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夏》宝莲无香

3、名字（3）

　　昊天毕竟小孩脾气，一听要讲神童的故事，立时来了兴致。

　　朱明让他躺在床上，给他盖了张薄毯，自己则窝在床边那把沙发椅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

　　该讲谁的故事好呢？朱明在心里盘算着。

　　早慧易夭，情深不寿。古人总结得真好！那些早慧的孩子，几乎没有能寿享天年的，大都早早夭亡。

　　她兀自暗暗感伤，昊天早已等不及地催促道：“老师，快点讲啊！”

　　朱明见状，随便选了一个，准备开始讲故事。

　　“如果你想知道一个物体的重量，怎么办？”朱明貌似随意地开口问道。

　　昊天不假思索地答道：“用电子秤称重。”

　　朱明继续追问：“如果是体形巨大、非常非常重、根本没有任何秤能称量的东西呢？”

　　昊天不以为然：“怎么可能？多少吨重的东西都可以称的。”

　　朱明笑了笑，继续启发道：“别忘了，我们要讲的故事发生在古代。应该说，你刚才说的电子秤都不对，那时候根本不存在。”

　　见昊天越发不解，完全被勾起了兴趣，朱明继续说道：“故事的主人公叫曹冲，他是三国时期魏王曹操的小儿子。当时，有人送给曹操一头大象……”

　　朱明一边说着，一边察言观色，心想，自己这教师毕竟不是白当的，一个简单的“曹冲称象”的故事竟然也能吸引住他。转念一想，也许只因为对方自幼在国外长大的缘故，这些小故事读得少，这才让自己捡了个漏儿。

　　昊天听完故事，停了一会儿，问道：“当时，曹冲几岁？”

　　朱明想了想，答道：“也就四五岁吧。”

　　昊天点了点头，似乎表示首肯一般：“那么小，也算厉害了。”

　　“他只活到了十三岁。”朱明补充道，言下不禁流露出惋惜，“可惜了！”

　　顿了顿，她又接着说道：“曹操还有一个儿子，也十分聪明，七步成诗。就是曹植，活到了四十岁，相比起来，那算长寿了。”

　　昊天突然眼睛一亮，飞快地说道：“七步作诗？我想听。”

　　朱明便又把曹植七步成诗的典故讲了一遍，并轻轻念诵了一遍那首著名的《七步诗》。

　　当朱明读到“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时，昊天不懂“相煎何太急”为何意，她便细细地解释了一通。

　　昊天静静听完，半晌默然无语。

　　朱明以为自己说得不够直白，昊天一时没听懂，刚想继续讲解时，只听他闷闷地说了一句：“还不如像曹冲一样，早些死掉的好！”

　　朱明想不到，他竟会有此一言，转念一想，的确，与其眼睁睁面对手足相残的局面，幼年早夭也不算什么坏事。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房门被霍然推开，佳琪将头探进来，笑眯眯地唤道：“小天，弟弟！”

　　下一瞬，门大敞亮开，只见佳琪手上捧着一个果盘。她向着房间内的二人举了一下果盘示意，便施施然地迈步走进房内。

　　佳琪将果盘放到书桌上，转过身关切地望着昊天：“你刚才吃那么少，是不是不舒服？”

　　昊天没想到竟然有人连门都不敲，就径直推门而入，本来有点儿不高兴，但见到佳琪这样一副关心自己的神情，也不好发作，便又露出笑脸，解释道：“没有，就是不太饿。”继而补充一句：“谢谢姐姐！”

　　佳琪一摆手：“谢什么！在自己家里还客气什么？我这姐姐可不是白当的。”

　　“对了，你们刚才在聊什么？”佳琪把目光转向朱明。

　　朱明笑着说：“我们在讲故事。”

　　佳琪一听，来了兴趣：“什么故事？”

　　昊天接口说道：“朱老师在给我讲成语故事：曹冲称象。”忽尔话锋一转，不答反问：“姐姐，爷爷是不是很厉害？回答不出问题，会挨打吗？”

　　佳琪听了，不由得一笑：“哎呀，你不用这么担心。不至于的。”

　　佳琪在椅子上坐下，向昊天传授秘籍：“爷爷这个人呢，看着凶，其实心很软的。如果你回答不上问题来，就卖个乖，嘴甜一点儿，多叫几声爷爷，就混过去了。他顶多唠叨几句，嘱咐你一定要好好读书，不会发火，更不会打人的。”

　　昊天仔细地听着，似乎放下心来，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朱明在一旁看了，不禁莞尔，心想：看来这小家伙儿，还是很紧张的。

　　“对了，”佳琪好像突然想起来似的，补充一句，“爷爷最讨厌挑食的孩子。你在他面前，或者和他一起吃饭时，千万不要不吃这不吃那的。”说完还叮嘱一句：“这个很重要，你可千万记住哦！否则就算前面考了一百分，这一条不合格，也直接pass！”

　　昊天想不到还有这样的要求，忍不住又缠着佳琪问了一些别的。

　　佳琪小孩心性，开朗活泼，两人倒聊得十分热络，不住地叽叽咕咕发笑。

　　朱明在一旁看了，不由得感叹，血缘关系确实奇妙，素未谋面的两姐弟，这么快就亲近起来。

　　聊了一会儿，佳琪对昊天说：“宋妈在楼下做点心，应该好了，我下去看看。”

　　说完，和朱明点了点头，算作告辞，起身径自离去。

　　昊天沉默半晌，小声地抱怨了一句：“一个老人家，怎么这么多要求？”

　　看那样子，他对接下来将要面临的见面颇有几分压力。

　　朱明忍不住安慰他：“一般做爷爷的，见了孙子喜欢还来不及呢，何况你刚从国外回来？不要担心。”

　　二人再下楼时，佳琪已经离去。

　　下午的时间很轻松地过去了。朱明在交谈中了解到，昊天的国学基础已经超过了大多数同龄的孩子。

　　这样的情况，还需要找家教临时恶补，不知接下来的拜见家长是何等大事。

　　不管怎样，她打定主意，明天一早，顾先生回来，她就回绝此事。

　　只有这一晚，应该很好打发过去。

　　如果不出现意外的话。

　　然而，没有如果。

　　当昊天满脸红肿、呼吸急促地望着她的时候，朱明一整个愣在那里。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转眼就成了这副模样？

　　很明显，是过敏。昊天过敏了。

　　什么原因引起的？朱明飞快地思索着，目光落在昊天面前的布丁上。

　　宋妈亲手做的，新鲜出炉。刚才她和昊天下楼时，宋妈热情地招呼二人品尝。

　　令朱明颇感意外的是，昊天竟然拿起一块布丁吃了起来。

　　结果，就成了这个样子。

　　宋妈闻声也凑上前来，一见昊天的样子，顿时乱了阵脚。

　　昊天似乎颇有经验，并不惊慌，镇定地对着朱明和宋妈说道：“没事，我大概是过敏了。这布丁里是不是有芒果？”后面的话是对着宋妈说的。

　　宋妈闻言一点头，说道：“对啊，我放了芒果汁。”

　　昊天说道：“我芒果过敏。”

　　朱明恍然：“难怪你不喝芒果汁。”

　　宋妈早已急得六神无主：“哎哟，快去医院吧！都怪我……我为什么要做芒果布丁呢？哎哟，真是的！”

　　昊天倒毫不慌乱，似乎对这种状况已司空见惯。他不以为然地对朱明和宋妈说道：“我有治过敏的药，就在房间里。”

　　朱明闻言，立即带昊天回房间去取药。

　　宋妈手足无措地跟在他们身后，一迭声地自责：“哎呀，都怪我，我应该提前问问，你有什么忌口的。你说这事闹的……”

　　朱明找了一通，并没有找到过敏药。

　　昊天不禁奇怪，疑惑道：“明明有的呀，就放在这里。”说着，伸手指了指桌子：“我刚才拿零食的时候，还看到了呢。”

　　既然他这么说，应该不会看错。朱明不动声色地暗自忖度，那么，问题是，过敏药怎么会不翼而飞？刚才，除了她和昊天，只有一个人进过这间屋子——齐佳琪。

　　朱明不禁心头一凛，不敢再往深里想。

　　宋妈已经急不可耐：“没有药怎么办？赶紧送医院吧，可千万不能耽搁了。”

　　眼看着昊天的脸过敏越来越严重，呼吸已经开始有些困难，朱明说：“先打120。”

　　宋妈慌乱地拨打120急救电话，一连三次，都是占线。宋妈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朱明打开手机，在打车软件上预约快车，附近一辆车都没有，最快的也要一小时后才能到。

　　宋妈望着朱明，求助道：“朱老师，您会开车吗？要不您送孩子去医院吧？”

　　朱明一怔，缓缓说道：“我……开倒是会开，可我是打车来的，没有车。”

　　宋妈大喜过望，摆手道：“不用。车库里有车。”

　　朱明坐在驾驶座上，机械地伸出手去抚摸了一下方向盘，心头一片茫然。

　　宋妈坐在后座上，轻轻揽着昊天，脸上的神情焦急中透着一丝喜悦，如同看到了救星一般，嘴里仍不忘客气道：“朱老师，辛苦您了！”

　　朱明怔怔地望着方向盘，没有回应，也没有任何动作。

　　宋妈见状，不禁出声催促：“朱老师，出发了。您慢点儿开，不急，安全第一啊！”

　　朱明仍旧呆坐着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