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女庙》冷涧滨

18、第十七章

　　十七、
　　郑善存就在这时候闯进来，守门的壮汉在后吵嚷，待得门开一逢，所有声音都安静。
　　阳光从门缝里射进来，大少奶一回头，侧脸眯了眼睛。
　　老叔公怒而拍案：“老二，你这么做，不合规矩！”
　　黄老太皱眉道：“你还没有正式认祖归宗，黄家的祠堂，不该擅闯。”
　　郑善存冷冰冰的，是真的冷：“你们黄家的家务，我没兴趣，我来，是——”他一指大少奶，“找她对帐。”
　　所有的人，互递眼色，皆不明就里，谁也不说话。
　　郑善存回头道：“你进来。”
　　盛华公司的小伙计低着头蹑足进来，犹犹豫豫。
　　郑善存拿过他手里的单据，摊在大少奶跟前：“是不是你签下的？”
　　她略微愣一下。
　　“是不是你？”郑善存声音很硬，“昨天，你没有去过省城？没有到过盛华公司？”
　　黄老太看看郑善存，又看大少奶：“你到过盛华公司？”
　　“我——”
　　善存有些不耐烦：“这有你的名字——郭耀庭亲笔立的据，盛华公司的印章，会有错么？你签下这么大笔单，为的私事吧，不该找你销账么！”
　　大少奶紧蹙了眉头。
　　黄老太唤过小伙计：“你是盛华郭经理差来的？”
　　“是——”他躲闪着，不敢直视，背书一般，“昨儿晚上，十忽织的东家大少奶过来买东西，一时钱带得不够，两边都是老交情，就先挂了账。赶上雷公暴，大雨阻了路，我们经理就留少奶奶城里过一晚，就在……公司的客房。”
　　“你亲眼见？”
　　“就是……就是我在旁伺候。”
　　老叔公插话，一指黄崇：“这个人呢？”
　　小伙计略瞥一眼，忙又低头：“没……没见过。”
　　老叔公一声断喝：“当真没见过！”
　　郑善存心一横，孤注一掷，对着大少奶：“你不要不认账，要不要请郭经理过来对峙！”
　　“不行！”黄老太发话，“怎能让外人插手家里的事！还要传到省城去！”她接过账单看看，又递给一边的黄掌柜。
　　黄掌柜戴起花镜，眯了眼看：“盛华的印章，不会有错。老郭的字迹我也认得。”
　　庆梅一直垂首在黄老太身后，递茶的时候，小心翼翼的：“西山在西，省城是东北方，从东到西，好天气，也得快马一整天，别说昨天大风大雨的……”
　　黄老太皱眉沉思，忽然道：“你昨儿去盛华做什么？”她又拿单据看了看，“买的是……首饰？”
　　大少奶已平静如常：“过了五月节，月底，便是娘的生辰。”
　　众人都没声响了。
　　“买东西，为何不事先说一声。”黄老太的声音已不似适才威严。
　　“怕娘说我们不会过，乱花钱，。”
　　黄老太叹口气，皱眉不解，缓缓转向黄崇：“从省城到西山，快马也要跑一天的路，念祖娘莫非分身有术？”
　　这下，所有的人都看向黄崇，他是众矢之的过街之鼠。
　　黄崇也算场面人，面不改色。
　　老叔公摇摇头：“几代几辈子的老脸，都被你丢光了！”
　　黄老太道：“黄家，待你不薄。你监守自盗，以职谋利，你虚报账目，中饱私囊。你——还想坏人名节啊你！”
　　老叔公一声吩咐：“捆起来，在祖宗面前谢罪！”
　　门外一片喧哗，呼呼喝喝，官差的声音。几扇门同时打开，阳光从四面八方刺进来，屋里的人睁不开眼睛。
　　打白绑腿的保安队队长指挥手下将老祠堂团团围住，镇长金乾归快步进来。
　　“都给我住手！”
　　黄家上下一片慌乱。
　　黄崇快走几步，站到金乾归身边。
　　黄老太示意安抚了众人，缓缓起身：“镇长驾临，怠慢了。”
　　金乾归不徇情：“听人举报，这里有人滥用私刑？”
　　“寻常祭祖。”
　　金乾归四下一看，并无什么刑器：“不年不节的，祭什么祖！”
　　“黄家自有规矩，这，就不是镇长所知了。”
　　黄老太半转过身，不再看他，自有威严。
　　金乾归看看黄崇，他低声：“没事了。”
　　金乾归便道：“看来是讹传，叨扰了。”一个眼色。
　　保安队队长一挥臂：“收队！”
　　黄崇走到门口，回身，看一眼大少奶。傍了势，没人敢言。他看得放肆。大少奶紧紧蹙着眉，迎向他。转眼时，正扫见一旁冷眼的人。郑善存的目光立即瞥开了
　　只一瞬，人像潮水般退去，剩一地狼藉。
　　连郑善存也带了盛华的小伙计出去。
　　只余下黄家人。大少奶说：“娘，我先填上那笔帐。”
　　大少奶穿廊过院，旗袍狭窄的下摆制着她步子。
　　郑善存就在前头，旁边是那个小伙计。
　　“哎——”大少奶迟疑着，出了声。
　　伙计先停下：“郑二爷，你们东家唤呢。”
　　郑善存迈出的脚没有动，略回转头——心里窝着什么，一硌。他撇了那小伙计，扬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