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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chapter (1 ) ...

  •   天剛發出蒙蒙的亮光,阮暮塵就醒來了。他的睡眠近年來一直不好,總是睡得愈晚,醒來得也越早,一天睡不到幾個小時。他常常對朋友自我解嘲的說:「是啊!四十幾出頭的人了,恐怕再活,也活不了多少年咯!」生命的意義似乎在他眼裏總是顯得毫無眷戀。人們只看道的是他有個幸福的家庭,賢惠的太太、乖巧的女兒,卻不解他為何總是在有意無意之間透露出對生活的失望,甚至悲觀的感覺。

      真相當然只有他自己明白,那些自以為無事不曉的人往往只看到了事情的表面,但任何表像之下也許都會隱藏著不為人知的故事。反正他也從不指望有人會懂得或者了解自己的痛苦,就這樣靜靜地過完餘生歲月吧。也許,十八年前的那個夜晚就已經決定了,他這一生再也不配擁有幸福與快樂....。

      他感覺到自己的眼角有涼涼的東西滑落,是眼淚。他知道,痛苦的回憶總是會在這樣安靜的時刻被喚醒,然後,任由自己在回憶裏被翻轉,被折磨,被無情的啃噬。那感覺如漲潮的大浪,一波又一波的襲來,最終將他整個吞噬,淹沒在河床的淤泥裏面,動彈不得.......

      身旁的她似乎動了一下,沒有翻身繼續熟睡。這小小的動靜已迫使他不得不起床,他不想要被她看見自己這樣子,十幾年了,如果說能夠都隱藏的好好地,也就沒必要在平靜的生活裏掀起不必要的波瀾,在心裏默默地保留一個地方,想她,念她,就夠了。

      披上睡袍走進書房,他在那張有著深深靠背的軟椅裏坐下來,靜靜地看著窗外透過來微微發白的晨光,在垂落的窗簾下折射出一條淡淡的光影。他的眼神裏充滿了悠遠而遺世的孤獨,剛剛被中斷的記憶,再度的被接回來。這回憶是如此的痛苦,幾千個日子裏,不曾忘卻的傷痛,他寧願當初逝去的是自己,而不是她,和她肚子裏那尚未出世的孩子。

      他痛苦地雙手插進頭髮,頭慢慢地滑落到書桌上。「是的,就算如今再怎麼懺悔,又有何用?逝去的總是再難喚回,任憑自己如何痛苦,煎熬,都於事無補。」他不止一次在這樣的清晨躲在書房,將那年的情景回放,那一切就像發生在昨天一樣,如此的清晰,如此的真實.......

      漫天飛雪的冬夜裏,深夜兩點的無人小站,孤單等待著自己的單薄身影....眼淚再次充盈了眼眶。閉目之間,那單薄的身影越來越清晰的向他走過來,發抖的聲音輕輕低喚:「暮塵...是你嗎?暮塵,我等了你好久、好久,一直不敢離開月臺邊,我怕自己會錯過你的車進站。」大片、大片的雪花掉落在她的頭頂,肩膀,身體,他看見她的鼻子因為太冷凍得通紅,嘴唇卻更蒼白。「傻瓜!你為甚麼不先去站裏的椅子上坐著等我,我到了就會去找你啊!真傻!瞧你,凍得這樣可憐兮兮的樣子,讓我看了好心疼!」他的眼神充滿了憐愛,一片雪花飄落在她的鼻尖,他伸手輕輕撥開了它。她聽著他,看著他,眼裏再也容不下萬物,只隨著他的聲音,他的動作,他的眼神而歡笑,快樂得像只等待主人呵護的小貓咪,傻傻地站在風雪裏,癡望著他的臉。

      他不想睜開眼睛,只怕那身影就會在自己的雙眼間消失的無影無蹤。他寧願自己一直閉著眼,寧願她一直在他們共有的世界裏,跟他說話,對他笑:「暮塵...暮塵...暮塵......」聽她宛如銀鈴般清脆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喚著自己的名字.....

      咚..咚...咚...書房外有人在敲門,瞬間,她的身影從眼前隱去,他無能為力的張開雙眼,走去門邊。門外站著的是雅銘,他無法不疼愛的小女兒,也是他唯一的女兒。

      「爸爸,您起的這麼早?還是昨晚又睡不好?」真是貼心而又懂事的女孩,總是不忘在言語間關心父親,這對十幾歲的小女孩來說已經足夠讓人感到驕傲而又窩心了。

      阮暮塵伸出手拍了拍女兒的頭,「要去學校了?要不要爸爸送你啊?最近我總是出差,回到家裏你幾乎不是睡著了,就是已經去上學了,爸爸很想你哦!」雅銘看著爸爸一臉疲倦的樣子,她心裏很清楚,自己是多麼想要跟他一起出門,可是看他這麼疲累又憔悴的樣子,又於心不忍了,只好隱忍著失落的感覺,一臉笑容的對他說:「我也想啊,不過呢....」她頓了頓,調皮的一步跳上前去抱住父親的脖子,[我可不想把您給累死了,那樣以後不就沒人可以疼愛我了?]哈哈...她笑得很大聲,以至驚動了臥房裏熟睡的母親。

      慧茹站在書房門口看到他們父女倆人抱在一起笑個不停的時候,她的臉上有著明顯不悅的神情。他始終沒發一語,只冷冷地站在那裏,注視著他們好似處在無人之境的那份自在與發自內心的快樂!

      一陣突然而來的靜默,雅銘看見母親站在門口,立即將手從父親身上移開,同時做了個鬼臉給父親。阮暮塵接收到女兒傳過來的訊息,也立即收起笑容正襟站立。他們互相瞄了一眼對方,努力隱忍住想笑的衝動。

      他知道慧茹從來就不喜歡自己跟孩子相處時有過於“親昵”的舉動。她曾經甚至說過:「女兒都這麼大了,你一個做父親的難道還不該注意自己的行為嗎?」言語中那份幾乎帶著鄙夷的神情,讓他覺得深深地被刺傷了,難道一個做父親的和自己的女兒親近也是种罪過?但是他懶得和她爭辯,反正這些年來她對自己越來越沒耐心,每次只要自己和她意見相左的時候就會發生爭吵,讓他感到累的同時,更多的也只是悲哀。

      雅銘悄悄地移到了門口,她對母親輕輕地說了聲,「我去上學了。」轉身就跑走了。現在只剩下他們夫妻兩人對立在同一個空間。他沒說話,絕望地看了她一眼轉身又走回了自己的書桌後面,他實在不想要破壞剛才和雅銘歡樂的感覺。

      他覺得慧茹的眼神裏充滿了某种怨恨,難道是他的錯覺嗎?還是,她其實只是不屑於自己,而非女兒?看到父女李倆相處的情景讓她難以忍受了嗎?他又想起他們之間當年這段草率的媒妁之言的婚姻,結局並非他以為的“相敬如賓”而是越來越多積壓的不滿,有時候他甚至說不清的有種奇怪地像是悲憤的情緒充塞心中,但是這又如何呢?一切早成定局,後悔也無法改變任何事情。

      他沒有將椅背轉過來,但是他聽到她離開的腳步聲,他終于可以鬆口氣轉過身來伸手打開了抽屜的左邊一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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