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倾词》如风槿月

1、一只师父

　　她……已经死了？

　　在意识刚刚恢复的时候，剧烈的疼痛刺激着她的神经，想要采取什么方式来缓解疼痛，却动也动不了，不知道自己是否在呼吸，不知道自己的心脏是否还在跳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耳边‘嗡嗡’的声音直响，似乎有人在耳边说着什么，她却什么都听不到，明明还能够思考的……就这样躺了许久，她支撑不住，再一次陷入了沉睡。

　　“如果，要你死呢？”阴森森的声音。

　　“不！”她猛地睁开眼睛，发现什么都没有，没有人，没有声音，一句话，只是一个梦。

　　勉强地坐了起来，环顾四周，周围一片黑暗，她不知道自己处在什么样的环境里，只觉得阴风一阵一阵的，煞是刺骨，正想着，一点一点的光亮在前方闪烁起来，她借着这一点光亮观察起四周来。

　　这似乎是一个森林，她心中微微一动，她记得之前醒来自己似乎还受了重伤了，可是现在……她动了一动，只是微微的疼痛，已经不那么严重了。

　　前方的一个亮点慢慢扩大，似乎是在接近这里，慢慢的，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白衣男子，他从黑暗之中走出来，手中提着一盏灯笼，眉目清冷，面容俊秀，在灯笼昏黄的光晕里朦朦胧胧的，他的周围还围绕着几只萤火虫，仿若谪仙。

　　这样美好的男子，她却不知为何对他有恐惧心理，身子哆嗦了起来。

　　“阿九，跟我回去吧，”他的声音也是清冷的，却还是带了三分的柔意，原本一成不变的冰冷表情都有一丝丝的融化。

　　她面露疑惑，他叫自己阿九，她叫阿九？“你是谁？”不自觉地向后蹭了蹭，那样清冷的人，只会有让她疏远的意愿。

　　“阿九？”男子有了一丝迟疑，又提着灯笼快走两步，似乎是看清了面前女子的面容，他微微松了口气，“阿九不记得我了？”语气中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快。

　　“我连自己都不记得，又怎么会记得你，”她缓了两口气，忽然壮起了胆子，说话也理直气壮起来，没错，第一次醒来的时候，意识在混沌之中有许多的记忆模糊了，包括她是谁，在这森林之中不知道昏睡了有多久，醒来便看到这么一个白衣翩然的清冷男子，真不知道到底是走运还是不走运。

　　“你是阿九，我萧洵的徒儿林九倾，”他说的很缓慢，也为这一句很普通的话语增加了几分沉重，而说话间他已走到了她的面前，伸出了一只手。

　　她呆呆地坐在地上，似乎在思索着自称萧洵的人说的话有多可信，“我凭什么相信你，”她虽然失忆了却不傻，无凭无据，她凭什么相信这人就是她的师父。

　　“你脖子上挂有一穿着黑线的血玉坠，上书‘九倾’二字，那是十年之前我收你为徒之时，你带着的，便作为了你的名字，”他指着她的脖子，这一点，似乎便是极有说服力了。

　　“十年之前，我多大，你又多大？”她不依不饶，手却摸到了胸口，那里果然有一块硬硬的物件，眼前的男子看起来极为年轻，她也没觉得自己有多小。

　　“那年你五岁，而我是十五岁，也就是如今你这般年纪，”他没有丝毫的不耐，依旧用着那般缓慢的语气回答着她的提问，“阿九，为何不信我？”

　　“我爹娘呢？”她不理会萧洵的疑问。

　　“不知道。”

　　“不知道？”她语调微抬，“你不是我师父么，怎么会不知道我爹娘？”

　　萧洵直直地看着她，抿起嘴唇，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他眸中的墨色又浓重了一些，“阿九，十年之前我便是在一片小树林中捡的你，所以才为你取了个林姓，我没见过你的爹娘。”

　　“我是……捡的？”她有些迟疑的看着萧洵的眼睛，发现他的神情格外认真，突然之间她便信了，相信这个人是自己的师父，谁没事又愿意随便认一个失忆的徒弟呢。

　　“阿九，跟我回家，”他清冷的声音中带了一丝丝的蛊惑，那只手依旧在林九倾面前。

　　林九倾有些犹豫地搭了上去，下一秒便被猛地拽了起来，“师父！”她被拽痛了，不由得轻声喊了出来，刚想说什么，在下意识地回头看刚刚坐着的地方时，突然顿住。借着灯笼的光芒，她可以看得，在那里，一条红黑相间的蛇已经断成了几节。不知道萧洵是何时出手的。

　　“阿九，不怕，”萧洵的声音不算大，却让林九倾觉得很温暖，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竟然靠在了他的怀里，安稳地心跳声，她的心也踏实了下来。

　　“师……师父……”她脸红地推开了萧洵，不知为何‘师父’二字让她觉得无比亲切，那是放在心底的称呼，那样的熟稔，果真是念了十年。

　　萧洵牵过林九倾的手，慢慢向来时的方向走去，“阿九，这林子里太危险，跟紧我。”

　　她一步一步跟着萧洵，纵然很冷，纵然身体上还有疼痛感，纵然还有着对黑暗的恐惧，可是师父在前面，她都不会在意，下意识的，觉得‘师父’就是万能的，就是除去爹娘之外最亲近的人。只是‘师父’，就足够她不遗余力地去信任。

　　“师父，”夜太寂静，她小心地出声，“我怎么会在这林子里？”而且还受了重伤，虽然她不知道为何再一次醒来伤不如之前感觉的那么重了。

　　萧洵快速地瞟了一眼林九倾，又去看前面的路，“是为师没能保护好你，”就这一句，显然不愿多说。

　　林九倾有些失落，明明是她受了伤，为何还不能知晓原因，但很快她又打消了这一念头，就算师父不告诉她也是为了她好吧，她又何苦刨根问底呢。

　　她不知道两个人走了多久，可是当萧洵停下脚步，她抬起头来的那一瞬间，她才真正的松了口气，前面不再是森林，她这才注意到，浓重的墨色天空中挂着一轮弯月，还点缀着许多的星星，一时之间，抛却了在森林里时的阴森，只觉得格外宁静。

　　“这是在莫城的郊外，现在已经进不了城了，前面有家客栈，”萧洵原本便是话少，此时此刻，他话中的意思便是要带着林九倾去那间客栈休息。

　　林九倾乖巧地点头，“听师父的，”说罢，一阵风吹来，她不由得打起了哆嗦，忽的，身上一暖，再一看，一件衣服已经披在了身上，还有一股暖流从萧洵牵着她手的那里缓缓流入身体，“师父？”

　　“阿九在林子里大约已经有两天了，不知道为何还能坚持到现在，明日为师去给你找大夫，”他好看的眉毛皱了一皱，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阿九之前有没有见过什么人？”

　　“没有……”她的声音小小的，不知道第一次恢复意识的时候，耳边若有若无的声音算不算，那大约是幻觉吧，“我刚刚醒来便看到师父了。”

　　萧洵又恢复了清冷的表情，点了点头，拉着她便往一个隐约有灯火的方向走，并将内力源源不断地输送到林九倾的身体里，为她取暖以及恢复体力。

　　那是一间小客栈，它的名字就叫做‘一间小客栈’，林九倾看到那招牌的时候不禁莞尔，这名字起的还真是……

　　“阿九还记得这里么？”萧洵的脚下顿了一顿，突然笑了笑，“怎么会记得，”说着便拉着林九倾向里面走去。

　　“小二，两间房，”他从怀里掏出来一小块银子放到了小二的面前。

　　“不好意思，客官，只有一间房了，”小二看着那银子，有些迟疑，想拿又不敢拿。

　　萧洵想了想，“一间便一间吧，带我二人去吧。”

　　“可是，师……”林九倾有些迟疑，毕竟是师徒，住在一起不大合礼数。

　　“没事的阿九，你身体不好，住在一起可以照顾下你，”说着便跟上了小二的脚步，拉着林九倾的手从来没有放开过。

　　林九倾说不清心中那是什么感觉，感动又或是害怕，感动师父的体贴，害怕这样的温暖稍纵即逝，说不清为何会有这种感觉，或许在失忆之前有什么温暖被她一不小心的错过了？

　　待林九倾回过神来时，萧洵已经在铺床了，“阿九，你在床上睡，为师去那边的榻上睡，有什么事便叫为师，”顺手指了指床对面那张明显要短许多的榻。

　　“师父……”林九倾呆呆地看着萧洵，“那榻太小了，师父在床上睡吧。”

　　“阿九身体不好，床上舒服，乖，”他的面色柔了许多，轻声道，“为师几日不睡都无事的，”然后便躺到了那榻上，侧着身子，面冲墙，腿蜷缩着，林九倾看着便觉得难受，眼眶涩涩的，乖巧地躺在床上，看着萧洵的背影，使劲眨了眨眼睛。

　　就那样盯了许久，她才耐不住困意，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