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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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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漆黑一片。
不对,并不是完全的黑暗。至少宋景的手机屏幕还亮着,在昏黑的房间里显得异常明亮。
幽幽的光照在宋景脸上,照着他脸色惨白如鬼魅。
电话是无意之中误触挂断的,宋景现在也没有回拨过去的心情。
他久违地生出了抽根烟的想法,手下意识往口袋里一掏,空空如也。
是了,宋景记性差,早忘记自己被宋芸管着戒烟了。
什么都没拿出来,宋景颇有些烦闷地甩了甩手。
心底堆积着的火气不断膨胀,从每个角落里涌出。他不明白自己对着夏天星有什么好发火的,夏天星什么都没有说错什么都没有做错。
还是说最恨宋景的人是他自己,恨到连别人来喜欢都会觉得不值得。
宋景不值得。
爱也好恨也好,不值得,通通不值得。同样也不值得被记得。
宋景沉默地在房间中踱步。
三更半夜在房间里边走路是挺瘆人的,宋景也不想第二天听见楼下的人上来跟他争执半夜扰民的事情,走了两步,自己听着拖鞋在地上一拖一拖的声音也烦躁,干脆把鞋一甩开盘腿在床头坐下。
宋景真就是想不明白,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事实上他连自己费尽心思想半天在想什么都还没搞清楚。他不知道自己是在想夏天星还是自己。
可是又有什么区别吗?
是夏天星还是宋景,有什么不一样吗?
……哪儿都不一样。
没有烟抽,打火机还是有的,平时也用来点点蜡烛之类的东西。
宋景按动着按钮,打起火又很快松开手。他的打火机是那种塑料外壳的,花花绿绿,捏在手里的时候总有些硌得慌。
火光忽明忽灭。
宋景的手劲儿不算特别大的,但是他冥冥之中有种预感,这个打火机最终会碎掉。
七零八落的,碎掉。
具体是被捏碎还是怎么样就无从得知了,反正宋景不差一个两个塑料打火机。
碎掉没关系。
宋景抽烟都是参加工作之后的事情了。
以前他不抽烟不喝酒,也没怎么熬过夜。后来上班了就改了,但是他又不喜欢吸烟区的味道,每次都是回家以后站在阳台对着窗户外边抽,抽的也少。
从实际上来说,宋景的生活习惯还不错。虽然每天加班熬夜差不多熬了他半条命过去。
还是想不通。
宋景坐在床头,半点睡意没有。
今晚真是跟中了邪一样。
不知道发什么鬼疯要去给夏天星打那一通电话,也不知道那时候脑子里进了什么开水非把夏天星说的那堆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宋景觉得自己有毛病,跟抖M似的,偏爱往自己痛处扎刀子。
宋景突然沉默了,再一次的,连呼吸都停滞了。
空气里一片死寂。
……为什么要痛。
宋景快要被耳鸣折磨到疯过去,原本并不明显的声音被无限倍放大,直到将宋景的全身血液都炸起波涛。
连心跳声也在寂静的黑夜里清晰可闻。
……为什么会痛呢。
没有人可以回答宋景,谁也说不清。
宋景以为自己不爱人了,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不在乎了,谁都没兴趣了。
那他对夏天星也是不在意了。
不在意又怎么会痛。
不在意又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忍着夏天星那些手段拙劣甚至是好笑的接近。
不在意。
……又怎么可能会这么难过。
宋景没有办法强行给自己洗脑。
他一直都是个很清醒的人。因为这才跟夏天星分了手,现在又是这份令人窒息的清醒,残忍地撕开了宋景所有的自欺欺人。
连手指尖都是冰冷的,感觉不出温度。
宋景呆呆地盯着自己的指甲看,一时间什么想法也没有。
只有短短一瞬间的空白供他喘息。
夏天星说不讨厌他。
不讨厌,不怨恨。
夏天星不恨的话,也要宋景爱吗?
一直以来深埋的那根线终于被一把扯出,宋景总算知道自己到底是中了什么邪。
他嫉妒夏天星。
很好笑吧。
夏天星凭什么还能毫无芥蒂地说爱他?
连宋景自己都差不多快忘记爱是什么了。
他爱他的母亲是孝顺,爱宋芸是手足之情,可连这两样也没有做得多好。除了逢年过节匆匆的电话问候,连阳城都很少回去了。
谈情说爱,那更是宋景根本不再靠近的东西。
宋景跟七年前那个自己大不相同。
所以他憎恨不曾改变的夏天星。
这就是理由。
不需要理由。
——
阳城四中哪里都挺好,就是领导脑子挺有病,时不时搭错一根神经就开始严打一些莫名其妙的违纪事项。
上个月抓穿校服,这回硬是整出个上课违纪三次就吃处分的规定。
还天天抓。
宋景每天坐在教室里,看着教室对门办公室里学生进进出出,只觉得心惊肉跳。
他是习惯在自习课的时候花十分钟补觉的,这个月他的座位还被排在靠走廊那边的窗户旁边,几乎跟年级部脸贴脸。
搞毛啊。
“我真是服了,阳城四中你是菜市场批发处分的啊?上课睡三次觉就给人记过送回家去?发疯啊?是活人能想出来的东西不?”
不幸阵亡两次还差临门一脚就能喜提处分的同桌悲痛欲绝,一边声泪俱下控诉自己的悲惨经历,一边用自己惨不忍睹的狗爬字写检讨给班主任送过去。
宋景听了内心毫无波澜。
天知道他这几天困成什么狗屎样子,连回家睡前必做的阅读催眠都不需要,头挨着枕头就睡得跟头猪一样。
平时在年级部进进出出的同学大多都是生面孔,宋景不怎么认识。同桌有些天生的自来熟,对人名人脸特别敏感,有时候会悄悄跟宋景八卦。
“那边那个,你知不知道?”同桌很隐晦地指了指刚从办公室出来的一个女生。
宋景诚实地摇头。
同桌:“这妹子16班的,她家好像是开餐馆,我听别人说她家里分量特别足,一个人连俩菜能吃到撑。上回16班搞团建还是她家里给班上同学做了吃的。”
“卧槽我接接接。”前桌突然探出来一个脑袋。
宋景:“……”无话可说。
同桌:“兄弟你干啥呢,没跟你说话哈,自己玩去吧。”
前桌悻悻地把头转回去。
“宋景,检讨咋写啊。”同桌哭丧着一张脸,“你语文好,快救救我。”
宋景耸了耸肩,眼含悲悯地望着他,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嗨呀这不是很简单,来来来我教你啊——”前桌不知什么时候又凑过来,这回宋景的同桌没再翻白眼,而是满脸认真地逐字学习前辈经验。
宋景哑然失笑。
没了叽叽喳喳讲话的人,宋景有点无聊。
无聊的时候宋景会往窗户外边看。
然后他看见了夏天星。
从年级部哭丧着脸走出来的,夏天星。
“……你也被?”宋景探出半个头到窗外。
夏天星不语,只是沉重地点点头。
宋景:“惨。”言简意赅。
夏天星左右瞟了两眼,没见着年级部老师出来,马上贴到宋景在的那扇窗边跟他咬耳朵:“宋景你知道不,我们班里两个睡趴下去的都没被抓,就只抓我一个眯着眼睛假寐的!”
字字泣血。
宋景:“好惨。”这下是真心疼了。
夏天星还想再说点什么,可是看见宋景同桌那双贼亮贼亮的眼睛时马上闭了嘴。
“那我先走了,中午来找你。”他对着宋景咧开一个阳光的笑,转身走远了。
宋景:“你检讨写完没有。”
同桌:“没呢没呢。”宋景这么一提醒他就没了八卦的心思,专心研究起检讨来。
之后夏天星没有再被抓过,至少宋景没有再见到他苦着一张俊脸进年级部。
问到的时候,夏天星说自己其实一直在睡。
“那怎么没被抓了?”宋景真心实意地问。他也很好奇夏天星究竟怎么能躲开监控和巡班老师,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偷师一下技巧。
夏天星很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
“哎,就是……”他左右瞟着,回避宋景的视线。
夏天星:“呃。”
他迟疑了一下:“我是怎么搞的……要不你试试睁着眼睛睡?”
宋景决定暂时不跟夏天星说话了。
——
宋景差不多刚开始工作的时候就有了睡眠差的毛病,喝过中药,调理了一阵子就好一些。
他久违地觉得自己真是该去开点褪黑素来吃。
睡不着。
宋景翻了个身。
睡不着。
好像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天旋地转是夏天星的脸,从青涩到成熟的,高中的现在的。
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又觉得心底隐隐发疼。
睡不着。
都怪夏天星的。
宋景不知道又是从哪里冒出来一阵无来由的怒气,猛一下坐起身,一时间天旋地转,险些又倒下去。
头很晕,眼前也发黑。
宋景觉得自己再这样下去真的会熬死在这个糟糕的晚上,到时候就真的只留给夏天星一具尸体。
到那时,夏天星会不会也哭出来?
宋景被自己无厘头的幻想逗乐了。
算了吧,他还是不怎么希望夏天星来给自己上坟。那夏天星得多难过啊。
再说了,那场面能好看吗。
……不对。
自己到底是怎么从失眠联想到夏天星给自己上坟的?
宋景简直被自己的脑回路气笑。
都怪夏天星。失眠也怪夏天星,不高兴也怪夏天星,天气冷也怪夏天星,全球气候变暖也怪夏天星。
反正什么事情都可以推到夏天星头上。
躺回床上,翻了个身。
宋景几次合上眼睛,最后还是裹着被子坐起来。
他不是冷血的人,也不是真的讨厌夏天星。
比起恐慌,宋景心里更多的是歉疚。
初恋这种东西,不管什么时候总留着点朦朦胧胧的暧昧,在记忆里忽明忽灭。
宋景不是没有心。
只是他的心啊,在北城的寒风里吹硬了,冻僵了,埋在深深的冰雪以下。
那么。
那么也让宋景试一试吧。
也让宋景试试,把自己的心从雪下挖出来,种下去,能不能再长出一丛草,能不能存活在一片荒芜。
宋景趴在床上,整个人缩在被子里,手机摆在脸前。
他认真地按着键盘,一个字一个字敲出来,发过去。
那就不说漂亮话了。客套也好寒暄也罢,不说了。
宋景也学学夏天星,说真心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