复了一片洁净与白皙，赤红的鲜血丑陋的伤口都在霎那消失不见了。
这不是魔术，而是真真切切属于神的力量。
“萨迦，这次我一定会记得你，一定。”路嘉紧握着他的手，直到离开的那一刻前都死死攥在掌心。熟悉的感觉再次席卷全身，路嘉感觉自己越来越轻仿佛浮在了空中。俯视着殿内站着的萨迦和幻，泪水再次溢满眼眶。
不同以往，此刻，却是因为感动。
——以此为证签订时空契约。
——时空之门异动逆转。
——重回伊始，轮回复然。
——诸神归位，星罗逆转，命格轮回，重回现状。
一切……重回现状。
……
路嘉闭上眼睛，任凭泪水静静地沿着脸庞滑下。
永别了萨迦，永别了幻。
感谢让我在一个如此奇妙的世界遇到如此特别的你们。彼此珍重，如若隔世有缘，我们总会再次相见。
最后的白光照亮了整个视野，她知道，她终于可以回到那个令自己魂牵梦萦的国度去了。
……
萨迦慢慢摊开掌心，清晰地感觉还留有路嘉余下的温热。手中安静地躺着一根黑色发丝，泪霎时便掉了下来。耳边仿佛还可以听见她在说：“没什么好留下来的，只能送给你这个。我有了解过哦，天神界有一种法术只需一根头发便能复制出同头发主人一模一样的人形生物。那么就由那个来代替我吧，就好像我还在这里，对不对？”
……
“傻瓜。”萨迦垂着头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泪却早已模糊了视线。身后传来幻硬邦邦的声音：“喂，借我靠一下。”他一动未动，只感觉背后立刻传来一片温热的濡湿感。该有多不舍，与谁能说？
再见路儿。
无论你身在何处，无论你走得多远，永远都会有个人，在世界以外的地方等候着你，哪怕——
时光枯竭。
（千世缘完）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千世缘』[别了天神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