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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清洁工/龙女巫番外两篇 ...

  •   番外1
      范无咎完全不理解为啥哥把人家小姑娘抱回来了,明明养孩子是那么麻烦。但娃娃刚没了母亲、他也不好去问谢必安免得孩子多想,更何况邻家阿姨死的是蹊跷诡异——一个大活人好好的,半夜突然就爬起来抹脖子了?怕不是有鬼咧。
      小姑娘哭的一抽一抽的,范无咎都怕她一个喘不上气就趴下了,只好掏点糖果哄哄。养呗,还能养死不成?可对方哪是一般孩子,边哭边推范无咎手巴掌,他也烦了、于是不再搭理。”
      把阿姨丧事搞定了,一问才知道这孩子名字也没有个。整天阴沉沉的缩床上啥也不干,谢必安看着着急的要死,于是范无咎跟着也着急。急来急去,还是先得解决名字这件事。
      “一般都随父姓吧,这娃娃爹姓啥来着?”
      两人双双沉默,邻里四五年、他们都没见过孩子父亲。谢必安拿着纸笔一琢磨,甚是苦恼:“算了,我看跟着她母亲姓就行。”
      “她母亲是不是姓‘子’,很少见。”范无咎也在兄长旁边坐下,“这姓不好起啊。”“确实。”
      花花?娇娇?好像不太适合。“无咎,想些大方的。这些给她留着做小名也行……”
      阿玉、云雀?又感觉太常见了。“七哥,你也想的广一点、这名字隔壁村也有。”
      两个单身老父亲挑灯夜读,第一次感觉到了身为人父的辛苦。实在是夜半三更了没个结果,范无咎有点烦:“名字说来说去不就是个寄望吗?……对,我们有啥寄望她的,就照这个取。”
      “寄望?她平平安安的就好。”谢必安一脸无奈,“但这样你就又要嫌弃普通了。”
      “除了这个呢?希望她以后干点啥,会点啥也行。”
      “我没什么想让她做的,她开心就好。”
      范无咎了然:“我也没什么想让她做的,就是能教她写写字而已。”语毕,一个“书”字已经落在纸上。谢必安笑呵呵的拿过笔,在后面添了个衡。
      子书衡,“好名字。她要是三秒内不吭声,就当她同意了。”
      在睡梦中的妹妹哼哼唧唧,范无咎当没听见。两兄弟翻身上了床,谢必安顺手先给子书衡掖了掖被子,女孩的黑发披散在外面,看着甚是乖巧。“晚安。”
      一夜好梦。
      那时女孩子是不能读书的,范无咎写字时妹妹就远远趴在台上看——她也不想出去玩,邻居家的孩子总拿石头砸她眼睛。她母亲也是个怪人,所以邻居也觉得子书衡是怪物。
      别人家的小姑娘都是扎着麻花辫乐呵呵的,就自家的散着头发挎着个脸坐角落里、委屈巴巴的,还怪可爱。
      范无咎就起了玩心把人抱过来,谁知子书衡把手往砚台一按就要学着哥哥的字画起来。“哎呦祖宗啊,使不得。”范无咎赶紧把她手抱住,结果就是自己也沾了一手墨汁。
      他本来该生气的,但想想算了、回家饭后教人写字也是消遣——虽然不一定用得上。洗手的时候子书衡还不配合,用脏手挠脸搞的像个小花猫。范无咎一边数落一边给人擦,女孩的眼睛眨巴眨巴的、有一边像那种琉璃瓦一样蓝的发艳。“多好看,怎么就是有人嫌弃。”
      妹妹别过头,也不知到底是被戳那个点不爽了。但小孩子的不痛快好比狸奴不给摸,换来的只能是万恶大人的无情嘲笑。
      当你弱小时连冷漠都像是傲娇。
      “教你写字,别不开心哈。”范无咎把子书衡托在怀里摸摸头,走回了书房。
      不知道是不是名字起的号,子书衡对写写画画兴趣很不错。不过写字就要端端正正的,可别说好好练了、她握笔都是极其狂野豪放的,仿佛那不是毛笔而是剑一般。也算了,范无咎觉得好歹写字能算人模狗样,只是学字时须规矩、因为自己要抓着她的手来。
      “你要是反着个手写,我教不了、你去找七哥去!”
      “略!”子书衡鄙视着把手翻回来,结果得到哥哥一个脑瓜崩。
      一开始练且练的最多的是永字,子书衡也写的最顺手。永好啊,山高水长永永久久。子书衡字其实也写的规矩多了,如小儿涂鸦之事已经是黑历史。每次吃饭范无咎都会随机挑几张例行展示,美名其曰对比一下展示妹妹进步神速。
      “七哥!你管管啊!”子书衡呲哇乱叫。谢必安只是笑眯眯的看着,说再不来吃饭菜就要凉了。
      学的字多了,却不见子书衡写信。一问起来,便是说你和七哥都在、又有谁要自己写信去?你倒也别光教我写字,拳脚也教我一点。
      “嚯?不是说我和七哥都在吗,你个小女孩子家家又需要学什么功夫,谁又敢欺负你?”
      妹妹没继续和他顶嘴,跑去绣东西去了。范无咎其实也蛮庆幸她没继续说,自己总是有点心慌慌的。感觉现在的日子实在美好,但万一有天小九那没见过的爹出现了、要把她带回去怎么办?
      反正不给!他和兄长早就说过了,小九是他们带大的孩子、轮不到别人来管。以后妹妹爱干啥干啥。
      范无咎看来这个妹妹是娇气一点,尤其是那个眼睛、蓝蓝的见不得光,一出太阳就痛的哭。但那又怎么样,不还有他们吗?现在自己和七哥能给她打伞遮着,以后她自己也能给自己护着,除开这一点、子书衡是天下第一好的姑娘!
      后来两欢喜冤家扯头花扯着扯着妹妹就长大了,街坊都说要嫁人的年纪。媒婆红娘来了不少,夸妹妹水灵灵的定能寻个好人家。子书衡把嘴一撇说不嫁,嫁过去也是给人洗衣服洗成黄脸婆,至少也得是认识几个好几年喜欢的爱的非他不可再说。
      “行,行,那不嫁。但怕你这架头,这辈子怕就是只能和我们两过了。”
      “谁和你过,十二年过去了连给我扎辫子都扎不好!还损我,讨厌死了!”
      “谁讨厌,你说谁讨厌?”
      “我说你,范无咎!”
      子书衡把袖子一甩,直接冲回了房间里去。范无咎也气的回了房,再没和妹妹说一句话。
      谢必安带着糕点一回家,看到的就是弟妹一个东一个西的生闷气。“又怎么啦?”他好笑,反正常有的事。
      去看看弟弟,弟弟摆摆手没啥话可说。
      去看看妹妹,妹妹窝床上不说话。
      谢必安把糕点留下,隔着被子拍拍他“你不能永远不和无咎不说话的呀。”
      “我讨厌他,我可以一辈子都不理他。”
      “真的吗?”
      “……真的。”
      “无咎很伤心。”谢必安看着被子突然动了一下,“气消了就去说声对不起好不好?我给你带了桂花糕。”
      糕点被卷进被窝里,“嗯。过几天先。”
      好,过几天。谢必安笑笑。
      但后来生死离别来的匆匆,一晃眼就只剩子书衡一个人。反正就这么过吧,她摸了摸自己的一头白发,反正她习惯自己一个人撑伞了 。
      某个暴雨的夜她从被窝里爬起来,从书案下翻出纸笔想写点什么。有点手忙脚乱的磨了墨,纸随便抽了一张边写手边抖,字越来越不规矩,最后扭做一团好似一个手印。她想要把信寄给兄长们,可已经不在人世的人又如何收得到呢?
      火舌吞没了纸张,卷着飘忽的思念翻飞。她好像在纸张的背面看到了一个歪歪曲曲的永字,却只是感到一瞬的惊讶,然后悄悄鼻头一酸。
      就当是自己看错了吧。

      【天地两荒唐,匆匆生死匆匆了。梦回人断肠,月下南台人寂寥。叹生长,路漫漫,山风独行心茫茫。
      一身疾骨葬黄土,无名还母去,难得一箱清净在。
      锦瑟五十弦,无端话来无端泪,吾描黛眉去,绿鬓朱颜青丝雪。
      且披春衣流水去!复煎人寿,几时回味少年时?归墟水去不复流。
      故人今何在?乱梅多情杀尽春,胡乱碾做颈边红,一程回望山重重,何时是头。】

      番外2
      “龙”是什么?
      在云梦泽时,他们会说龙是山中的女神[山鬼],庇佑此间万千子民无病无灾。
      但若在这个文明覆灭之时,他们便又说“龙”是愚昧的枷锁、是应当死去的腐旧。
      不过对于子书衡来说都无所谓,云梦泽实在不是一个美好的地方、覆灭的原因也不美好。伥鬼哪个时代都有,例如那个提出把自己丢弃婴塔里的、或是那个主张换男人主导族群的,怎么样都好怎么样都是叫不醒的。只有把现实的大锤砸到她们头上,可能她们才恍然醒悟。但在这房梁早就生了无数蛀虫的老院里,醒或不醒逃或不逃都横竖一死。
      子书衡也是,林无衣也是。她在林家的老宅里流了一些血,其实迟早都要流的。可能是在操持饭菜时切到手指、可能是在绣工扎到血管,或是分娩时血崩不止九死一生。不愿出嫁的那一天,她被打的半边粉衣都染成了殷红。下人搀扶着她走回房子里,她侧躺着在床上、屋外蝉聒噪的叫。
      一声两声,叫的她也燥气,热泪翻涌在眼眶中。
      “小姐,你需要些吃食吗?”
      林无衣从床上支起身来,她用袖子擦擦眼泪问:“还有桂花糕吗?”
      仆人细声细气道“这个点,桂花糕怕是没了……小姐若喜欢,明日我同膳房那边交代一下。”
      “不必了,没就没了。”她也没了食欲,有些颓然。
      人间悠悠不过三万天,有了今日日后又有什么受不了的呢。林无衣安慰自己,或许他人也并不重要,只要自己好好的就行。
      后来她恍然发现自己不老的事实,躲躲藏藏又过了数十年。打仗了,解放了,过了那一段时期、又要给自己谋个新出路。以前在地洞里她给孩子们当教书先生,算账她会写字也会。从一二三开始教起,然后学写“永”字。
      大家一开始写的的扭扭曲曲的,林无衣也不生气、挨个收上来。说这个写的像鸟那个写的像花,孩子们也乐。开朗的腼腆的大笑着偷笑着滚在一团,脏兮兮的像是脸上衣服上都染了墨点。
      别滚啦!别滚啦!小心妈妈打!
      林无衣笑着送别孩子们,转头对着木桌板叹气。
      有点想回故乡,不是林家在的那个城市、而是她从小长大的那个地方。回去哪里然后想想自己一开始做些什么就行。
      不过是如此独活,或许世间人都如此。
      再过几十年,进入二十一世纪互联网发展势头猛烈的就像房价飙升。从医院下班回家,她偶尔会打开电脑玩点游戏。存档、读档,重复循环,直到一个自己想要的结局。
      林无衣常看着收集的一个个结局发呆,像是一个绝望的、不知道在嫉妒谁有人爱的怨妇。

      她又回到了自己十六岁那年,无果。那场暴雨还是敲打着门窗,声音嘶哑难听。
      她也未曾想到自己将会被困在这段时间里久久不得出路,顺着一个念头走到黑。在不知道第多少次后,“龙”突然说话了。“何必执着于一时的善意,身为吾的后代,汝寿命只漫长,何苦于蜉蝣?”
      林无衣冷笑,在在账房里拨算盘。噼里啪啦的声和外面的混在一起。
      “英雄为红颜冲冠一怒、侠客为家国天下图穷见匕、痴情者爱人之去守身如玉,不过同一个理由。”人类常为一时的缘分与意难平当过狗,被命运的肉骨头逗的满地乱串。
      狗难道不知道那是肉骨头?
      只是他们的眼里只有肉骨头罢了,为大家也好小家也好、都是肉骨头,分的出什么高低贵贱?只等雨霁明开,拨云见雾才说的上尘埃落地。失去了感情的人类有时还往往比不上狗,外界的刺激都不能让他反应了,去当客服客户都要来一句转人工。生也好死也罢,常说世间八苦、又何止八苦?更怕是未尝试过就放手,日后总想起当初如果。
      总要后悔,也总要试过。或把一切比做飞蛾?子书衡至今仍害怕一切扑飞而来的事物,害怕他们被一瞬的火光欺骗自焚、而自己也是如此,被困在十六岁的暴雨里不得解脱。
      她又该如何赶走飞蛾?为了摆脱恐惧,她就应该将火熄灭?
      只惧怕飞蛾中藏有灵魂,一个如自己般早已死掉的灵魂,扑入火中。说自己早已死过一次,也不过再死一次。暴雨未歇,耳根清净。只怕这暴雨一如当年,尖刀钢钉落下般敲打门窗宣告可怕的恶兆。将那个稚嫩天真的少女钉成没有灵魂的标本。此后往往复复千万年,在此后的林无衣也不过是子书衡隐藏起来的、盘横交错的扭曲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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