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装夏天》寸远

2、第 2 章

　　宋景仅仅慌乱了一刹，很快稳定心神，收起脸上惊诧的表情，露出一个漂亮的笑容：“各位好，我是宋景。”
　　他的自我介绍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夏天星示意他直接开讲。也是，夏天星一直都是一个没什么耐心的人，可能也不乐意听人废话。
　　宋景把U盘插进电脑，连上放映机对着幻灯片开始讲解。渐渐进入状态以后，宋景便也忘记了夏天星这档事，讲到重要的地方就让组员分发文件。
　　也正因为太过于专心，宋景没有看见夏天星僵硬的无处安放的手，正紧张地揪着袖口上的纽扣。

　　江川站在夏天星身后，正好清楚地看见这一切，不动声色叹了口气。
　　“……以上是策划案的全部要点，各位还有哪里不清楚想要提问的吗？”宋景的幻灯片放映完毕，他便将目光再放回到会议桌上观察众人的神色。他还有点紧张，但还是尽力平复自己过快的心跳。
　　他余光瞥见夏天星，后者半眯着眼睛，不知道是什么想法。
　　有人开始就一些细节方面的问题提问，宋景调着幻灯片找出对应的内容仔细回答，一来一往竟也相当流畅。

　　正当他回答完一个关于市场调研的问题，余光瞥见夏天星端端正正把手举起来，像还在上学的学生一样。宋景微笑着示意：“您请问。”
　　“……”男人放下手，久久的沉默过后，发出一句真诚的疑问，“中午你们去哪里吃饭？”
　　“……啊？”
　　不光是宋景，他的组员也一并面面相觑，弄不清这位年轻有为的总裁是要闹哪出。江川难得按了按眉心，不愿再停留在这个窒息的场景哪怕一秒钟。
　　但他毕竟是总裁特助，没有随意离席的权力。
　　……总裁本人倒可能有。

　　宋景也是怔了数秒，才勉强地笑了笑：“啊，我跟大家一起在外面随便吃点东西就回去工作。”
　　更沉默了。
　　夏天星面色凝重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宋景见他没回话也不能贸贸然再开口，其余的人你看我我看你愣是没人敢搭一句话。
　　“……这样吧，”最终还是夏天星先开的口，语气里尽是深思熟虑过后的沉稳，“待会儿我请你们一起吃一顿，饭桌上再聊一聊。”
　　“江川，订餐厅。”
　　尽管没有人知道夏天星在深思熟虑些什么。
　　江川原本还在心里面犯嘀咕，一听到自己的名字便下意识说“是”，凑过去听夏天星仔细吩咐几句后光明正大溜到会议室外面打电话去订餐厅。

　　“今天差不多谈到这里，去吃饭。”夏天星看了一眼手表，宣布道。宋景注意到他的表，是一个外国品牌的经典男款。宋景以前谈业务时为了撑场也偶尔会戴这个款式，但平时很少戴。
　　价格并没有出奇昂贵，这也是宋景困惑的一个地方。
　　夏天星戴这种表，总有点掉价的感觉。
　　而且那块表的款式很旧了。尽管并不是同一块，可还是那个熟悉的款式，夏天星高中时戴的那款。

　　会议室里的人鱼贯而出，宋景一伙人被夏天星扣下，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手脚该怎么摆。
　　夏天星倒是很放松地坐在桌子上——宋景看了简直要扶额，那坐姿不很端庄。“先等江川过来，待会儿一起过去。”他说。
　　有人大着胆子问一句，他倒很认真地回答：“忘了问你们吃什么，随便订了家餐厅。”众人纷纷说没事。
　　“我们都行的，是吧？”有人同他搭话，“对了，宋景哥不太能吃辣的。”
　　“好，记下了。”夏天星煞有介事地点头，心里不屑地撇了撇嘴。
　　宋景吃什么不吃什么，谁比谁更清楚呢。

　　他随手捉了一支笔夹在指尖上转个不停。宋景有点想让他把笔放下，但刚张开口又悻悻地闭上了。余光瞥见夏天星，放了笔正在揪扣子。
　　宋景略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夏天星这个手上永远闲不住的习惯从宋景认识他开始就一直存在，过了这么多年还是没能改掉。
　　宋景被组员悄悄拉到一边：“宋哥，他认识你?”
　　“……我不清楚。”宋景并不想把自己和夏天星那些陈年往事拿出来讲，省得麻烦，索性挑了个最稳妥的答法，“……不知道。”
　　——他没看见夏天星投来的不可置信的目光。

　　夏天星在一边竖着耳朵听了半天，听见宋景的回答，登时睁大了眼睛，手里的动作也随之而停。
　　不清楚，不知道。
　　好狠心啊宋景。

　　夏天星见宋景根本没有看他的意思，收回目光，自嘲地撇了撇嘴。
　　宋景正忙着同组员说话，哪里顾得上去观察夏天星的脸色，也就忽视了对方的视线，一心忙着整理桌面上散落的文件资料。这次会议插曲不断，但好歹也是顺利完成了。
　　会议中途，宋景几次看见有人向他投来赞许的目光。

　　大概完成得不错。
　　宋景心里想着工作的事，原本与夏天星重逢时那些慌张和愧疚都被他刻意淡忘掉。
　　他隐隐约约能察觉出来一点不一样的东西，也许夏天星恨他想要报复他吧。那也无所谓。

　　宋景早就不在乎了，他现在只想要平平静静过日子，认认真真工作挣钱。
　　家里还有个快高考的妹妹，母亲又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了，家里的担子全落在他身上。
　　这些年来宋景都没怎么花钱，大学时拿着学校给的补助省下一大笔钱给家里。

　　夏天星觉得很没意思。
　　他摸出手机，开始骚扰自己的好友。
　　Ss：在不在？
　　Ss：还活着就吱个声
　　Ss：魂兮归来魂兮归来[招魂. jpg]

　　聊天框顶部的文字跳动，变换成“对方正在输入”的样式。
　　找我不如找我哥：夏天星你有病吧，我在睡觉！给谁招魂啊你！
　　找我不如找我哥：你他妈跟个疯子一样！
　　Ss：[白眼. jpg]

　　夏天星知道程流是个什么鬼性子，对他这么一副咋咋呼呼的样子毫不奇怪。毕竟是知根知底的老朋友了，夏天星连程流在外面喝酒被他哥程水提着衣领拖出去暴打的场景都见了不少。
　　Ss：找你问点事
　　找我不如找我哥：说来听听[听. jpg]
　　Ss：雅芳居什么菜好吃？

　　找我不如找我哥：你他妈有病啊，招魂半天问我吃什么！你平时不是抠抠搜搜连点贵的酒都不喝吗，怎么去那种地方吃饭？！
　　Ss：……
　　Ss：我本来就不喝酒
　　Ss：蠢货。
　　找我不如找我哥：？？？
　　找我不如找我哥：夏天星你几个意思？你给我等着，我现在过来找你！

　　夏天星索性关掉手机，不去管程流有可能破防发来的叫骂。
　　程流那家伙，指望他能提什么有用的建议比老母猪上树还难，夏天星干脆当自己是问了个傻子。从小玩到大的三人组里，就数程流此人最为二货。
　　至于另一个……夏天星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暂时就不在背后蛐蛐他了。
　　反正当着面也说过他不少坏话。

　　“老板，可以出发了。”
　　江川走进来，打碎了夏天星的胡思乱想，也叫回了宋景一群人扑在工作上的心。
　　“啊，那我们出发吧。”有人说，“我们几个开车来的，给个定位我们把车开过去。”
　　夏天星微微点头，看向江川。后者心领神会，把地址分享给对面人。
　　“那就待会见。”
　　夏天星出会议室前，轻轻说。

　　宋景听见身边人发出一声倒吸凉气的声音。
　　“……我靠，雅芳居啊。”
　　是谁这么感叹了一句，宋景才后知后觉要去看餐厅地址。正是市中心最繁华地段里那家号称贵得离谱但是好吃到完全值价的那家餐厅。
　　“我们先过去吧，别让人家等急了。”宋景说。一众人才回过神来，急急忙忙下楼去开车。

　　在车上的时候还有人后知后觉地感慨：“居然这么大手笔啊……”
　　夏天星不差钱，一直不差。宋景恹恹地想。
　　“雅芳居……我知道的那个？大老板就是大气……居然还这么年轻，前途无量啊。”
　　今年才二十四吧。
　　“听说那边一顿下来五位数起步。”先前同宋景闲聊的女生半是玩笑地说道，“那可千万要多吃两口，吃到就是赚到。是吧宋哥？”
　　她有意让宋景接话，宋景自然也就顺着说：“……是啊。”他附和着笑了一下，不知道夏天星到底想要干什么。
　　他甚至不确定对方是不是还记得有个人叫宋景，但他宁愿夏天星不记得。

　　……当年闹得那么难堪。
　　更重要的是，宋景不希望自己的私事影响到工作项目。

　　“宋哥宋哥，你说这单能不能成？”
　　这话宋景不好回答，只能模棱两可地说了几句，大致是些安抚的内容。
　　他看一眼车窗外的景色，高楼林立。

　　雅芳居在最繁华的地带，外观典雅大气。
　　夏天星已经到了，正在门口的地方。他似乎在低着头看手机，和什么人发消息似的。
　　听见车响，夏天星抬起头远远望过来，宋景竟生出一种他正隔着车窗和自己对视的错觉。
　　也只有一瞬间，夏天星很快移开了视线。

　　下车后，江川上来引路。
　　他带众人跟在夏天星后面，落后那人一两步的地方走着。
　　夏天星个子高，步子迈得大，走路时像一阵风飘过。
　　宋景站得离他远，安静地走自己的路。
　　两人隔着几个人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