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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布城战役【2】 ...

  •     夏,万物开始飞快用力地生长着,草长,水长,太阳长,一个新的季节慢慢长出来;人也是一样,愿望的翅膀振动着,向激情澎湃的日子飞去。
      泰武九年夏,当乔士毅风尘仆仆地赶到渚溪江边,一言不发地听着手下汇报时,他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们已经错过了最佳剿敌时机,如今要做打长久战的准备了。
      “布城出动了多少营?”
      “内线说六个营。”郅三郎回道:“如今布城空了,乔公这是个好机会,我们跨江攻布城吧。”
      乔士毅那双饱经忧患的眼睛如醒狮般怒睁,嘴角坚毅,眉头紧锁,沉吟良久才问:“三郎,你怎么知道他们空了?”
      “我的内线说他们总共六个半营,如今出动了六个营可不就空了吗?”
      “哼。你的内线?”乔士毅不屑地白了他一眼,“上回也是你的内线害我们攻乌兰寨白白折损了两千人。”
      乔士毅出了名的不近人情,对谁都很严苛,他常常当众训斥下属,哪怕贵族子弟也不放在眼里。
      郅三郎的嘴角撇了一下,低下头没吭声。
      袁臻看了眼弟弟,清了清嗓子问:“要不要找卫康安支援?卫家离乌兰寨近。”
      “不行。”三郎和乔士毅异口同声道。
      “上回我军的粮草被于二郎烧了,就因为卫家不肯支援,才导致损失惨重。”郅三郎恨道,“如今乌兰寨被乔公的巧计包围,他们要来,我还看不上呢。”
      “没有好处卫家军不会轻易走出西南,而且他们有天然拒绝的理由——守西疆。”乔士毅叹了口气。
      “乔公你为什么还不发令,错过这次就没机会了。”随着林允寒的离去,三郎的地位岌岌可危,他急于立功。
      “乔公可有什么顾虑?”袁臻毕恭毕敬地问,虽然他只比三郎大几个月,却沉稳内敛的多。
      “二郎划江而治后,南方的财税进了他的腰包,他早已在城内过起了称王纳妃的逍遥日子,布城背靠马朱山易守难攻,我的意思是熬。”
      “那得熬到什么时候?”郅三郎蹭得站了起来。
      “你爹还年轻呢,你急什么?”乔士毅冷笑道。
      郅三郎的脸顿时红了,薄薄的嘴唇向下抿了抿,脸上的黑痣跟着抖了一下。
      “乔公好像在等河兵,是不是另有打算?”袁臻小心地问。
      “对,我在等白鱼。”
      “是那个在水上把贾通之打得满地找牙的白鱼吗?南北阻隔快两年了,乔公是怎么联系上他的?”袁臻顿时来了兴趣。
      “他娘得了一种手脚酸麻的怪病,我替他找到了一名神医。”
      “难道乔公打算打水仗?”郅三郎不可思议地问道。
      “长期以来我只信奉一个天理,那就是绝不在敌人希望的战场开打。最好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于二郎大张旗鼓带了部队支援乌兰寨,极有可能是希望我们去偷袭布城,那么我们就不应该去那边开战。
      贾通之知道我们水军弱,没有放重军在龙港。如果布城去支援乌兰寨,我们不如去打龙港。宁可把双方的阵型全部扯乱,然后见机行事,也绝不和敌人直接硬碰硬。”
      袁臻连连点头,替乔士毅和郅三郎续上茶水,三人议事时为防隔墙有耳,屋里从不放小厮,他自然而然地做起了烹茶递水的事。
      “南渚的经济虽不差,离京城稍稍远了点,而且与北方大平原中间还隔着一座楚山,运送物资不方便,不能强攻布城的原因就在此。
      如今乌兰寨吸引了六个营,那我们就用三天逼降龙港,到时乌兰寨的围也就解了。”
      袁臻扫了一眼三郎,他的脸上写着:“可于二郎还是逍遥法外。”
      “对于布城可以围而不打,布城支援谁,我们就打支援。大郎,你去做这件事。若非必要尽量不要直接和布城发生冲突。”
      乔士毅又盯着郅三郎说:“城墙内的信息对我们是完全隔绝的,绝对不能让自己陷于不利之地。水军一到位我就领队去打龙港,臻大郎驻守布城外围,你暂代我在本营调度粮草。”
      三郎叹了口气和袁臻两人领了军令状下去了。
      绿野红花茂茂向上,夏天的到来,总能让人按耐不住地渴望。想和夏日的阳光一样自由,在大地上不受遮拦地洒落;想和渚溪江的河流一样肆意,在河床间湍急溅出洁白的水花。
      夏,就是如此自由。在这般风熏暖、云轻盈、雨清爽、荷正开的日子里,心生灿烂,会有好事发生吗?
      五天后,袁臻在自己乌篷船里迎来了郅三郎。
      他屏退众人神秘兮兮道:“我的内线说二郎的物资储备有限,之前已经倾尽全力支持乌兰寨了。龙港被袭后,他直接扣了给乌兰寨的弓箭粮草,开始疯狂给龙港送军备物资,但都被你切断了,如今他只能把马朱山的储备粮草转运往龙港。
      乌兰寨的连七爷已经明确警告二郎,如果再不给武器兵马,自己撑不了多久了。”
      “目前二郎在哪里?”
      “他赶去救龙港了。我们只要稍稍推一把,二郎就会后院起火、顾此失彼。谁叫他太贪心,只有三个锅盖的实力,非要去盖十个锅。”
      袁郅见大哥一直没开口放,轻嗽道:“打谷场那次实话说我也是迷迷糊糊的,但我为什么要拉着林表哥去说服郭叔叔?没别的,只因你是我大哥,我信你。我这条命交在你手里,我认了。你信我吗?”
      那是袁臻担任罗州团练使时候的事了。当时为了防止游牧部落与乌兰寨联手,郭勋渡被派来包抄打谷场,包括林飞、袁郅在内的二十多个将领都支持进攻打谷场,只有袁臻一个人反对。
      他执意说:“我去问了沿路的商贩、逃难来的百姓和俘虏,我感觉另有两股势力在向打谷场移动,贸然进攻,有被包围的可能。我们不应该冒险。”
      最近投票结果是完全的碾压局:无人支持他。
      袁臻急了,他认为此事关乎大军的生死存亡,自己绝不能退让。他见无一人站他队也来了脾气,大声说:“你们硬要打,我就不干了!”
      会议就此决定免去袁臻所有职务,第二天进攻打谷场,当晚大家不欢而散。
      袁臻回屋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半夜提着马灯去找了袁郅。他又把地形优劣势说了一遍:“三弟,我越想越觉得这是个陷阱。我真的不放心,能不能把命令晚一点发,再想一想。”
      郅三郎答应陪着他去动员林飞,经过一晚上的商量,三人最终说服了郭勋渡。
      第二天一早,诸将没等到行军指令,却等来了再次会议,袁臻分析形势,力陈利弊,得到了郭、林两将的赞同,其他人也就从善如流,接受了这一观点。
      事后前哨送来了令人震惊的消息:“于二郎派大军从乌兰寨西面向打谷场进发,另有两股游牧势力在贾通之残部的带领下,围绕罗州进行运动,三股势力以绝对优势形成了对打谷场的合围战略姿态。”
      这份情报传回指挥部时,所有人都吓出了一身冷汗。贾通之布下的陷阱,参会的二十多个大小军官都没看出来,甚至包括经验丰富的郭勋渡和林飞。
      袁臻手上的那一盏昏黄的马灯,在暮色中为大军指明了正确的方向。这件事大大提升了他在军中的地位,而他内心最感激的是三弟当初无条件的信任。
      袁臻知道攻下布城,打死于二郎,对袁郅的诱惑太大了。他点头说:“三弟,你要我怎么做?我手里只有七百人。”
      “放心,明天你带着五百人坐船过江,岸边内应会为你们准备战马。等你们天兵一到,内应把城门一开,咱们就把于二郎的老巢给抄了,到时你只要在城中控制住粮草,其他的交给我。”
      “大哥听你的。”
      郅三郎亲热地抱住他笑道:“大哥,如果灭了于二郎,你就立了一等功。”
      袁臻惊恐地说:“不,内应是你的,军队是你的,功劳当然也是你的。有了你才有我今天,大哥永远做你的矛。”说罢单膝跪下。
      郅三郎扶住他笑道:“好哥哥,这会子倒分起你我来了。”两人喝了一回酒,便各自散开了。
      入夜崔智独自进舱后问:“主公,你为什么不听乔公的话?”
      “那我问你,乔公为什么把他放在本营?现在又是谁暂代着统帅?”
      崔智愣了下没说话。
      “因为他最金贵!何况他的确救过我,也喜欢到处搞内线。如果在江中受到袭击回来就是;若到岸边没有战马,我连船都不用下;若内应连城门都能打开,我没有理由不冒险。”
      崔智不服气道:“当年他不过是顺带着帮你,如今你战功赫赫,还要看他脸色?”
      “没用的,孙信孙忠两兄弟立过多少功?可他们熬白了头也不知能不能当上副统制?在家世面前,那点军功算个屁。”
      袁臻坐在马车里假寐,五年前的那段经历只能回忆到这里,再往后他会抗拒去触碰。有那么一两次,当他看着冰冷的月光,想起那双醒狮般的眼睛会忍不住流泪。
      “轰!”的一声。袁臻吓了一跳问:“出什么事了?”
      “没事,主公,山上滚下来一块石头。我们快出楚山了。”刘厚已大好了,现在换他驾车。
      轰的一声,火光在袁臻的脑海中炸开了。
      第二天一早袁臻带着五百勇士,在内应的斡旋下打进了布城,就在他冲进去的那一刹曾有过疑问,内应为何只开了门,却没来接应?
      他是后来才知道内应嫌钱给少了突然不干了,他带着五百人傻乎乎地杀进去,差点全军覆没。
      “轰!轰!轰!”到处都是旱地雷。刘厚和孙信大叫撤,袁臻在几个死士的保护下弃城而逃,就在上船前的那刻,又一个旱地雷在不远处爆炸,昏迷前他感觉自己被人罩住了。
      他是两天后醒过来的,但伤势严重,一醒来就呕吐不止,眼前模模糊糊的是崔智焦急的身影,袁臻累得说不出话吐完又睡了过去。
      五天后当他终于有力气喝稀粥时,崔智红着眼睛进来说:“乔公死了。”
      袁臻的大脑又是轰的一声,这时郅三郎夺门而入,把崔智赶走后说:“乔公出事了,仗打到一半就倒下了。”
      “龙港呢?”
      “龙港……被我打下来了。”
      袁臻默默地看着弟弟,三郎的眼神稍稍闪了一下接着说,“无论如何你的事我有责任,回去后我会如实向陛下禀告,尽力保全你。”
      “一切听贤弟的。”袁臻虚弱地闭上眼睛问。“能不能把我的家眷接来,我想见她们最后一面。”
      “大哥你别胡思乱想,你的筋骨没断再养养会好的。如今二郎丢了龙港,一门心思去救乌兰寨,何守备、林表哥虽打了胜仗,但未必守的住,我打算立即回京要支援,你代何守备长驻南渚城吧,我一定会把大嫂和侄女们送过来。”
      “谢贤弟。”
      “咱们亲兄弟言什么谢!”郅三郎放下一百两金子转身走了。
      “我听到的不是那样的。”崔智从帐后走出来怒道,“龙港是乔公打下的,他听到你出事后,扬言要把郅三郎的不端行为上报朝廷,但是当晚就消失了。
      有人说他中毒了,也有人说他畏罪自杀,他手下三员大将支支吾吾首鼠两端,如今都归到李政麾下。
      你看着吧,三郎回去后肯定说布城这一堆烂事是乔公的主意,见你出事便畏罪自杀,幸亏自己及时赶去收复了龙港。林允寒一直驻扎在平宁城也没走远,估计很快就会回来了。”
      “林允寒把两万大军交给林飞,刚刚又传来乌兰寨大捷,宫里朝廷有的是人帮他圆谎,你能奈何他?”袁臻脸色苍白虚弱地叹了口气。
      “林飞、郭勋渡能保住完全是因为他们跟着你打赢了打谷场一役。他们有什么能耐?”崔智咬牙切齿道。
      “兄弟们怎么样?”袁臻猛地一阵咳嗽。
      “孙信用血肉之躯护住你,自己被炸成了碎片。郭万奎的腿虽保住了,这辈子成了坡脚。”崔智哽咽道,“刘厚在背你上船的时候一只耳朵被炸聋了,他儿子刚出生,连声爹都没听到。
      主公,你还要继续吃哑巴亏吗?
      当年治四郎死的时候,你们几个都在他身旁。连他娘子也说他痛了很多天了,每晚寻死觅活的。她亲眼目睹四郎是自裁的,怎么出了事全赖在你头上?”
      “但他娘子也说就是在我家吃过饭后他才头痛的。”
      “那次是家宴,正好轮到你家,那么多人吃了,怎么偏他出事,这是欲加之罪!
      于二郎从小暴虐成性,家里的猫狗兔子不知被他活剥了多少,他一去探望,四郎就死了,不是他下的手还能是谁?”
      “总之我逃不了干系。”袁臻叹了口气,“如今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四郎死了,二郎反了,我锒铛入狱,没有三郎我就被砍了。
      当年邓原那么大的官,不是说收就被收走了一切?卫康安也因此寒透了心。
      规则是由强者制定的,在三郎和他舅舅的军队前,我只是渣渣,不听话会被轻而易举没收所有的东西。”袁臻平静地说完,闭上了眼睛。
      “我不甘心!”崔智握紧拳头砸向白墙,“窝囊!窝囊!窝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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