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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一章 ...

  •   郑善存拿着几张报表和账簿,推开办公室的门。推着门,他犹豫一下,关呢?不关?以前从不曾为这些细枝末节费神,如今,似乎凭空里多出好多双眼睛,四面八方投过来,心怀叵测地。
      工人们忙忙碌碌各行其是。可在一个藏了心事的人看来,都是四伏的隐患。
      大少奶抬头看一眼,眼即垂下。那瞬息的一瞥似乎蕴着笑。
      他便注意到她的穿着。崭新的墨绿古香缎旗袍,较平时惯穿的服色稍明丽些。领口、大襟绣了佛面金。
      他不由顺手带上门,向里走:“这衣服……这匹缎子……”
      笑浮在她唇角,似乎更深,仍忍着,也不抬头,手里的自来水笔沙沙写个不停。
      他情不自禁,撩起她额前松散下的发丝,绕进她耳后。
      她侧脸躲开,停了笔。抬头看他,似笑非笑地:“拿来——”
      他怔一下,便将手里的文书递过去。
      她没接,反倒向他摊开手:“拿来。”
      “什么?”他懵了。
      “你在盛华订下的单。”
      “你……你还记得啊……”
      “你是打算送给谁啊?”她在他面前摊着手。眼波略转,嘴唇是微微翘的。
      起初,还挂了她的账呢。好尴尬。
      “我……没带身上。”
      “不信。不拿出来——我搜了。”声音是一句软过一句,始终笑。说是搜,她也并不动。
      他笑叹一声,摸向怀里。
      小丝绒盒子掏出来,便被她接过去。打开,她轻轻叹:“好漂亮。”
      “你不是拿来做人情,许给老太太了么?”他说着便伸手去取。
      她侧身避开:“应了老太太的,再去买。这个,我收着了。”
      她背对他,仔细看那枚钻戒,拿出来端详。心一动,轻轻套上指。
      不大不小,量身订做一般。
      一种难于言喻的涌动。仲春的风吹着一种期冀,落了根。
      可是,终要取下来。他目不转睛地看她,看着钻戒一点一点拔出她的手指。就像拔出深深埋进心里的期冀。
      他叹了气。
      她感同身受,轻轻摸上他的手:“善存——”
      他把那凉丝丝柔软的手反握在手里。
      他们不约而同朝外望——仍是忙忙碌碌的嘈杂。
      “我——想你。”心里有话。太多话,只能对她一个人讲。要避开多少的耳目。
      她又低了头:“不是天天见么……”
      “我是说……我的意思是……”
      如何不明白啊,她的脸有些烧,手也还被他握着。
      这时候有人推门,适才并没锁。
      进来的是孙掌柜和其他几间作坊的掌柜。他们一如既往差池不错,他们恭恭敬敬跟地问东家好,二爷好,然后又问:“这就开会么?”
      平平常常的仲春的下午。平平常常的例会。
      他们,他和她,离得不算近。宽阔高大的硬红木写字台遮挡着他们仍握在一起的手。
      郑善存暗暗松开手,她却拉住。只轻轻一扯,他便不动了,扭头看她,她没朝着他的方向。面上带着和气的笑,笑里似乎有一点狡黠。女人的心思啊——
      大少奶说:“大家坐吧。”丝毫不乱。
      围着写字台,规整的摆着红木圈椅。
      郑善存捡了靠她最近的位子坐下。其他人也依次坐下。
      孙掌柜清清嗓子:“咳——今天召集大家伙儿,是……”
      他们说些什么,他是分辨不清了。字字句句钻进耳,却是混沌的一片。他只小心翼翼体味着,她的手指轻轻划过他的掌心,痒。粘了花粉的小蝴蝶的翅膀,扑簌簌、扑簌簌不停扑打,心里都是麻酥酥的痒。
      她划在他摊开的手掌,一遍遍轻划。似是写着什么——
      这回,他便连那片嘈杂的混沌也听不见了。身心都紧绷着,仔细分辨——
      ‘后日,午时,南仓’

      后日,南仓。
      镇外南走三十里的老仓房,堆放着茧子、生丝、不合时令压下的布匹。民风淳朴的小镇,平时也没什么人看守。门房是一个族中贫苦的老汉。
      如今,门房里坐着小滚子。收音机咿咿呀呀放着维扬戏,他双脚跐着凳子撑儿,前后悠晃。一桌一地的瓜子壳儿,他嘴里也正咬着瓜子。和着收音机,含含混的扯嗓子一句:“想小姐废寝忘餐望穿秋水……”

      太阳斜在窗棂,早已是午后了。
      厚重的窗幔拉得密密实实,透不进一丝光。
      郑善存望着挂满厚灰阴沉沉的窗幔,有些感触。他们,是见不得光的。
      她伏在他怀里,枕在他肩上,被中的手动了动。
      他拉了那手绕上自己腰,顺便瞥一眼床边的怀表:“歇一会儿,天还不晚。”
      她的手从他的覆盖中滑出。摸到他腿上,膝盖。那里突兀的皮肤硌着她指尖。
      “怎么伤的?”
      “皮外伤,这么多年了,不碍事的。”
      “堕马?怎么堕的?”
      “从马上掉下来喽。”
      她轻打他一下。他笑着按住。
      “你成日不离马背,怎么会出意外?”
      “赶得急。”
      “赶着做什么啊?”她思忖着,“怎么那样巧?正是我……嫁人的那一年。”
      他含混地哼一声。
      “你说。”
      “不想提。这么久了,没意思。”
      “我要你提。”
      他不疾不徐摸着她的手,长叹气:“最心爱的东西丢了,换做你,急不急?”
      她埋头在他胸口,不做声了。
      “伤口感染,发高烧,一病就是一个月。一个月,什么都晚了。”
      她静静伏了一会儿,然后抬起脸,目光闪烁:“不晚。”
      他低头,目光交睇。然后,轻轻吻了她额头,“太委屈你……”
      她柔软地靠着他:“或者,在附近买一处小宅院,不惹眼的……”
      长远的打算。他的心却有些不安。
      “夕淼——”
      “嗯?”
      “你打算,长久下去?”
      “你不想么……”他感到了枕在他胸口的她的脸颊的烫。
      “你没想过,离开黄家,跟我走?”
      他看不见她的神情。
      “善存——”
      他听出她的犹疑和矛盾,还有理智倏然的冷却。什么也还没说,他已有些许的失落。
      “善存,这么大事,这么大家业,不是一时就撇得开理得清的。你——容我仔细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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