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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双蛾只旧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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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所料,次日清早,贾敏被发现死在了自己的屋子里。
“大夫说,孺人是投河自尽的。”雪雁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道。
春梅怔住了,低着头沉默不语,最终叹道:“老爷怎么说呢?”
雪雁忙道:“老爷把那日看守夫人的小厮叫了过来,先询问了,见那几个小厮都说不知,又严刑逼供了一番,到底没盘问出结果。”
“软硬兼施都没有效果,要不就是他们说的是实话,要不就是他们以为自己说的是实话。”
雪雁问道:“梅姐姐可要去看看?”
“才咽气的人,不干净,二则今早风大,明儿再去不迟。”
春梅冷笑了一声,随即松了一口气,又问道:“当日送饭的丫头叫什么名字?”
雪雁忙笑道:“实不相瞒,那丫头是我的姨表姐妹,她是新进来当差的,姐姐莫不是有心疑她,她再不敢的。那日晚上送饭进去的时候,孺人还是好好的,那饭菜我也用银针试过,没有毒,可是吃完饭不过三个时辰,夫人就没气了……”
话未说完,春梅便笑道:“瞧瞧,我不过问了一句,竟惹得你说了这么些,可谓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孺人是投河溺亡,与饭菜有没有下毒又何干呢?何况没验出来,就更不能是饭菜有毒了,倒是有流言说不知是何姨奶奶跟孺人说了什么,当夜就跳河了,罢,罢,这事也与我们无干,还是少议论,全凭老爷处置罢了。”
雪雁深觉贾敏死因蹊跷,本欲再说,见春梅不愿,也不好多说什么,暂表不提。
何皎皎吩咐安排起发丧的事,自是清清楚楚,有条不紊。
林家家中大小奴仆也没有敢偷懒耍滑的。何皎皎整天都忙着照应家里家外各种事务,就是林海要做什么事,也是先问过她,之后才去办。
虽然他们每晚可以见到几次面,但并不谈一句私房话。
她带着杜嬷嬷去找林海,想要问清楚心中的疑惑。
“可是不管怎么说,苏姨娘都是难产死的,贾氏并不是直接害死她的元凶。”
这话说的犹如火上浇油,林海立即攥紧了拳头,杜嬷嬷的眼睛里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
杜嬷嬷咬牙道:“不,苏姨娘不是难产而死,她本来可以把大少爷生下来的,而且她当时,拼命地想要这样做。”
何皎皎看了一眼林海,他的表情果然变了,变得狰狞可怕,似乎想要将贾敏碎尸万段。
“可是孺人,却在产婆用来吊命的汤药里面下了东西,那是一种药性相克,会让人死于非命的药!”
林海听着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感觉脊背都发凉了,哽咽道:“证据呢?”
杜嬷嬷忙道:“老奴一直留着,藏在老奴自己家中,当年的,那药方子。”
且说林黛玉得知贾敏死后并不伤心,反倒微微松了口气,心里有些庆幸,喜的是她终于不用给贾敏日日送药了。
她不知道贾敏是何时死的,也许是昨天,也许是前天。
这几日是贾敏的丧礼,林黛玉从来没看过贾敏,又加之春梅有意避着林黛玉,让她和贾敏的音讯都断了。
这样一来,她对贾敏的消息也就完全都不知情,林黛玉是最后一个听说贾敏死的,素日里本就喜散不喜聚,她当即欢喜的要命,可又觉得应该作出哀伤的样子。
哪知府中渐渐传出流言。
“奴才想着刚做出道小菜,给小姐送去当点心。”
“白费那个劲儿做什么,从前我们厨房紧跟着那位小姐,是因为她年纪小,伺候坏了得遭殃。如今长大了,哪用得着那么细心。”
“大小姐到底是主子,怎可如此怠慢?”
那人冷哼一声,斥道:“孺人去世,现在老爷都不怎么管她,你还管什么?快给我把东西端过来,别浪费了。”
林黛玉心中愤愤不平,此时春梅笑着迎了进来,含笑道:“奴婢见过小姐。”
见春梅来了,林黛玉回过神来,用打量的眼神看着她,可越看越心惊,她有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春梅与自己眉眼长得有七八分像,不由冷笑几声,冷冷问道:“你来干什么?”
春梅似没察觉到一般,眉眼弯弯的,笑道:“奴婢是来传老爷的信,叫小姐到前厅去坐坐,诸位大人太太们都在那儿等着小姐呢。”
林黛玉冷笑道:“我去不去与你什么相干?”
春梅眨了眨眼,忽然“嗤”了一声,笑道:“小姐莫要与奴婢置气,横竖奴婢不过是传老爷的话罢了,奴婢人微言轻,自然没有胆量时时拘着小姐,只是老爷吩咐的,奴婢不得不从……不过,依奴婢之见,老爷定然愿意看到容光焕发的小姐。”
林黛玉挑眉,听着春梅谦卑的语气,林黛玉心里满意,一面理了理鬓发,一面问道:“为何?”
“小姐想想,老爷也更希望看到一个心性坚韧的女儿,老爷前日请道长看了,道长说天上少了位神妃仙子,孺人是去天上做神仙了,这分明就是一件大喜事啊!”
林黛玉听着顺了自己心意,拼命地将金银首饰装扮了,又挑选了一件颜色极为鲜亮的芙蓉碎花罗裙,足足两个时辰以后才走到前厅,心中想到要让林如海看到一个温顺美丽的自己。
来客们方才已为林海的话震惊,这下又被林黛玉震惊住了。
林黛玉打量着众人的眼光,心里顿感煎熬,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装出一副与世隔绝的模样,只得随众人哭,林黛玉在丧礼上号了半日,边哭边喊,没有眼泪的那种,硬是没掉下一滴眼泪,倒是变相顺从了春梅的话。然而春梅披麻戴孝,哭的伤心,众人没见过林家小姐,见春梅生的美艳,自然而然都把她当作了林小姐。
春梅生的本来就漂亮,一双细微上挑的凤眼,外加一张荷花般娇艳红晕的脸,上身内里穿着浅绯色的绣罗袄,外面却套着粗布,削肩细腰,身段惹眼,虽不十分素净,却也并不显华丽。
尤其是她藕荷色的裙子下面还露着银底缎子绣白色竹叶的素服,极清淡的颜色,不引人注目,也完全不会落人口舌。
众人忙安慰春梅道:“生死之数皆由天命,固非人力可强者。令堂之病出于不意,百般医治不效,大概想天意该如此,也只好由她去了,姑娘也莫要过度忧心,倒是白白哭坏了身子,又该如何!”春梅唇角颤抖着,也不理此话,仍是哭。
她细声饮泣,很有规律,看样子她会这么哭个不停。
其他的人好似都没有听见她哭一般,神情沮丧,愁容满面,一声不响。他们或盯着棺材,或者随便什么东西,但只盯着一样东西。
林如海蜷曲着身体,趴在棺材上,也大声号泣起来,姨娘们也在一旁跟着哭泣。
眼泪不代表悲伤,悲伤也未必有眼泪。
角落里,一个破旧的炉子上正摆着一口锈迹斑斑的铁锅,里面咕噜咕噜的正在烹煮着不知名的东西,飘起了一阵阵肉香。
雪雁去看了一眼,待看清到底是什么的时候,彻底呆住了。她惊吓太过,本能地想要尖叫,却发现自己因为过度惊吓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呆呆地张着嘴。
这边林黛玉对此很是煎熬,因而手指着众位宾客,翻了个白眼,冷笑道:“还没唱《薤露》,你们倒《妆疯》了。”她的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一个人出生了,人们还并不知道他的未来,却在说:“恭喜,恭喜。”
待那人死去,人们也不知道死后世界如何,却在叹:“可惜,可惜!”
春梅带着怒火猛地抬头,那双浸染着仇恨和泪水的眼睛显得格外明亮,她朝着林黛玉微微一笑。
林如海愣了,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几下,目光从她的眼睛游移到她的嘴唇,带着欲望和窥伺的目光重新落在了她的身上。
他看着她,越来越熟悉。
“……薤上露,何易晞……”
春梅的声音发哑,却还是擦着眼泪大声地唱道:“……露晞明朝更……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自从贾敏卧床之后,林黛玉几乎什么都没做。明明比她更不了解贾敏,但是——
却比她拥有更多爱。
春梅的那抹笑容逐渐变得苦涩,然后忽然倒地不起,当场昏迷,在场所有人都被唬了一跳。
之后外头都传林家小姐孝顺,侍汤奉药,为母逝世守丧尽哀,哀痛过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