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命中注定》花开五叶

10、计划

　　夏凝的父亲早年是教师，后来凭着一些家底，下海经商，倒是挣下了一份不小的产业，可惜事业忙碌，常常没有时间陪伴自己的女儿。
　　车子开到家中时，正是夜幕四合，晚灯初上的时候，新请的阿姨备了晚饭，父女俩一回到家里就坐到餐桌前面。
　　夏凝着实饿了，吃得大快朵颐，父亲夏庭却斯斯文文，偶尔才动一下筷子，眉间隐隐的皱着，时不时看一眼女儿。
　　“爸爸，你吃得好少，阿姨做的饭菜不合你胃口？明天我给你做菜，保管你吃了还想吃。”
　　“好，”夏庭两鬓微斑，整个人显得有些憔悴，闻言嘴角浮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多吃点，别学人减肥。”
　　“爸爸，我看你才减肥吧，瘦了很多。”夏凝忽然没了胃口，看着父亲的眼神多了一抹担忧与难过。
　　夏庭似乎一怔：“爸爸是老了。”
　　“爸爸才不老，看起来不过四十呢，男人四十一枝花爸爸。”感觉到气氛有些伤感，夏凝努力的想要活跃起气氛来。
　　夏庭微微摇头，仿佛不胜疲倦，“这是你们年轻人的世界。女儿呀，你听我说，面对生活，你一定要坚强，世上再糟糕的事情都能够过去。当变化来时，你要勇敢的去面对，失去在所难免，正如古人所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爸，你又开始了。”夏凝简单的收拾碗筷，“我看你骨子里还是个开馆授徒的教师，当年就不该弃师从商。”
　　夏庭顿了一顿，忽然问道：“小凝，你有没有喜欢哪个男生？”
　　夏凝正从冰箱里拿酸奶，闻言手上动作一滞，难道爸爸这么快就看出来了？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小凝，如果你喜欢上哪个男生，记住爸爸的话，不要听他对你说了什么，要看他为你做了什么。”
　　“爸——”夏凝忙不迭的打断父亲的话，不知是出于害羞，还是心虚。
　　夏庭面色严肃，却是半分玩笑也无，“爸爸希望你找一个能照顾你一生的人。”
　　“爸，你今天很奇怪。”夏凝终于看出一点端倪，“你以前都说读书时候不许恋爱的。”
　　夏庭从餐桌前站了起来，神色柔和了几分：“小凝，你长大了。”
　　父女俩晚餐间的谈话竟是这么严肃，严肃得令夏凝愕然。接下来的几天里，家中接待了春节的第一位客人——父亲向来交好的刘叔叔，只是父亲与刘叔叔两人的神色半点节日喜庆之色也无，整日里在书房讨论着什么，夏凝遏制住想要偷听的欲望，乖顺的躲在房间里，毫不添乱。刘叔叔是家里的世交，照说夏凝与他应该是十分的熟捻，不过可惜两人没什么眼缘，从小到大她与刘叔叔的正面接触一直不多。
　　一个人躲在房间里看书学习，上网游戏，还有就是跟萧衍视频聊天。
　　视频聊天已经成为两人寒假里的必修课，两人可以一聊数个小时，也可以数个小时相顾对着各做各事。
　　这天晚上，夏凝浏览网页，忽然截了一张“小桥流水人家”的古镇照片给萧衍。
　　“猜猜这是哪里？”
　　视频中的萧衍想了一想，说：“你外婆家？”
　　夏凝抿了抿唇，笑意清浅：“这是西塘。网上说它‘人家在水中，水上架小桥，桥上行人走，小舟行桥下，桥头立商铺，水中有倒影’，正是如图——西塘。”
　　“嗯，听说过。”萧衍一手支颐，“你想去？”
　　“我想我们一起去。”夏凝提议。她知道他也是喜欢旅游的人，大二暑假曾经骑着自行车结伴同学往华北一带转悠了很大一圈。
　　萧衍足足考虑了三秒钟才回答：“好。”
　　“这么勉强？”好像一点诚意都没有。
　　“我在想，”萧衍顿了顿，看着视频中墨发垂肩杏眼盈盈的女孩，慢慢道，“除了西塘，还有西北敦煌，湘西凤凰，蒙古草原，新疆伊犁，青藏高原……一个西塘怎么够？”
　　“别忘了还有云南丽江！”夏凝乐滋滋的说着，脑海里已经勾勒出一幅浪漫至极的七彩画面：两个相爱的人，手牵着手，走遍天下，身后洒下一路的阳光，一路的欢乐。这是目前为止她能想到的最浪漫的事情。
　　两人聊得正起劲，夏凝忽然听到敲门声：“小凝，还不睡？”
　　立时噤声，飞快的在键盘上打出一行字：“我爸来了，晚安。”
　　然后迅速的摘了耳蔓，关了显示器，按下关机键，转身离开电脑桌，跳进柔软舒适的被窝，抓起一本床头书，所有动作一气呵成，才装模作样的对着门口喊道：“进来吧。”
　　穿着棉睡衣的夏庭推门而入，狐疑的巡视了整个房间一眼，“你刚才跟谁说话。”
　　夏凝装作低头看书状：“哎呀——就跟同学打会电话。”
　　夏庭于是坐到女儿床前，突然毫无征兆的问道：“小凝，想不想去加拿大你姑姑那里？”
　　夏凝一怔，直觉有异：“爸，你这两天怎么老说些奇怪的话。我去姑姑那干什么？我还要读书呢！我一点也不想去。”
　　唉——夏庭长长叹了口气，拍了拍女儿瘦弱的肩膀，“国内也没什么亲人，爸爸是怕你孤单。”
　　夏凝勉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咧嘴一笑：“婷婷快回来了，我怎么会孤单？”
　　“那就好。”夏庭起身，检查一遍女儿房间的门窗，才转身走了出去，走到门口又回过身来叮嘱她，“早点睡，看书别太晚，注意眼睛。”
　　“知道了，晚安。”夏凝笑嘻嘻的朝门口挥了挥手，而当门咔嚓一声合上时，笑意再装不住。她不由自主的蜷起双腿，将下颔搁在膝盖上，皱起眉头，如果真的有什么事情，她就更加不能离开了。
　　夏凝甚至都来不及细想，窗边又响起一阵“咚咚”声。
　　有人敲窗。
　　拉开窗帘，窗户外有个曈曈的人影紧紧贴在窗玻璃上。在暗夜的衬托下，悚目惊心。夏凝顿觉好气又好笑，倏然打开窗户，“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神出鬼没，很像鬼片哎。”
　　穿着一身睡衣外套羽绒衣的陆婷从窗口处一跃而下，“很久没爬你家的葡萄树，都生疏了。”夏凝的房间在别墅的二层，靠窗户处，其下栽种着一颗壮硕的葡萄树，两人从小玩到大的，实在太熟悉这个游戏了。
　　夏凝斜斜的倚在窗前，今晚的夜风并没有想象中的寒冷，吹在脸上，倒让人精神为之一振，“你干嘛正门不走要爬葡萄藤？”
　　“我们小时候不是常爬吗？”陆婷笑靥烂漫，“我实在是太怀念这种感觉了。”
　　夏凝摇头，不敢苟同：“你的爱好是比较奇怪，从小就喜欢爬上爬下。我以为你成年之后就改了。”
　　“如果我是男生就好了，多浪漫，简直就是罗密欧。”
　　夏凝哈哈一笑：“如果你是男生，就等着越狱吧，还罗密欧！”
　　陆婷突然抓住她的手：“凝凝，你跟我一起爬下去吧！”
　　“深更半夜去哪？”
　　“打秋千去。”
　　“你真是太浪漫了。”夏凝先是笑容灿烂，继而一凶，“你忘了上次被我爸发现，我被罚了一个星期的禁闭吗，他还差点把葡萄架给砍了！”
　　陆婷想了想，是有那么回事：“但那时候你还是未成年，现在你已经成年了，你自由了。”
　　夏凝是受不得蛊惑的人，一听，陡然生起一股少年主人翁的豪气，“下不为例！”
　　夏凝于是穿上羽绒外套，又偷偷打开一点房间门缝，看到走廊黑尽了才彻底放心下来，接着两人飞速的翻窗，驾轻就熟的沿着粗壮的葡萄架攀爬到地面，身姿俱是轻盈矫捷。

　　坐在秋千架上，看着宁静的夜色，漫天的星光，两人轻轻哼着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夏凝从羽绒外套的兜里掏出一个盒子，递到陆婷面前：“看看我给你带什么礼物了？”
　　“还有礼物？”陆婷双眼发亮，打开盒子，便看到一个精致的怀表静静的躺在里面，跟自己收藏的那个一模一样，吃了一惊：“哪儿来的？”
　　夏凝三言两语的给她讲了手表的故事：“有一个家伙说，只要我得了校园才艺风采大赛冠军，他就把这个怀表赠送给我。”
　　陆婷恍然：“难道你去参加那什么才艺大赛，就为了这怀表？”
　　夏凝点头承认：“我不小心把你的怀表弄坏了，想陪给你一模一样的。”
　　陆婷吃惊，有一种感动的情绪浮动起来：“傻呀你……”
　　“不然我愧疚嘛。”夏凝摇头晃脑道，“古语有云：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我居然把你的定情信物给摔坏了，每每想起，都觉得自己是个罪人，悔不当初啊！”
　　陆婷叹息：“什么定情信物？还不毁一桩婚？八字都没一撇，空穴来风还差不多！再说，如果两个人真的有感情，怀表坏了又有什么关系？小凝，怀表的事情，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夏凝似松了口气：“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陆婷忽然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好友，“这个怀表不会是……传说中的萧衍……”
　　月色清辉下，夏凝点头微笑。
　　“这么说来，它是你的定情信物。你这就不对了，你自己的定情信物哪有送给他人的道理？”
　　“没有啦。”夏凝掠了掠鬓边的碎发，不知道自己在否定什么。
　　陆婷将怀表放回夏凝手里，语气忽然有点郑重：“我觉得它对于你的意义一定很大，你应该好好地珍藏它。”
　　夏凝轻轻拿起怀表的链子，望着弧度优美的闪着银色光泽的的怀表，心中一动，好似看到了那清傲的眼眸，自信的笑容，以及低沉好听的声音。
　　“想他了？”陆婷有些了然的问。
　　夏凝赶忙将怀表收起，平静的反驳：“没有。”
　　陆婷哈哈一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有男朋友了。我还以为我会比你先告别单身一族呢！”

　　两人其实也没有聊多久，虽然这两天的天气有点回暖，但大冬天里，晚上真的很冷。
　　陆婷就喜欢做一些出格又奇怪的事情，而她偏偏也会跟着闹。夏凝一边心里这么想着，一边爬回房间，身体都被冻僵了，抖抖索索的脱掉羽绒衣，飞快的躲进被窝。
　　然后恰好此时，枕头边的手机不急不缓的叫了起来。
　　是萧衍。夏凝笑微微的接起电话：“还没睡啊，都十二点了。”
　　萧衍的语气透着几分焦灼与责备：“你也知道十二点了？爬窗户先不说，深更半夜去外面闲逛很危险的知不知道？”
　　夏凝诧异：“你怎么知道？”难道心有灵犀到这种程度？
　　“你没关电脑。”萧衍似摇头又叹气。
　　夏凝猛然从床上蹦了起来，打开显示屏，萧衍的聊天窗口果然还处在视频中，猛一照面，他还颇有风度的朝她挥了挥手。手机里的语气便带着微微笑意：“不能怪我哦，是你自己不关电脑，还不带手机。这么晚了，两个女孩子真的不安全！”
　　夏凝顿时气鼓鼓的：“谁要你管？”
　　不用看都知道她恼怒的样子，萧衍笑意深深：“女友不教，我之过也。”
　　“沙哟娜拉！”夏凝恶狠狠的说了一句，迅速的关闭窗口，在开始程序中关闭计算机。同时，一手摁断电话，然后飞速钻进被窝里，将被子蒙了满头满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