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初入不名山（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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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梯乃幻阵所化，每向上走一步，脚步便重一分，但如果仅仅是这样，只要修者有耐心，持之以恒，走到尽头也未尝不能。
天梯最大的考验不在于此，而在阵法封印的蜃兽。
蛇身之上，淡红的鹿角在云雾中发出惑人的光晕，深紫鱼鳍微微翕动，如同水蛇般在雾气里游走，形随意赋，变化万千。
它们可以窥见人心底最为浓重的欲望，借此幻化，迷惑修者心神。
当幻象第一次出现，修者不看不闻不想，可将其拒之门外，若欲望太重，便会被蜃兽借机近身。
它们只要触碰到修者，便能将修者仙魄拽入它们体内的梦境中，待仙魄因脱离身体黯淡消散，就是它们吞噬修者肉身之时。
席恣看着不远处静谧安然的村子，村前的水流穿过淡绿的草地，几条游鱼在水中恍若无依。
好一个世外桃源。
这应该是蜃兽体内，为她量身打造的美梦。
席恣轻轻一笑，垂眸摸了摸半人高的花，眼底情绪不明。
这蜃兽的确神奇，她和梅三初见之地，一花一草，一树一溪，竟与当年别如二致。
若是能捉回去......
席恣弯了弯眸，看着周围巧夺天工的一切，忍住想要将蜃兽养成仙宠的冲动。
她曾经在《地域奇兽》这本书里，了解过此类妖兽。
蜃兽多存在于深湖幽渊，南州鬼厉海最多。
它们没有肉身，仅有魂魄，灵活的同时，没有肉身保护的魂魄却分外脆弱。强大的蜃兽要想突破窥山成入道境界，就必须要自己造肉身。
它们没有人的情感，天性狡诈阴狠，所谓造肉身，就是杀人。
用一个个包裹着蜜糖的幻梦，杀更多的人。
倒是一个怪异奇诞的物种。
席恣抬手，先是指尖点了点耳廓，封闭住听感，然后抬手，一条淡紫色的绮丽长纱便赫然出现在掌心，她将其遮住眼睛系在脑后。
不是想用美人计么，席恣轻轻勾了勾唇角，好啊，她偏生看不见。
做完这一切，还未等她再次动作，身后就传来窸窸窣窣的草声。
有人来了。
席恣眉峰微动。
下一刻，她便感到肩膀被人轻轻按住了。
肩头掌心的温热带着轻柔安抚的力道，不知从何而来的熟悉感，惹得席恣顿时一愣，泛着流光的纱遮掩住她的双目，唇因惊讶而下意识轻抿。
只是蜃兽的幻象，席恣压了压眉，眸中微沉。
旋即，雪白的剑刃泛着冰冷的亮泽，出鞘而来。
自从窥山，席恣还从未动过手，这一番动作下来，她发现丹田的灵气磅礴很多，成仙后，体内的浊气消散，每条筋脉穴窍流动的都是更为纯粹的火灵气。
手中的剑就像是身体的一部分，劈砍刺挑，无一不爽利，无一不轻快！
感受着外界呼啸袭来的攻击，席恣敏捷地感受着不同方向袭来的气劲。
鼻端吸入一股微凉湿润的雾，耳边还有水碰到玄火后蒸腾消散的飒飒声。
这蜃兽，是水灵根？
都说以水熄火，席恣微微一笑，可惜，她这可不是一般的火焰。
玄火缠剑，除非这妖兽的修为大她一个境界，否则平常水灵，无论如何也压不住她的玄火！
一股寒凉水汽似乎要刺入她的额间，席恣横剑抵挡，在水灵击来到瞬间，包裹着火焰的剑身忽然消失了，一只无与伦比的火凤挡在她身前，张口吞噬了那团细密闪着光泽的水流。
席恣隔着紫纱，看到那模糊的人影，心道这蜃兽还挺厉害，看起来和她一般都是窥山玄者，怪不得不名山下，写着不到窥山玄者不得入。
这要是入了，想必魂魄都被这蜃兽撕干净了。
蜃兽只要发觉梦中人不被幻境所骗，就会亲自入梦绞杀仙魄。
杀了这个蜃兽幻身，她就能破开梦魇！
只是蜃兽和她修为相当，即使玄火在身，也要耗费不少力气。
席恣蹙眉，感受到身前幻身好奇打量的目光，心中冷笑，都快死了，一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这妖兽可真是不通人性。
在眼前朦胧的高挑人影避开剑身的刹那，席恣勾了勾唇。
就是现在。
她转手挥剑，刚刚出现的火凤再次现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展翅扑向蜃兽。
也许是那高挑如玉树琼枝的幻身和劈天身死的道侣太过相像，席恣没有转头，只站在原地，听到了一声隐忍的闷哼。
如羽毛划过心间。
蜃兽当真可恶。
一个毫无人性的牲畜，有什么资格幻化梅三的样子，用梅三的声音？
说时迟那时快，席恣忽然拽下遮在眼前的紫纱，眸光颤抖地看向蜃兽所在的地方。
但目之所及，只有一堆闪着猩红火星的灰烬。
席恣低下眸，玉容之上，眼角周围慢慢泛起淡淡的红。
周围的一切如寒冰融化，从外围逐渐消弭。
席恣再次睁眼，眼前便是极其青翠的山间小路，右侧是悬崖。
小路的尽头，不名山三个大字悬在玉石牌匾之上，笔走龙蛇，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泛着淡紫的色泽。
而在她的脚前，是一个鹿角蛇身的，鱼？
席恣半蹲下来，用剑尖轻轻挑起那个蜃兽，观察着上面细细密密闪着暗光的鳞片，又嫌弃地往后躲了躲。
真可惜，竟然死了。
蜃兽腹部的伤口泛着火星，席恣随手把它扔到地上，沿着小路拾阶而上。
却没有发现，在那暗暗浮动的火星之下，鳞片上泛着温润的水色，在阳光下静静透出澄澈的光泽。
——水灵未散。
……
山门内是一个极其广阔的峰顶，只是被人从中间用大法力劈开了一半。
高低错落的院门映着后方高耸入云的寒凉黑岩。
只是令人惊讶的，不是前方十几座精致素雅的院落。
而是深邃如渊的岩石内，巍峨穹顶之下，一座巨大无比的玉塑神像。
她微微垂眸，似睡非睡，茕茕孑立，眉间一点朱砂粲然，慈悲而平静地望着脚下聚集起伏的院落。
席恣的视线刚落到神像上面，便感受到了无尽的道法气息，生生不息又暗含悲悯，仿佛天下所有的一切，在这高大的山岩面前，都可以得到救赎和宽宥。
一块儿和最前方院子齐平的玉柱上，记录着每位修者的名字，鲜红的朱砂泛着金粉。
最后一行，忽然慢慢浮现出两个清丽的字。
——席恣。
席恣走上前，轻轻摩挲着她的名。
“终于进来了。”
“你为何而来？”
一道轻柔温和的女声响在耳畔。
谁？
席恣瞬间侧眸，下意识望向远处巍峨的神塑。
是她在说话？
席恣眉头紧锁，谨慎地望着她的眼睛，似乎感受到了一股审视。
“不错，是我在问你。”女声依旧轻柔。
席恣了然，这可能也算是某种考验？
她不见怯弱疑态，垂眸须臾道：“为了一个人。”
阿母从不会骗她，应该是在天命阁占卜到了什么。
残魄？魂念？
不管是什么，她都要来寻一番。
即使希望依旧渺不可及。
她也愿意来试一试。
山间院前。
雅亭里，木辞春收回望向水幕的视线，她看着把她留在此地迎接席姐姐的神尊，好奇问道：“有人来此为了求道，为了高位，为了长生，席姐姐这个答案可真独特。”
“独特？”梅灼懒洋洋躺在长椅上，温润的玉椅铺着细软绸缎，躺在上面晒太阳可真舒服。
女人轻轻叹了一口气，把玩着手里鲜艳夺目的灵花，轻哼一声道：“那是因为你说的那些她都有了，真是贪心不足，要了东西又要人。”
木辞春眨眨眼，忽而化作一只小凤凰飞远了。
她还是去山门接席恣姐吧，神尊可真嘴毒。
……
终于进来了。
这不名山，竟有云外天的一半广阔。
席恣推开门，走进这方院落。
院子广阔，左右看去，两边各是三处房间，前方还有一个圆形玉穹，里面应该还有更多屋子。
此地，绝非真正的山头，而是神力创造出的界。
“席恣姐！”
“辞春？”
席恣抬眸，看向从前方院落提着裙角向她跑来的人。
木辞春年纪虽和她一般，但身为神兽后羿，本性天真纯良，本应肆意张扬的火灵根走的竟是医道，用火熬药炼丹，小小年纪就炸了不少炉。
席恣第一次见她，是在灵兽城，木辞春的一百岁寿宴。
那日，席恣刚刚迈入大乘白者，还未稳定境界，就被自家阿母拽着去庆贺了。
到了城主府，一只火红火红的小凤凰就在院子里飞来飞去，打翻了不少桌椅，一问，原来是有人偷走了她的一颗丹药，大发脾气呢。
凤凰本身就带着玄火，和她因为灵根才有的玄火不同，那是神兽的天赋异能。
两者只有在外观上有差异，气息完全相同。席恣的火更淡一些，木辞春的更浓，是暗红色的火焰。
来灵兽城庆贺的人都是些大能长老，十大仙门除了梅灼神尊都派了人去，却没有一个敢和二百岁的小凤凰动手。
比她辈大的不好意思，和她辈一样的打不过。
就在场面愈加混乱的时候，是席恣来了。
她果断动用了玄火，把暴躁的小凤凰制服在地。
别看木辞春如今文静可爱，实则在医道之上脾气并不好。
因为这件事情的缘故，两家也自觉缘分，经常走动，她也和木辞春见了几面。
…………
“席恣姐，你来啦！”
“我们好像……”
没有这么熟。
席恣僵了僵嘴角，把刚要脱口而出的话咽下去。
她垂眸看着直接挂在她身上的半人高的小凤凰，下意识抱住了。
算了，比她小一个时辰，就是妹妹。
年纪小的，总归要包容一下。
席恣挑眸问：“你见过神尊了？”
火红的凤凰忽然炸毛，头上的凤翎立起来，勾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见过了！”小凤凰倏然变作人性，一身火红长裙，站在席恣面前弯着眼眸看着她。
“席姐姐，好久不见。”
正值黄昏，满院日光如水。
席恣看着她眼里的热切和欢喜，心底的阴霾也淡了许多，“十几年不见，你如今长得竟比我高了。”
木辞春得意，“那是自然，我们凤凰一族天生长得高！”
“对了对了，已经给你安排了院子，在里面，紧靠着神尊的地方呢！神尊应该还在你的院子等你，我们走呀。”
木辞春一把拉住她的手，领着人往前。
越过一处又一处院落，直到穿过长廊，踏出后院门，席恣忽而听到了流水的声音。
瀑布激起仙雾如云，深凉的流水积存在山间深洼中，又徐徐没过山岩，顺着地势往下流去。
水天一色，令人心怡神清。
席恣看着澄澈的湖面，一股寒凉的水灵气息让人感到意外熟悉，她轻轻蹙起眉头。
木辞春抬手，指着湖对面的那处院子。
院子和之前的很不同，建在湖边，在湖中央，也就是院子正前方，还有一座水亭轻盈而立。
四角弯翘，上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凤纹，鲜活如遨飞九霄，亭子四周垂落竹帘，偶尔被风掀起，里面隐隐露出一道躺在长椅上的修长身影。
衣袍宽敞，露出胸前半分雪白无瑕的肌肤，墨如绸缎的乌发之下，隐有软玉温香。
以扇掩容，手臂轻斜颈后，姿态有些……
席恣想了一会儿，脑海中莫名其妙蹦出妖娆二字。
竹帘一侧严严实实遮住了女人的脸，让人难以窥探分毫。
这是神尊？
鹤发松姿，慈祥和蔼……
席恣嘴角忍不住僵了僵，暗道自己先前这般腹诽神尊，的确是大逆不道极了。
眼前的身影落括风雅，带着些独属于年轻女子的风流意态。
怎么看，都是一个极其年轻的女人。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初入不名山（二）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