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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花红易衰似郎意 ...

  •   “我就说孺人病快好了。”春梅想了想,才回答说。
      “不,你就说,我的病已经好了,只是还需要静养。”
      春梅皱起了眉头,看着贾敏幽幽的眼神,心下一沉。
      难道孺人是怕她有什么不测,那些人会对林姑娘做什么吗?可林大人还在,又不是没有人护着小姐。
      贾敏挣扎着要爬起来,咬牙切齿道:“那些姨娘念着我要死了,一个个小人得志的轻狂样儿,没得叫人恶心!这屋里的人,都踩下我的头去还罢了。以前我自认高过世人,今日才知是自误了……”
      春梅掩饰住眸底的神色,没有回应贾敏的话,兀自端起那碗药,喂到贾敏唇边,春梅绽出一抹笑容。
      “不妨跟奴婢说说,孺人年轻时,是怎么过日子的?那年头怎么样?跟现在相比,是好了一点,还是更差了呢?”
      贾敏听着,眼泪已落了下来,尽管拼命掩饰,还是重重地咳嗽了两声,只觉得心肺之间,产生了一种摧枯拉朽的疼痛。
      那明媚的笑容犹带着岭梅的香气,春梅笑道:“孺人,该喝药了。”
      翌日清晨,雪雁送来了大量青木香的药材,贾敏喜出望外,忙差人叫来春梅。
      春梅很惊讶,嘴角的笑压也压不住,但也没多说什么,眉眼弯了弯,只咯咯笑道:“制青木香原不需要这么多药材,剩下的送到厨房烹饪,孺人吃了,还能利病情呢。”
      贾敏听了,便放下心来,春梅又去给贾敏喂药,雪雁去吩咐小厨房了,以后只管把这马铃薯根烹饪了送到太太房里,春梅只管叫人做的半生不熟,深知这半生不熟会造成什么后果,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待春梅出去,贾敏默默叹了口气,她看向窗外,风景还是往年的风景,可惜人早已不是往昔的人了。
      贾敏派人请林海过来,林海才回府,说是有要紧事要办,就去了书房,贾敏一直等着,等到天黑了都不见人影。
      她令人掌灯,命再去催促,又等了他好一会儿,仍没有来。
      “难道是我不想你?就怕你不敢与我相爱,不敢与我私奔。活着不能在一室,死后也要同埋一个坑。”
      “我说的话你若不信,就让太阳来作证。”林如海手指着天。
      太阳啊月亮,你们的光芒照耀着大地。我嫁的这个人啊,却不再像过去那样对待我了。
      事情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太阳啊月亮,大地披上了你们的光芒。我嫁的这个人啊,却不再像过去那样恩爱我了。
      事情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太阳啊月亮,你们每天都从东方升起。我嫁的这个人啊,却不再以好言好语安慰我了。
      事情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太阳呀月亮……
      我尊君如父,亲君如母,君却不以善终报我。
      事情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贾敏强撑起身子来,取了自己常用的手帕,笔砚里的墨已经干了,几年前的墨,自然干了。贾敏呆呆地望着,她狠下心咬破指头,发黑的鲜血汩汩而下,她颤抖着手在帕子上写道:
       无题(其一)
      山谷来风迅又猛,阴云密布大雨倾。
      往日良言休抛弃,到死与你不分离。
        无题(其二)
      你不爱我倒也罢,不该把我当仇家。
      谁说苦菜味最苦,在我看来甜如荠。
        无题(其三)
      当初害怕家贫穷,患难与共苦经营。
      如今情意全不念,往日恩爱一场空。
      写毕,帕子上已满是血污,根本看不清楚字的痕迹。
      此时林海揣度贾敏时日无多,便高兴地前来。
      原来春梅出去时,正碰到了林海前来,春梅忙回过头,林如海立马拉住她。
      春梅缓缓转过来,眼圈已经红了,默默的也不说话。
      林海见她两眼微红,眼角带泪,他忙为春梅拭泪,心里泛起心疼,悄悄问道:“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哭什么?她又为难你了?”
      春梅支支吾吾了半天,哭道:“原是奴家才倒茶来,被雪滑倒了,失了手,砸了盅子,不关夫人的事。”
      “这里哪有什么雪!”
      春梅唇角勾起一丝笑意,“其实从小到大,奴家一直都很孤单……”她哽咽道:“奴家已经习惯现在这样的生活了……”
      她不着痕迹地拂过林海的手,林海顺势一把拉住她,才见春梅手上有一大片红痕,似是因为疼痛,春梅轻哼了一声,林海心中骤然一紧,随即想到了什么,语气森然地道:“是她为难你了?”
      那被眼泪润过的眼睛此时分外的清亮,就像两个幽深但是清澈的湖泊。
      但这美丽的湖泊里忽然涌起了万般幽怨和不舍,春梅忽然跪倒在地上,喊道:“求老爷放奴家一条生路!”
      林海的表情越来越阴沉,略略安慰了一阵,便径直冲到贾敏房中,将一杯冷茶直直泼在了贾敏脸上,贾敏呆着脸看他,眼里的明亮被茶水浇熄,散出迷惑不解的神情来。林海掀开前摆,一脚踩上榻,揪住贾敏的长发,厉声喝道:“贱人,你都做了什么!”
      贾敏下意识地抽搐了一下,以为是帕子叫人瞧见了,她艰难地抬了抬下巴,她什么都不知道,贾敏想要说话,却不知怎的一点也说不出来,感觉全身就像浸在冷水里。
      林海满意地看着贾敏的态度,于是瞅着贾敏笑道:“文慧还记得吗?”
      贾敏愣愣地看着他,这是在叫她的闺名,她忽然感到一阵寒冷。
      “我曾经对你说:‘与其让我先死,不如你死在我前头。’当时,你听了这话很生气,直吵着要告诉岳母,我跟你好言解释,你的脸色才稍微好了些。”
      “其实就算告诉了又如何呢?我供养你,我待你不薄,你却以怨报德。”林海嘲讽地看着贾敏。
      贾敏动了动喉头,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沙哑连一个音也发不出来,她努力伸出手要去探案上的水。
      林海注意到了,举起茶杯,笑问道:“是要这个吗?”随即,他转换方向,当着贾敏的面,将水全倒在了地上。
      贾敏愤怒地瞪着林如海,林海却自顾自道:“那时你还年轻,人人都说你美,都说你是金尊玉贵的千金小姐……”
      “如今我特地来告诉你,于我而言,现在的你比那时更美,我更爱你现在这般备受摧残的容颜。想你这么软弱的一个人,必然经受不住失去我的悲痛,我死在前,把悲痛留给你,我心自然不忍,所以宁愿你先死去,我来承受悲痛。我当时是这么说的吧?”
      “人人不信我的话,偏偏你对我死心塌地。”林海一面说,一面叹了口气,装模作样地抹起眼泪。
      贾敏只觉心口压了千斤重的石头,心头有千言万语,可嗓子似乎被药哑了,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海笑道:“你幸而嫁的人是我,倘若嫁给别人,还不知是个什么样的结局呢!可你又不幸生在贾家……”
      你胡说八道!
      贾敏瞪着眼睛,几乎目眦尽裂,她挥舞着手臂似要把林如海撕碎。
      “时间不早了,我没有说完的,还有千言万语,凭你自己去想象体会。希望我们还能有下一次见面。”林海起身就要走。
      他忽然看到了窗上放着的木雕,一瞬的记忆涌入他的脑海。
      如今屋里空空荡荡,再无其他,唯一有些意趣的,便是窗上放着的一排生肖木雕。
      林海上前执起一个,把玩起来,那木雕刻法生疏,痕迹粗制。许是常被人放在手中摩挲,上头的刻痕变得圆润且富有光泽。
      “你竟然还留着。”
      那声音,不知是悲叹,还是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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