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过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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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再次回到军部，两只虫没有再说话。
诺维尔在飞行器停下时就大步离开，尤里卡没有着急回宿舍，从座椅缝里摸出一盒烟，叼在嘴里，想了想还是没有点燃，只是狠狠咬着烟嘴，力道大得像要把烟嚼碎了咽下去。
诺维尔一向进退有度，方才的谈话都有些不像他的风格，无论怎样，尤里卡觉得，这件事，算是过去了。
他敛下眸子，将烟盒放进军服口袋，指尖无意间碰触腰际，还能感受到绷带的轮廓。
A级和S级之间是无法跨越的天堑，S级雌虫，这样的伤在半个小时后就会成为一道新疤，A级雌虫却要用一天乃至更长时间自我修复。
就像他同诺维尔和奥莱之间的距离，不只是所谓劳什子功勋，他从最底层的士兵做起，一步一步尸山尸海里趟过来，终于和军校毕业后选择进修器械的诺维尔同一军衔。
然后他戍守边缘星，诺维尔留在中央星。
他从来不怨什么。事实上他觉得自己从很久以前就没什么好活的。
生活是那么索然无味，只有在战场上，无休止的杀戮能带来片刻安宁，相较于用武器，他更喜欢近身肉搏。
虫化的利爪剖开血肉，温热的猩红溅在脸上。
他能听到自己有力的心跳。
戍守边缘星，然后战死几乎是他能想到的最好归宿，奥莱和诺维尔最开始都有提出，让他留在中央星，无一例外，尤里卡全部拒绝。
他好不容易逃离中央星这片深不可测的腐烂沼泽，不可能再回去。
在奥莱和诺维尔眼中可以算计利用的资源，合作洽谈的虫脉，乃至熟悉自然的环境，对他而言都是密密匝匝的蛛网，掳掠似他一样的小虫儿。
他们在这里如鱼得水。
而他，
迟早万劫不复。
他知道例子。
常年厮杀让尤里卡的身体格外强健，这伤靠自愈其实并不吃力，何况他知道，虽然创口深，到底是没到开膛破腹这种程度。
至于现在仍旧形容可怖，不过是反复开裂而已。
从边缘星返回中央星，两天，是驾驶飞行器的正常速度。
他算准了时间，甚至不惜冒着搅成碎片的风险，进入极其考验驾驶技术的空间隧道，为了只用两天。
中途的目的地是另一颗边缘星，或者说这次离开驻地，就是为了去往这一颗边缘星。
历来犯了重罪，被判流放的虫族，几乎都在这颗星球上，实际上，算是一座荒星监狱，罪犯在这里享受他们的无期徒刑。
它也叫流亡者。没有谁能鄙薄它荒芜野蛮，这里本就是承载罪孽与肮脏的地方。
四天前尤里卡收到通知，布洛萨姆，疑似在流亡者发生的一起小型矿难事故中，遇害身亡。
他犹豫了两天，还是决定跨越大半个星系，最后一次探望他的雌父。
尤里卡今年28岁，布洛萨姆已经在流亡者待了14年，几乎所有了解这一段往事的虫都知道，尤里卡从未探望过他。
其实他每一年都会来，只是不让别的虫知道，也从来不登记进入。每一年，他在荒星的荒原上停靠飞行器，向着管理区的方向，默默站着，一直到黑夜。
流亡者太过于偏远，晚上看不到月亮。当周围一片漆黑，浓稠黏腻的黑暗包裹整个视线时，他就会离开。
他恨布洛萨姆。
恨他租住的狭小潮湿的老房子，恨他在家里存着各种各样的刑具道具，恨他不知廉耻，恨他对所有给钱的虫子张开大腿，恨他沉默着，任那些恶心的东西为所欲为。
恨他做这些是为了给他攒学费，恨他总是在他面前装作无所谓，恨他句句不提他，事事为了他。
他好恨布洛萨姆爱他。
让他好恶心。
他成绩优异，可笑的是正赶上和奥莱和诺维尔同届，他永远在第三的位置。这个名次不足以令他免学费，布洛萨姆就把自己的血和肉卖出去，换一个就读的机会。
尤里卡在比小腿高一点点的时候哭着求他，说自己不愿意去贵族学校，说普通的学校也很好，说可以不用这样去攒钱。
布洛萨姆只是让他好好学，他说只有顶尖的学校，学成了才有顶尖的机会，坐上顶高的位置，就没有虫欺负。
好蠢啊，咬咬嘴里的烟，尤里卡想，没有虫族会特意给蝼蚁留活路。
事情没有改变，只是尤里卡越来越沉默寡言，越来越凶狠好斗，他开始拒绝和布洛萨姆说话，除了需要拿钱的时候，布洛萨姆会给他一叠皱皱巴巴的还带着体温的纸币，他不愿意去想这些纸币是怎么进入布洛萨姆的手里，恶心，反胃，他会跟布洛萨姆大吵一架。
最终还是用这些钱交费。
直到14岁，尤里卡开始拔节，过分英气的五官，带着青少年的稚嫩，衣着再寒酸，也是难得的亮眼。
一只雄虫鬼迷心窍在晚上进了他的房间，光着下身，让他用花瓶开了瓢。雄虫肥大的脑袋上红色血条蜿蜒曲折，还在大喊大叫。
布洛萨姆冲进来，衣冠不整，满身鞭痕，他知道如果让雄虫告到雄保会，他的虫崽就完了。
他拿了一把匕首，利落地割开雄虫的喉管，鲜血喷溅，雄虫嗬嗬地出气，像漏风的风箱。
布洛萨姆沉默着，手感过于熟悉，以至于不由自主把玩起手上的刀。
然后一刀刺向心脏。
拔出匕首时还沥沥滴着血，在地板上溅起朵朵花。布洛萨姆将匕首在了无生息的雄虫的腿上揩净，黑暗中刀身的反光刺眼，清晰映出他英俊的眉目，寒得覆了一层霜。
尤里卡站在一旁，恍惚想起来，布洛萨姆曾经是军雌，尤里卡现在学习的所谓格斗技巧，他也学过，并且曾应用于战场。
值得庆幸的是，这是一只劣等雄虫，D级近F的精神力让他几乎没有能力安抚任何一只雌虫，繁殖能力近乎为零，更重要的是，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家虫索赔。
布洛萨姆认了罪，因为翅翼已经被摘除，只需流放荒星。
那段时间尤里卡冷静又麻木，只是他不记得有没有送送他。
昨天他在荒原上抽完了一包烟，还是走向了管理区，结果被看守告知，布洛萨姆被压在底部，找不到尸骨。
尤里卡点点头，走回飞行器，觉得自己这么多年就是个笑话。从收到消息时脑子里就一遍遍思量遗体如何处理，现在看来毫无用途。
只是觉得有点空，灵魂好像失去了一部分。
现在他想改口，他不恨布洛萨姆，只是不原谅他。
尤里卡冷眼看着中央星的繁华，灯火通明，虫声熙攘，不由得想在这光鲜亮丽的外表背后有多少丑恶和肮脏。
雄虫好吃懒做，暴虐无能，狂妄自大，但是在绝对的权利下，这些宰渣也会驯顺。他饶有兴味地想，贵族，贵族，掀开衣服来会流出多少带着脓血的疮？
权利能让虫疯狂，地位能让虫自甘架空着衰亡。那些自诩血脉高贵的蠢货嚼着如自己一样下贱的平民的血肉，把自己祭祀给杀戮的君王。
勾心斗角，自以为运筹帷幄，还不是在别的虫的棋盘上做了棋子？兜来转去，费尽心思，只是为了所谓的家族荣光。
而那些平民，那些底层，这个社会的蛆一样，垃圾吃着垃圾，还渴望繁衍生息，世世代代。
尤里卡自请戍守在外，也是实在不愿意看奥莱和诺维尔一步步变成他最痛恨的样子。
想到今天餐桌上青年偷看被他抓包时的羞怯，眉目如画，温柔阳光的雄虫。他失去记忆，来到这里，时间久了又会怎样？
在这空气都污秽的地方，再风光霁月，也难免落得一身浊臭的下场。
尤里卡把咬得稀烂的烟扔进垃圾箱，他看着军部宿舍零星的灯光，茫然一点点漫上来。
城市的灯火太亮，月亮都黯淡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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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日高悬，暖洋洋的日光泼洒在大地上，有些从咖色窗帘的缝隙中钻过，一道细细光线，正好落在青年腮上。
纪念羽昨晚睡前看了一会儿光脑，为了凑整一拖再拖，凌晨四点多才正式睡觉。
“叮！”
纪念羽睫毛颤了颤，哼唧一声，翻个身继续睡。
“叮！叮！叮！”
“啊啊啊大早上的谁呀！”纪念羽蒙着头咆哮，勉力睁开一道缝，挣扎着捞起光脑，是诺维尔的信息。
诺维尔：【下午有时间吗？】
诺维尔：【给你介绍个虫，对你融入社会极有帮助（赶紧拜见jpg）】
纪念羽：【今天下午吗？这么赶？】
刚发出去，诺维尔那边就有了动静。
诺维尔：【一上午干啥呢，我都快带着虫到你家了】
！
纪念羽眯着眼看时间，诺维尔是在十点多询问的，现在……下午一点二十七。
勉强算是睡了个差不多。
向诺维尔一番信息狂轰乱炸，纪念羽揉揉滚得乱糟糟的脑袋，艰难爬下床。
睡觉是一项很神奇的生命活动，晚上不愿意睡，白天不想要醒。而床和被子，纪念羽认为它们是最完美的棺材和裹尸袋。
简单一番梳洗，青年皮肤白皙，鼻梁高挺，揉搓的缘故，眼尾泛着薄红。纪念羽对着镜中的青年做了个中二的pose，对自己的帅气极为满意。在虫族一个月，他已经无数次对镜顾影自怜，感叹还好是身穿，这幅皮相没有浪费。
只是虫族一个赛一个好看，各种类型都有，尤其是军雌，雄性本就慕强，这一个个按蓝星标准都是有颜有身材的型男，他都快看自卑了。
低头捏捏自己一块腹肌没有的肚子，纪大帅哥黯然神伤。
又想到昨天和三个军雌吃饭，每个都比他高半个头，他又矮又瘦小，像便携式手办，纪念羽自闭了。
“叮！有客来访！”
郁闷被打断，纪念羽只能穿戴好微笑迎接。
院门口停着一辆火红的飞行器，敞篷跑车的样式，里面坐着两只金发碧眼的虫族。
看见纪念羽，诺维尔吹了个口哨，拉着旁边的虫下了车，挥手招呼他。今天是周末，诺维尔不当值。
他身侧的虫族，一头卷曲的铂金短发看上去柔软蓬松，脸型小巧，眉眼矜贵，白色衬衣袖口辅以金线，还缀着蕾丝边，比诺维尔小了好几个号，精致得像瓷娃娃。
此时他正好奇地打量纪念羽，露出的光洁后颈表明了雄虫身份，五官到是和诺维尔很肖似。
诺维尔介绍，“我弟弟，法尔。”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过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