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尽日暮》豁豁

9、第九章

　　原本躺在地上的黑衣人看见周靖对着他抬起了手，内心惊惧的恐慌被推到了顶峰，撑着身子在地上摩擦着向后移动，“啊！”下一秒，他整个人双脚离地，竟被周靖隔空用内力吸到掌心里，然后被制着脖子向上提起。

　　周靖掐着他逼他一点点跪在地上，黑衣人脸上因为窒息憋成了痛苦的深红。

　　周靖俯瞰蝼蚁般看着他，对他说：“让你的人住手。”

　　然而根本不用黑衣人张嘴，在看见他被擒住的那刻所有人已经停了下来，包括还在屋顶正打算往下跳的其余人。

　　周靖不算高的声音清晰地传在了每个人的耳朵里：“听着，十声以后有一个人还没退出去，他的另一只眼睛和头颅我就送给各位了。”周靖一把扯下黑衣人的面罩，看清面容后当下了然了。

　　是总跟在李吟身旁的熟脸！

　　“世……世子，世子饶命。”黑衣人眼见事情败露，颤抖地求饶，见周靖无动于衷不理睬他，大声呵斥其余人，“还愣着干什么，听不见世子的话吗，退出去！”

　　其余黑衣人似乎并不为他的话折服，面面相觑地看着刚才从上面掉下来的另一个人，而那个人显然不想错过这个时机，却也知道他们的身份已经暴露了，而且他自己也被刚才的金针刺中了动脉，现在不过是靠着内力强行撑着。

　　他没有把握杀了二皇子交代的人。

　　“一，二，三，……”周靖一声接一声地说着。

　　在数到六的时候却没再继续，手起剑落拿起手中的利器直接砍下了黑衣人的一只胳膊，霎时凄惨的叫声穿过天际落在了每个人的耳中。

　　樊若鸣在听见叫声后掀开帘子小心地看着外面，入眼的就是一个黑衣人痛苦地捂着右臂，而他旁边的周靖手中提着剑，剑尖处还在往下滴着血珠，视线往下，竟是一条血淋淋的断臂。

　　手中短剑被惊的掉了下去，樊若鸣捂着嘴转身进了马车弯下腰开始干呕起来。

　　周靖继续道：“七——”

　　“退，”在数到八的时候先前那人一声令下，早已在等候命令的黑衣人快速地向着前面前不久才打通的墙边跑去，一个接一个地消失在了巷子里。

　　澜月跳上墙头确认了一番埋伏在前面巷子口的黑衣人全部散尽后才又跳了下来，他走到周靖身前从他手里接过了被砍下一只胳膊的黑衣人，说：“爷，前面散了。”

　　“等等，”在最后一个黑衣人也准备抛下澜月手中的黑衣人撤退的时候周靖出了声：“把胳膊拿上。”

　　黑衣人听到他的话，却半天不敢上前来拿断臂，澜月用剑挑起沾满血的胳膊直接扔到了那个人面前。

　　“回去告诉李吟，后天中午我在府里等他。”

　　听到周靖的话，黑衣人低下头答道：“是。”接着捡起还未流尽血的断臂消失在了巷子里。

　　.

　　樊若鸣手中拿着药碗站在这里已经一个时辰了，她看着坐在床边上半身赤裸打坐的人，耳边响着刚才周武王说的话，“你既然已经进门，就该在他行事的时候拦着点儿。血术为什么是禁术他就不用脑子想想，精血耗尽后果是他能承担得起的吗？
　　简直胡闹，还有，他不回房你就不会去喊一喊他？他已经成了你的夫君，这种事你就该主动一些，我周家娶你回来不是让你来守活寡的。”

　　樊若鸣低头看着手腕处包裹的白布，心中不明白为什么刚才给世子看病的郎中会取她的血。

　　难不成人失血过后用人血来补最快吗？

　　那为什么是她？

　　把汤药往桌上放下，樊若鸣拿出绢帕给周靖擦了擦额角的汗，看着他想起他刚才砍下那个黑衣人胳膊时一脸从容的样子，恶心感又一次涌了出来。

　　她用已经擦过汗的绢帕捂着嘴用力地抑制着那股恶心。

　　阿音进来的时候刚好看见樊若鸣弯着腰吐的样子，她连忙上前说道：“夫人，您今日也受惊了，不行先去我那里休息一会儿吧，我来守着世子。”

　　“不用了，我来就行，不是说过了今夜就没事了吗。”

　　“可是您——”阿音还想继续说。

　　“没事，你下去吧。”

　　“是。”见樊若鸣执意不走，阿音只得行礼退了出去。

　　阿音出去后，樊若鸣把外面的茶椅搬进来放在了床边，白日里在路上遇上那么一遭，回来以后到现在她都一直守在周靖身旁还未歇息过一刻，刚坐下便连打了两个哈欠，慢慢地倚靠在床边睡着了。

　　梦中都是白日里的场景，樊若鸣双眼紧闭着，满头的冷汗，模糊间出现了一个庇护所，她连忙跑过去紧贴着那个东西，似乎只有靠着这个东西自己就会安全了。

　　夜里丑时，周靖睁开了眼睛，看到的就是正趴在自己腿上睡得香甜的樊若鸣，额上有几缕碎发散落着，不知道梦见什么了，就连睡着脸上都呈满了痛苦。

　　周靖凝视了她片刻，想抽出手叫醒她，没想到恰好被她压在头底的手已经全然没了知觉。

　　“咳，咳咳。”坐久了让周靖气息上不来忍不住咳嗽了起来，恰好这几声让本就不敢睡熟的樊若鸣惊醒了过来。

　　樊若鸣慌忙站起身，说道：“世子，你醒了！”

　　“嗯。”

　　“喝水吗，我给您倒点水。”说罢就往外走。

　　周靖缓了缓发麻的身子后把另一只胳膊上和胸口的数十根银针拔下，穿起放在身后的里衣就往外走，樊若鸣端着杯盏进来后见他要出去，快速把杯盏递向他不安踌躇道：“世子，水。”

　　周靖接过杯盏一饮而尽，声音也比平时柔和了许多：“我出去一下，你早些歇息。”

　　“世子！您不在这里睡吗？”见他要走，樊若鸣想起了周武王说的话急忙道。

　　周靖看着她，像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这些日子两个人都是分房而睡，他不明白樊若鸣为什么突然说这话。

　　樊若鸣白皙的脸上红得彻底，她硬着头皮道：“我们已经成亲了，世子就不要再回那个地方了，我，我——”

　　周靖还是看着她不语，樊若鸣闭上眼支支吾吾地继续说：“世子今夜在这里睡，好吗？”樊若鸣睁开眼，带了些周靖能听出来的乞求。

　　周靖看着樊若鸣，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白日里她颤颤抖抖挡在前面的身影，现在又是这副满脸楚楚可怜的样子，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半晌，周靖才开口道：“我出去半个时辰就回。”把手中杯盏递回给她。

　　琉俞一直守在房外屋顶，澜月和小宝两人紧挨着坐在房前的石阶上赏着月。

　　顾名思义赏月，其实两个人心境都是同样的如鲠在喉。

　　小宝眼皮打着架，可刚有睡意他就立马掐一下自己的大腿，眼里满是担忧地问一句澜月：“二哥，世子他没事了吧？”

　　澜月同样脑中朦胧着，可今日之事他难辞其咎，他看着天上的北斗星向左移动着，烦躁地回答小宝的话：“应该问题不大。”

　　琉俞不说一句话，只是在上面半躺着闭眼沉思着。

　　“二哥，你说世子明日要是没事了你咋办呀？”

　　澜月却又是一脸无所谓的神情道：“领棍子，能怎么办，别跟我说话，你二哥正烦着呢。”

　　门打开，周靖整个人看着瘦长板直的背手走了出来，冷峻的面容不禁让人胆寒，外面的三人都以最快的速度站在了他的面前，琉俞先出声道：“爷！”

　　“问出什么了？”周靖今日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他们审出今日这些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心里清楚不可能是自己，李吟还没有这个胆子大白日就来杀他。

　　琉俞道：“爷，问出来了，二皇子下了杀令，要杀之人，”琉俞停顿一秒继续道：“是夫人。”

　　周靖面色透着苍白，说话也带着沙哑：“人死了没？”

　　澜月接道：“没有，我让他吊了一口气先晕死过去了。”

　　小宝也插嘴道：“是呀，二哥为了问出来，差点就要打死那个人了。”

　　周靖看向小宝，眼里柔和了一分，对他道：“这么晚了你不睡觉在这儿干什么，回去睡觉去。”

　　“我还不是担心世子，”说着说着竟然真的挤出了几滴泪，“看到世子和二哥回来的时候身上都是血小宝都快吓死了。”

　　哭声越来越大，让刚走过来的周武王差点扬起柳枝甩了过去，“大晚上哭哭哭，哭灵呢？人还没死呢，你家世子能耐得很，你攒着点尿水等他哪一天想不开像今日这般再寻死时你再哭也不迟。”

　　周武王走到周靖身旁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在周靖准备开口叫爹的时候扬起手一个巴掌就打了下去。

　　征战沙场多年，出手的劲道竟然也只是让周靖脸往一侧偏了偏。

　　夜里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周靖被打的脸上，一时间让院里年纪都不算大的少年人大气也不敢出。

　　周武王说话尾调如没发酵好的果子酒，砰的一声炸的毫无预兆，“怎么，着急先一步去见你娘呢？啊！想让你娘大半夜来找我不痛快是吧。”

　　周靖不说话。他从小就是不爱与人亲近的性子，再加上男人育儿总是会粗鲁一些，这也导致了周靖遇上事情总是沉默居多。

　　“说话，哑巴了？”周武王粗着嗓子喊着，让在里面的樊若鸣也听见了动静走了出来。

　　周武王眉间戾气极重一如刚才，瞥一眼樊若鸣，又扫视了一圈院子里这些不让他省心的小崽子们，扔下一句：“今夜散了吧，有什么事情明日在解决。”

　　走了两步看到缩着脖子躲在澜月身后的小宝时，声音略低地骂道：“还有你，不睡觉凑什么热闹，明日不准吃肉好好给我反省去。”

　　被拿来出气的小宝低着头小声道：“是。”

　　周靖和樊若鸣一同回了房间里，今夜算是两人机缘巧合之下的第一次同房。

　　自进来两人之间气氛就莫名变得尴尬起来。

　　周靖表现得还算淡定，他本来就是只着里衣，看着还依旧穿戴整齐的樊若鸣，对她说道：“你换衣，我在外面等你。”没等她开口说话直接转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