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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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做什么呢？”
岩胜抬起头，看着走到他面前的女人。
走来的女人身段袅娜，面若桃李，眼角眉梢间的风情都透露着不属于人类的妖异。
与之前亲切的模样相比，此时的姌夫人变得有些……非人。
她的脖颈间多了一条翠绿色的长蛇，此刻正与之一同盯着自己，一双绿眼也变作了蛇类的竖瞳，被这双眼凝视的时候，即便其中盈上再多的温柔，也会骤然生出脊背发寒的感受。
她这婷婷袅袅走过来的模样，不正是像极了游弋而来的蛇吗？
这一身妖邪，如今倒是连掩饰也不做了，就是岩胜乍一看也觉得有几分悚然。
这才是她原本的样子吧，不加掩饰的时候与其说是人其实还是更像蛇。
如此直白，是因为母亲离开了吗？
“姌夫人安，”岩胜心中有诸多想法，脸上却不显分毫，只是面无表情的说道，“您要做什么呢？母亲走了，缘一走了，那您呢，也是来同我道别的吗？”
“那可不巧，咱倒是可以再陪一陪岩胜呢。”她笑着说，在他身边坐下了。
冰冷的气息卷着香气扑来，冷得让人发颤。
但这也是现在除开庭院外唯一还能让岩胜感觉到熟悉的东西。
“那意思就是不用多时，您也会离开吧。”岩胜冷静的说道，他此刻面无表情的模样，倒是与他的弟弟缘一极为相似了。
他似乎成长了不少。
姌娘没有否认，笑容一如既往的艳丽，好像昨夜所发生的事根本没有带给她任何波澜：“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嘛。”
“……”岩胜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闷闷地看着天空。
今天的天空没有白云，也没有阳光。
惨白一片。
“……姌夫人。”岩胜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看向姌娘。
“您是有办法救母亲的吧。”
这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姌娘坦然地点点头：“嗯。”
“那您为什么不救母亲？”话是这么问，但岩胜的语气里并没有任何质问或者怨怼的意思，他只是在很单纯地问出这个疑惑。
“这个啊，其实缘一也问过咱类似的问题呢，”姌娘摸了摸岩胜的头，“因为这是你们母亲做出的选择。”
岩胜愣住了：“母亲？您的意思是母亲选择了……死？”他看着点头的姌娘，不可置信的呢喃了一句为什么。
于他看来，在有生的希望时选择死亡，是完全无法被理解的行为。
“岩胜是理解不了吗？”姌娘笑吟吟的说道，“没关系，你现在还小，咱相信岩胜总会有理解的一天的。”
“……我是不会去理解的。”半晌，岩胜低沉地憋出一句，赌气似的。
姌娘但笑不语，目光看向远方。
昨天夜里，在白姬断气后没多久，缘一便直接辞行离去，他走得很果断，没人知道他去了哪，而那时候她忙着封印开裂的时空，也没办法分神去注意他。
明明说好帮阿白照顾她孩子，这倒好，转眼就丢了一个。
姌娘心中暗叹。
“姌夫人，母亲对您来说是您的什么人？”
岩胜的声音忽然传来，打断了姌娘的思绪。
“……怎么突然问咱这个问题？”姌娘转过头反问他。
“因为母亲想问这个问题。”岩胜此刻的神色不太像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姌娘，等待着她的回答。
岩胜的长相其实很能看出白姬的影子，或者说他与缘一都长得更像他们的母亲，其中岩胜又比缘一更像，大约是气质的原因。
他说他在替白姬问这个问题。
“……”姌娘无声地叹了口气，她忽然发现自己也犯了和白姬一样的错误，那就是以为孩子们什么都不知道。
这几乎是大人的通病了，因为孩子的稚龄就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什么都不懂。
但实际上，岩胜与缘一一样都是非常通透且早慧的人，就算岩胜在某些方面会有些死心眼，却不代表他对其他事情同样糊涂。
相反，他很清楚。
就跟缘一把白姬的身体状况看在眼里那样，岩胜也同样把某些事情记在心里。
只不过比起弟弟，他的通透之处更多体现在感情上。
姌娘抚上岩胜的发顶，避开了他凝视自己的双眼：“阿白啊，是咱的好友呢。”
“只是好友吗？”
“……”姌娘笑着，没有再说话。
岩胜一甩头，甩开了姌娘的手。
气氛就此沉寂。
姌娘轻轻叹了口气。
过了好一会，她才开口说道：“白姬选择了离开，缘一选择了流浪，那你呢，岩胜，你的选择是什么？”
“我的选择？”话题突然被改变，虽然依旧不太想跟姌娘说话，但岩胜还是下意识思考起姌娘问他的问题。
想着想着，他的眼睛里浮现出几分迷惘。
他想做什么选择呢？
这一刻有许多画面从他脑海里划过。
母亲摸着他头夸他的笑颜，缘一捧住笛子欢欣的神情，父亲背着手训诫他的模样，自己挥舞着竹刀练习的过往……
还有……
还有坐在地上苦笑的教习。
他又看见那把脱手的竹刀，孤零零地落在草丛之间，像是个滑稽的笑话。
岩胜的手不知不觉握紧了。
他看向坐在身边的姌娘，最后浮现在脑海里的，是昨夜她浮在半空，浑身锁链交叠，以一己之力合上天空的画面。
有什么信念深深扎根在了心间，根系穿插，越扎越紧，乃至有些发痛了。
他眼中的迷惘渐渐消失，取代而至的是不可动摇的坚定。
“我想变强。”他先是小声说了这么一句。
接着，云散雾开，岩胜站了起来，面对小小的院落，目光却投向了广袤的天空：“我要选择成长，我还太小，看见的东西太少，如果我想要变强，就必须要先成长起来。”
他伸出手——一只虽然稚嫩但已经有了常年练剑而留下老茧的手，似乎想要触摸天空那般向上伸去：
“我要留下来，选择成长，选择做继国岩胜。”
他低声说道，同时将伸出的手掌用力握紧。
“……”姌娘看着他，有一瞬间十分惊讶。
她的确没有想到这个孩子会有这么高的觉悟。
“所以您走吧，”继国岩胜转头看着姌娘，认真的说道，“我不需要您，您现在还留在这，一定是母亲对您说了什么。但是我不需要，您完全没必要为了一个‘好友’做这些。”
继国岩胜的话稍有些讽刺的意思，约莫还是在为刚才姌娘的回答而不满：“我一个人就好了。”
他冷冰冰的说。
姌娘长长地叹了口气。
阿白，你的这两个孩子可真是……太有想法了。
她没忍住露出抹苦笑：“哎呀哎呀，这可叫咱如何是好呢。”
继国岩胜继续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随即，在继国岩胜骤然震惊起来的眼神中，姌娘一把抱起了后者，开开心心地举起他转了一圈：“好志气！真不愧是阿白的孩子！非常不得了呢！”
继国岩胜：……
继国岩胜的眼神失去了高光。
他没有想到姌娘会对他的话做出这个反应。
真不愧是妖怪，思维就是如此特立独行。
抱起来转圈还不算完，她还把小小的孩子搂进怀里一顿揉搓，直把后者恼得脸蛋都发红了才把他松开，但也没有放开：“咱还以为你尚不明确自己的选择呢，现在看来，是咱太狭隘了。”
她笑道：“但现在既然已经有了自己的选择，就好好加油吧！这么信誓旦旦地说了不需要咱的看顾，就别做会让咱放心不下的事啊！”
如同尊重白姬的选择一样，继国岩胜的选择她同样尊重。
“我会的……”继国岩胜说道，声音低下去，有些别扭，“快放我下来……！”
姌娘依言放下他，手腕一翻，手心中多出一根紫玉制的发簪来。
这发簪的做工相当精美，通透奇异的质地更是一看便价值不菲。
“这是咱的礼物，你就当是长辈给晚辈的祝福吧。”姌娘把发簪塞给继国岩胜，不等他说话便又是一翻手，这次出现的是一根红玉的发簪。
“本来是该跟着缘一一起送的，不过那孩子走得可是太急了，咱现在也不太好去找他，”她对着继国岩胜粲然一笑，“就拜托你这个做哥哥的未来给他咯。”
继国岩胜垂下眼眸，看着手里的两根发簪。
“要收下喔，至少……”姌娘说着，语气罕见地染上一层苦涩，她苦笑着，“抱歉啊，岩胜。”
“……”之前母亲在道歉，现在姌夫人也在道歉，他不明白，究竟有什么好道歉的？
难道他需要的就是道歉吗？或者说她们究竟是在对谁道歉？
岩胜忽然感觉到一阵烦躁。
“那么，咱便告辞了。”
这句话来得相当突然，岩胜猝不及防，闻言便猛地抬眼，却见原本还站着人的地方空空荡荡，哪有什么人在。
如此就走了。
初夏的风带着暖意，此刻卷过脊背，却有些让人发冷。
继国岩胜有些僵硬地转身，看着这处原属于母亲的别院，如今看去，一草一木还是那般模样，可昔日的热闹与温情转眼间皆已消散，只余下冷清缱绻不去。
他忽然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荒诞不经的梦，梦醒来之后，就什么也不剩了。
刹那间，满腔的酸涩一股脑冲上心头，难过得叫人想要放声大哭。
豪言壮语说得再动听，说到底也不过是个不满十岁的稚童。
继国岩胜用力捏紧了发簪，他想要把发簪狠狠摔在地上，可手一松却又立马重新捏紧，如此往复几次，最终他抿着唇，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处院落。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十八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