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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潜行(2) ...

  •   黄骁最后一个上警车,侧身系好安全带,顺便和李文絮交换了个“大事不妙”的眼神。

      他们季队一个人坐在后座,周身的气压简直能冰封整个鹿特丹港,黄骁这个万年单身狗再不开窍,也猜得出季队的反常应该和刚才那个突然出现的美女有关。

      季队和那美女之间……一定有猫腻!

      车子拐了个弯,来到梧桐树覆盖的马路上。林荫掩映,收废品的板车慢腾腾地晃悠,书店前的矮桌旁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爷爷,正戴着老花镜读一张报纸,品一杯拿铁咖啡。这是回警局的必经之路,季寻斜侧着头去看沿途的风景,很快有一面青藤爬满的篱笆墙,再往前走点儿,便有一块正大光明的石碑横陈在人行道中央,上面写了“京市第一中学”几个大字。

      “季队,听老贾说,你高中是这儿念的吧?”黄骁手握方向盘不忘满嘴跑火车。

      “是,怎么了?”

      “嗬,那你成绩挺好的吧,我也是京市人,中考拼了半条命也就考个七中,我妈总说如果当年要是考上了市一中,现在的结局肯定不一样。”黄骁唏嘘。

      季寻轻嗤一声,不予置评。

      有什么不一样的?管他七中还是一中,双非还是清华北大,等毕了业还不是出来做牛做马?这辈子追着一个或许永远不会出现的杀人犯,可能到死都不瞑目。

      “我听老贾说,季队你初恋也是一中的吧?”

      季寻闻言,微微一抬眉,对上后视镜中黄骁八卦兮兮的视线,语气不变:“老贾什么都跟你说?”

      “对啊,老贾跟我关系铁着呢。”黄骁厚着脸皮直接把贾亮志给卖了。

      见季寻没有反驳的意思,黄骁不嫌事儿大多问了句:“那刚才突然冒出来的姑娘……也是一中的?”

      不提也罢,一提季寻脑海中就瞬间浮现出孙明天的脸。

      季寻想起临走前赵莹莹问他,警官,你怎么知道窗帘里边儿还藏了个人?

      声音。

      听声音就知道。

      季寻听力极好,本来从小耳朵就灵,后来从军少不了去野外荒漠出任务,到了夜晚一点风吹草动都不能掉以轻心,耳力就是那时候练出来的。刚才还没踏入意馨服务中心,隔着一道紧闭的大门,恍然听见了里面如同淡烟疏雨般的轻柔女声。

      只是短短的一句话。

      他却如同石化了般,刹那间僵直立在那里,感觉时间倏然倒退,回到他们的最初。

      最初是季寻先喜欢孙明天的,显而易见。

      他是怎么喜欢上她的呢?

      高中开学典礼那天,季寻和一好哥们儿坐操场看台上,仪式还没开始,学生们却差不多到齐了。好哥们儿色眯眯地盯着姑娘们的小腿看,立下豪言壮志,老子高中一定要谈一场轰动全校的恋爱!季寻冷笑着说,得了吧,别还没轰动就被教导主任抓了。

      那会儿流行一种牌子的棒冰,季寻和哥们儿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支,他吸着冰冰凉的可乐味儿棒冰,余光瞥见斜下方坐着的女孩,同样也在吃棒冰。

      她双手抱腿,这是个很没安全感的姿势,午后的阳光撒在她脸上。

      “这哪个班的,漂亮啊。”那哥们儿凑过来看。

      季寻头也不回地推开那小子的脸,看见暖黄色的光淌过她的鼻尖,又不断游移到她的侧脸,她是标准的杏仁眼,在季寻看来这是最适合画成素描的一双眼睛。

      高中那会儿季寻挺喜欢美术,尤爱素描,老爸老妈一直秉持的教育方针是只要别违法乱纪,随便他怎么折腾,所以最开始季寻是打算考美院的,直到亲眼目睹了周媛案之后大受打击,才改变想法,转而参军去了。

      季寻练习过不同角度的人物透视构图,能够自然而然想象出光影打在人脸上,投到纸页上应有怎样的效果。

      对于眼前这个女孩,季寻有种强烈的冲动,想替她作一幅画。她会是他最好的模特。

      集合的哨子吹响了。

      女孩吃完最后一口棒冰,站了起来。季寻紧跟着站起来,始终觑着女孩的背影,心想这时候应该用水彩颜料,以夕阳为背景,用墨水将她的影子拖曳至斜下方四十五度。

      直到孙明天突然凶巴巴地回头,清清脆脆地说了句:“看什么看?”

      那声音至今他还记得。

      ……

      黄骁见后排没了回应,还以为自己说了错话,战战兢兢地刚要解释,就听见季寻阴晴不定地说了句:“是啊。”

      “这样啊,”黄骁尴尬地呵呵笑,“难怪刚才你一句我一句的,原来是老同学啊。”

      季寻沉声说:“她是我前女友,怎么了?”

      黄骁脑门上惊雷炸开,如同生吞了半个榴莲般的如鲠在喉,哭笑不得道:“季队……我错了,我不该打听你私事。”

      “不算私事,”季寻公事公办地说,“我知道孙明天的生父,他好些年前就过世了,那个自称是她父亲的童其骏还和崔韦东扯上了关联,这事不小,你抽空去查查。”

      “是!”

      “文絮,等会儿你回警局,再找找崔韦东的行踪,目前为止他是最大的嫌疑人。”

      李文絮乖乖地应了声,偏头和黄骁交换了个苦涩的眼神。

      傻子都能听出来,季队这是生气了。何必呢?季队和他那前女友应该也阔别多年了,岁月的流逝能够带走一切真挚的东西,再回首也枉然,为什么还要生气呢?

      李文絮原本敬季寻是条汉子,却没想到硬汉也有如此柔情不理智的一面。“感情”这两个字谁也逃避不了,有时候就好像半只脚踏入魔窟,你不能拔出来,只会越陷越深。

      那她自己呢?

      想到这里,李文絮觉得心酸,右手不自觉伸进包里,摸了摸那个被缝进内衬的银铃。

      忽然手机响了。

      李文絮接起,没说两句,脸色大变,惊呼一声:“季队,找到崔韦东!”

      *

      城市的另一端,孙明天半倚在天台躺椅上,看着远方地平线外的天色慢腾腾地黑下来,京市就像一个昼夜不停的庞大机器,四通八达的高速公路和轨道镶嵌在低矮的平房和摩天大楼之间,车流如织,明黄色的灯光依次亮了起来。

      “明天,吃饭了。”

      童其骏自回了家就主动窝在厨房里忙活,没多久大汗淋漓地端出来一碗面,亲自奉到孙明天跟前,做小伏低地陪笑:“饿了吧?趁热吃。”

      “先放着。”孙明天动都没动,后脑勺对着他。

      童其骏笑容僵了,支支吾吾地说:“明天……那个,今天这事儿怪我,我也没想到警察会来,唉,那小黄警官问我的时候,我就不该和崔韦东扯上关系!”

      这趟去意馨服务中心,主要目的就是找赵莹莹问线索,结果刚问出崔韦东,警察就来了。

      居然还是南临区的警察,孙明天对这伙人恨之入骨,她做梦也忘不了,那年警局门口,她等了一天一夜,只等来负责人一个匆匆而过的眼神,童叔说得没错,都是些狗吃屎的东西。

      “不怪你,不过以后你出去要小心点儿,今天那帮人估计怀疑你了。”孙明天懒洋洋地掀起眼皮,这才觉得饿了。

      她心情不好,童叔明白,特地做了打卤面。用新鲜口蘑丁熬的羊肉汤,据说是童叔自创的秘方。

      小时候校门口有家面馆,放了学妈妈没空来接,就会塞点零钱让她到那儿去吃面,老师傅手擀的面条总比食堂里那些糠咽菜要好,后来孙明天养成习惯,吃面就只吃打过卤的。

      心浮气躁时,吃碗打卤面就会好。

      童其骏拉了把椅子坐下来,吊着眉梢问:“今天那个姓季的警察……是你什么人?”

      孙明天没什么好隐瞒的,支着下巴无精打采地一叹气:“你把我从江里边儿救上来之后,我是不是跟你说过我有个初恋?”

      童其骏方才想起来,那会儿孙明天抑郁最严重的时候,甚至还会“解离”,听医生说起这个症状,童其骏特意回去查,网上说“解离症”是指记忆、自我意识或认知功能上的崩解,他看了怕,每夜守在她床边,孙明天醒来后说,感觉自己躺在这里,灵魂却又去往别处了。

      那时候孙明天已经病入膏肓了,童其骏别无他法,问了她无数遍,在这世上还有什么念想,她都呆呆的,像抽了魂般,直到某天孙明天情况好点儿,童其骏终于从她口中问出了一个男人的名字。

      孙明天说那是她唯一喜欢过的男人。

      童其骏心生不详,提醒:“明天,你不是小孩儿了,不要感情用事。”

      “我知道。”

      知道归知道。

      于她而言,季寻毕竟是个遗憾——决定分手并不是因为一些世俗意义的考量,异地、贫穷、不忠,都不是,这其实是个非黑即白的选择题。

      在跟着季寻过日子和给妈妈报仇之间,她选择了后者,往后告别平静的生活,也和季寻分道扬镳了。

      夕阳终于彻底被漫漫长夜湮没,童其骏的脸沉在黑暗里,静了好一会儿,低声说:“明天,你说过,你已经抛下了。”

      孙明天知道这是童叔对她善意的忠告。眼下王靖已死,“金蛇”现身,他们离目标越来越近,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绝不能旁生枝节。

      此去经年,那些往事,她早就抛下了。

      “说说崔韦东吧。”孙明天收敛心神,肃然道,“他真欠了你钱?”

      “这你也信?骗警察的。”童其骏说,“那个薛新照我倒是认识。”

      “怎么认识的?”

      “我从前待在京市怎么说也混了挺多年,和老薛是旧相识,他是个卖消息的,我本来托他帮忙查查王靖,没成想人本来就认识,但就算是崔韦东杀了王靖,他也不可能是当年杀害你母亲的凶手啊,崔韦东才二十三岁,小年轻一个,十年前只有十三,没可能是‘金蛇’吧?”

      “薛新照呢?”

      “回来就打过电话,这厮不知道做了什么亏心事儿,停机了。”

      线索又断了。

      “还有……”

      孙明天眉心拧成结,扭过头问:“还有什么?”

      童其骏无奈摇了摇头:“我在南临警局有认识的人,他刚给我发消息,说崔韦东死了。”

      *

      屋舍简陋,卫生间用板壁隔着,散出臭气,不足五平米的空间里堆满了脏袜子和旧书,顶上玻璃罩里的灯丝烧断了,满室阴暗,一束手电筒的光忽然打在地上,照亮年轻男人失去生机的脸。

      崔卫东死在他的单身出租屋里,死因是窒息,有人趁他不备从背后偷袭,徒手勒死了这个或许在情场上有些无情的男人。季寻刚走进去,挤满屋子的刑警都朝他点头致意。

      “季队。”

      陈臻蹲在尸体旁边,拿纸和本子刷刷刷地记着什么,季寻一来,起身汇报:“这绝对是他杀,而且很有可能是冲动杀人,死者颈项部甲状软骨下方见两匝尼龙绳索水平缠绕,他肯定剧烈挣扎过,我们在死者的指甲内发现了一点血迹,经过提取和DNA检测,初步确认是凶手是薛新照,和死者是同事关系。”

      另一名刑警匆匆走过来说:“季队,我确认过这附近的监控,今天下午一点半左右,薛新照和崔韦东一起进了屋,半小时后薛新照独自出来的,之后没人再进去过。”

      又发生了一桩凶案,可大家都挺镇定,因为受害人不是女性,排除是“金蛇”犯下的可能,这案子很容易破,凶手很快被确认为薛新照,京市警方发布搜查令,全城通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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