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夏】灵狐未至》晚上九点半

2、第 2 章

　　沾了硝子的福，他几乎没什么阻碍的就找到了传说中的高专所在地，他从蝠鱼妖怪身上一跃而下，面前是一条长长的鸟居道，在周围繁茂的树木掩映下看上去古朴而庄严。

　　只不过……东京居然也能有这么乡下的地方吗。

　　和想象的不同，他飞到东京以后隐身蹲在公交车车顶，坐了足足半小时才到高专所在的山脚。来东京之前他本来以为应该是很热闹的人类聚居区，没想到乡下的令人咂舌，简直是地址诈骗。

　　不过也松了口气。和硝子这样长期游走在人类范围内的妖怪不同，他对人类有着与生俱来的抵触情绪，今天也是特意选的工作日，也不是说讨厌，就是单纯的……感觉无法相处。

　　人类受个人认知的影响，通常没办法理解接受个人常识以外的东西，他这样的妖怪注定无法暴露在人类的目光之下。

　　他也曾伪装成正常人试图融入人类圈子，但他和普通人类交流总是感觉像是隔着一层令人不适的薄膜，无法打破的隔阂感无法轻易忽视。

　　他看普通人类就好像看一群愚钝而未开化的猴子。

　　至于除妖师，他倒是没什么所谓，不过也没有什么结交的想法，他从醒来以后见过一些除妖师，要么视而不见，避而远之；要么满脑子想要收服他做式神，杀掉他取妖魂夺宝。

　　大多数的妖怪的命运就是这样。独自一个人走在名为历史的长河里，等待命运的终结。

　　确实也有一些妖怪愿意和人类交流融通，但是那通常需要付出极其高昂的代价。

　　他抬头看着一路延伸上去的道路。悠长的鸟居道安静的只有夏日微微的蝉鸣和树叶之间簌簌的风声，宁静的像是通向不为人知的世外桃源。

　　不知道属于他的代价，是什么。

　　而且总感觉这里……他很熟悉。

　　难不成以前曾经来过？

　　夏油杰皱着眉头，一边顺着鸟居往上走，一边试图从回忆中找到一丝关于来过这里的证据。

　　就在他感觉到周身被一股灵力扫过的时候，四处的警报霎时以一种即将震碎耳膜的音量轰鸣起来。

　　高专的警报由被收服的鬼雀负责，他们原本是喜食人类婴孩眼睛的小型鸟雀妖怪，因为其高亢的尖叫声，被祓除收服后便常常用作警报器联通结界使用，当他们感觉到未曾记录的威胁时，便会发出高昂的尖叫声。声音越大威胁等级越高。

　　刚踏进屏障的是一个扎着半扎黑发身披五条袈裟的和尚——不，看鬼雀惊慌失措想要从笼子里钻出来的样子，应该是个穿着和尚袈裟的妖怪。但根据鬼雀声音慌乱的程度上来看，其妖力远超目前已知的绝大部分妖怪。

　　夏油杰笼着宽大的袖子，脸上依旧端着微微的笑意。

　　他已经用了普遍隔绝的匿踪术，但是在踏入结界的那一瞬间还是被结界觉察到了。是人类新研发出来的结界吗。几十年不见，人类的各种术式倒是进步神速，早已不再是以往术式可以比拟的了。

　　看来不管是物品还是术式都还是要与时俱进啊……

　　他脚步一转，扭头出了结界，掏出硝子的推荐信递给了门口的石像童子，石像童子接过信之后便圪塔圪塔往山上跑去，看上去是去送信了。。

　　也会收服一些妖怪做使灵吗。

　　夏油杰盯着山路思考。

　　硝子推荐的地方定然不会有问题，再者，如果这里面的人真的要捉他去做式神，逃掉就好。

　　他此番下山为的是获取一些材料和物资，给人打工也好，装成正常人赚钱也好，甚至骗钱也好像不是很大的问题。

　　他还是想要把山上的神社修好的。

　　想起山上那乱糟糟的一堆，他的眉毛跳了跳，无奈的叹了口气。

　　真是倒霉到家了……

　　就在他沉思着各种事情的时候，背后突然响起一个平静冷淡的声音。

　　“你就是那个被砸了神社的狐妖？”

　　他背后汗毛倒立，猛然回头。背后是一个有着白色短发的少年，他穿着一身白色的和服，外面罩着一件天蓝色的羽织。

　　他脸上带着一副圆圆的黑眼镜，正面对着他双手抱臂。

　　怎么回事，他什么时候来的，自己竟然没有察觉？！

　　夏油杰心下一惊。

　　不，这种感觉，不像是没有察觉到，而是因为他在潜意识里貌似很熟悉这个人的气息，所以自动将其从“需要警觉的人”的范围里刨除出来了。

　　类似于硝子那样，但是又和硝子不同，他是完全把这个少年的气息错认成了自己的气息才会——

　　另外，他是怎么看出自己是狐妖的？他自以为自己的伪装术很完善来着，被专业的除妖师一眼认出来了吗？

　　或者这个人……和我很熟吗？

　　他自从十八年前在稻荷社醒来后毫无过往的记忆，就好像游戏的存档丢失了一样，不仅仅是记忆，就连术式都忘得七零八落。

　　那人似乎看他不吱声，撇撇嘴，抬手直直的指向站在他前面的夏油杰：“你这家伙，妖力很浑厚嘛，是个很大岁数的老年人啊，简直像刚从地里挖出来的老古董一样，怎么，家被砸了就无处可去了吗？真是可怜啊~”

　　“我只是来办理一些证件。“夏油杰细细观察着这个年轻俊美的除妖师，不动声色道。脸上端起恰到好处的微笑，“我已经让童子去送家入硝子小姐写的推荐信了。”

　　没成想这人插着手从下面的石阶走上来，毫不客气的发出嘲讽：

　　“啊？高专是专门收留无处可去的妖精的收留所？硝子的好心泛滥已经扩散到全世界了吗——像你这种连神社都守不住的狐狸也要来这里寻求庇护吗。超——逊唉——”

　　说完贴到他的脸上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嘲讽技能max！

　　夏油杰脸上青筋突突跳了两下，差点没维持得了脸上温和的笑容。

　　而且离近了发现这个少年的意外的高，他一直自诩个子算是比较高的了，结果被少年贴到脸上才发现自己比对面低了几公分。

　　而且果然是不认识吧，这种程度的挑衅……

　　夏油杰心里在叹了口气的同时也隐隐疑惑：难不成他的亲眷或者长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吗？亲眷和本人很熟悉很亲近的话，也是有可能因为熟悉气息放松警惕的吧。

　　……甚至已经亲近到了自己默许他的气息进入自己的领域？

　　想到这种可能，夏油杰心头莫名缠上一种烦躁的感觉。

　　怎么可能，默许不熟悉的人类进入自己的个人领域，简直像是青涩的小妖怪会犯的基础性错误。

　　简直是……

　　就在他分神想事情的时候，对面好像不满于他对他嘲讽的无视，抱着胳膊对他指手画脚。

　　“还有你那撮刘海，简直怪爆了，还有这身袈裟是什么鬼，审美简直丑极。你们妖怪对于时尚的了解真是让人感慨——哎呀，你生气啦？”

　　夏油杰脸上的笑容僵在嘴角。

　　什么嘛，这家伙，有够无礼，先不说认不认识，上来就攻击人的外貌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而且他现有的记忆里没有关于这个少年的记忆，看他的年龄貌似也不是很大，看上去更像是哪家的世家公子跑出来玩，只能是有可能和他有亲近关系的人认识自己……他刚这么想，又听到少年表情夸张的嗞哇乱叫：

　　“呜哇，穿着和尚袈裟的怪刘海狐狸！更搞笑了有没有！”

　　收在袖子里的手不自觉咔咔作响，背后隐约现出几条呲着尖牙卷缠起来的幻兽，既然已经被识破，头上的两只耳朵也警觉的立了起来，一双金色的瞳孔忽明忽灭：“你，要打架吗？”

　　不不不，果然是自己宅在神社太久所以警惕性下降了吗？

　　他怎么可能认识性格如此恶劣的人类！

　　那人一只手挑衅的向他抬起：“很有胆嘛，浑身狐臭味的家伙。”

　　夏油杰气笑了：“有没有胆还是打过了再说吧，绷带怪人。”

　　他把手从袖子里掏出来，向白发少年略微一指，几条尾巴幻化成的黑金色的狐狸便从身后躁动着扑了过去，他脚下微动，整个人向前跃去，手轻轻的撑了一下石阶，整个人骤然转了个圈，猛然用力向下砸去，与此同时，几簇青色的狐火从白发少年背后悄悄接近，在接近的一瞬间猛然炸开。像烟火一样将白色的人影彻底淹没——

　　并没能成功——夏油杰心里闪过一丝疑惑，打出的妖火没有击中的手感，好像被一层无形的结界屏蔽溶解掉了，无法打击到对面的身上。

　　仿佛要印证他的猜想，一道蓝色的灵力势如破竹一样从他施展的狐火中突围而出，狠狠轰了过来，夏油杰躲避不及，抬臂防住，手臂上传来灼伤的痛感。

　　不等他细看，几道强悍的灵力紧随其后，将他释放出的几个狐狸幻象于半空中截住，也成功拉近了和他的距离——白发少年像一发利箭一样从地上的灰尘中弹起，在空中诡异的加速，整个人飞扑上来抬手想要给夏油杰一下重拳，却同样没有打到实体。

　　两个人都在试探。

　　夏油杰留下幻象后，闪现在他的背后，一掌带着青色的妖火推向少年的背后，倒是很快的拉近了距离，但攻击却像是推到了什么极具推力的物体上，近身之后便无法动弹分毫，这奇异的手感让夏油杰眉头紧锁了一下，果断预判侧身闪开少年瞬发的光炮攻击。他抬起胳膊想要给这家伙背后一下手肘，但不出意外的，他的胳膊打到这个人的身体附近就又被防住了。

　　很强势的术式。夏油杰暗自咂舌。

　　这个家伙，强度和他几乎对等！

　　而且这个出招，依旧给他一种奇特的熟悉感。好像就在过去他也曾经见到相似的灵光，相似的动作。

　　而对面明显不愿意给他多想的机会，更加凌厉的拳脚和轰击接踵而来，他敏锐的闪开，跳到了鸟居的横栏上，挥手间背后几处空间开裂，几只中阶的恶妖从里面窜出来，向五条悟喷出毒液。

　　依旧是被防住了。毒液没能沾到白发少年一丝一毫，仿佛是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拦截住了。

　　意料之内。

　　虽然五条悟名冠阴阳师界内外，于阴阳师界内他是拉高了咒术上限的至高无上的神子，于阴阳师界外他是无论在政界还是商界都一手遮天的五条家板上钉钉的第一继承人，但这些事情真不能怪夏油杰不知道。

　　他自从醒后便待在山里修行自身术式，被除妖师围攻后，几乎是与世隔绝的进行长时间的修行，遇见了除妖师也是远远的避开，接触除妖师群体少之又少。

　　他时不时就会清剿一遍附近作妖的小妖吸收掉当作炮灰使用，导致他所在的那一方地区几乎没有妖怪作祟的情况出现，除妖师便很少会去他那里出任务，他也基本没见过几个像样的除妖师，来找他的要么是有阴阳师天赋的普通人，要么便是异想天开想要收复他的除妖师。而这样的半吊子，连上山的法门都不曾知晓，一进山就被他设下的法阵困住原地打圈，直到法力耗尽才能走出山，因此一传十十传百，连这样的散户都不来找他了，夏油杰就更见不到人了。

　　硝子虽然和他关系不错，但是和他能说到的东西也很有限，有时候只是夏油杰单方面的拜托她帮忙捎带一些日常用品，平时硝子倒是有意和他聊一些现代阴阳家的事情，但是奈何夏油杰对于阴阳师的态度太过直板，根本聊不到一起去，在清楚的认识到夏油杰极其排斥人类尤其是阴阳师以后，她几乎没怎么和他提到过阴阳师的事情。

　　不然必然他一定能够有所耳闻，百年来除妖大家御三家中公认的神子，现在最为强势的政界商界首脑五条家的下一任继承人：当代六眼神子五条悟，现在，就在高专上学。

　　如果夏油杰知道的话，那么自然也会知道，挡下他攻击的术式，自然也就是五条悟最标志的术式无下限了。

　　眼见白发少年的攻击越来越强势，两个人拳脚对碰间，夏油杰迅速闪身避开，放出一只身形瘦小的小妖。

　　镰刀从这只小妖的肚子里穿出来，一刀斩到这人的脸上，依旧没能破掉他身上的屏障，墨镜随着斩击应声碎裂，露出了一双仿佛天空一样澄澈的眼睛。

　　那是一双很冰冷的眼睛，自然带着一种天生的漠然和审视，好像一把刀一样，从头到脚都被他审视穿透。

　　夏油杰被这种冰冷的寒意吓得手下一颤，试图后跳躲开五条悟的攻击范围，却在拉开距离之后更加直观的直视了那双好像宝石一样流光溢彩的眼睛。

　　绮丽的色彩掩映在浓密纤长的白色眼睫毛下，眨眼间好像一张柔和的轻纱轻轻拂过璀璨的蓝宝石，带着一种特有的非人感，让哪怕是狐妖的夏油杰也不由得短暂的暂停了一下呼吸。

　　这双眼睛……带给他的不仅仅有被审视的被洞察的感觉，于震撼中，他清楚的感知到，某段记忆昭然若揭。

　　他一定见过！

　　心脏好像活过来一样砰砰作响，他死死盯住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整个人被脑中不自觉闪过的回忆打断了片刻，躲避的动作像是卡带般暂停了一瞬，反应慢了一步，白发少年瞬间捉到了他愣神的片刻，一声短喝“苍”！伴随着巨响狠狠砸在了他的身上。

　　他下意识想要卷起尾巴翻滚缓解轰击带来的震颤，却被紧接着追过来的白发少年从背后掐住后脖颈顶在了石壁上，刚想有所动作，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便往他的身后摸去，从腰部滑到了尾椎，然后——

　　一把掐住了他的尾巴根。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