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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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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腊神话中有三位命运女神,她们纺织着人与神命运的丝线,从出生到死亡,甚至来世;基督教所信仰的唯一神即为上帝,祂主宰着全人类的命运,每件事都是按照神的旨意发生,无一例外;埃及神话中,命运并非由某位神邸单独掌管,海奎特为新生的胎儿注入生命,哈索神司掌爱情、音乐、欢乐及丰饶,阿努比斯则是亡者与坟墓的守护神……*
总之,你想问,你的命运究竟由谁操纵,其中是否存在最终负责人呢?
你困惑地闭上眼,又缓缓睁开,眼前的场景不仅没有如迷雾般消失,反而随着时间流逝而显得更加真实。你的双臂比记忆中瘦弱不少,此时正一半浸泡在海水中,一半攀着破旧的木板。
你变成了孩子,漂浮在不知名的海面上,四周只有无边无际的海水,看不到半块陆地——简直像你曾经读过的小说开头,遭遇离奇海难的主人公在昏迷时得到了好心人的救助,就此拉开波澜壮阔的冒险篇章。
假如真的有这样一位好心人,你希望对方能抓紧时间。
海浪劈头盖脸地朝你扑来,像车夫挥下高举的鞭子。湿透的衣服紧贴着皮肤,它现在对你来说太大了,格外累赘,但你仍庆幸它没有被水流冲走,否则你将陷入浑身赤裸的窘境。
你呛了几口海水,嘴里咸得发苦,开始后悔上辈子为什么没有学游泳。二周目的人生虽然刚刚开始,却似乎马上就要结束,走马灯连三分钟都凑不够,实属比泡面番还要泡面番。
“哈哈,地狱笑话……”
你苦中作乐地扯了扯嘴角,抬头看向天空。一只邮差打扮的海鸥从你的头顶飞过,它规规矩矩地戴着帽子,脖子上挂着信筒和钱包——印象里,某位橘色头发的航海士小姐曾向这样打扮的海鸥买过报纸,她把硬币塞进海鸥的钱包,不满地抱怨说:要是再涨价,下次就不买了。
海鸥越飞越远,直到消失不见。你茫然地望着海鸥远去的方向,脑海中响起工藤新一说“真相永远只有一个”的声音。
你忍不住思考起自己精神错乱的可能,不然,又该如何解释眼前的一切呢?
——你竟然穿越到了虚拟的、漫画书中的世界。
……
你讨厌小孩,这份讨厌并不针对具体的个体,而是一种抽象的概念。小孩子的哭闹声能瞬间点燃你的怒火,而就算他们不哭不闹,你也照样讨厌他们,一如你讨厌莫名其妙变回孩子的自己。
这比近在眼前的死亡更令你感到煎熬。
海水不断夺走你的体温与体力,巨大的海浪接踵而至,从中可以看出几分势在必得的意味。你即将和怀里的木板一起坠入海底了,如果运气好的话,你们或许还能彼此挨着腐烂。
在被海水吞没之前,你深吸一口气,以生平最大的音量发出尖叫。
“救——命——啊——!!”
早在很久以前你就想这么做了。你想在无人之处大声呼救,不管有没有人救你,仿佛只是大喊,就能从中获得勇气和喘息的机会。
你闭上眼,下一秒身体却忽然腾空飞了起来——猛禽的双足钳着你的肩膀,隐约可以看见一抹青色火焰,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如同坐上异世界环球影城的飞天翼龙过山车。
“谢…咳、咳咳!”
虽然从你的角度看不见救命恩人的脸,但燃烧青焰的双翼已让答案呼之欲出。
——不死鸟马尔科。
你来不及感动。
前二十年的人生中,你并没有太多直接在天上飞的机会,你想大多数人应该都没有,也因此,你无法对马尔科的载人飞行能力做出公正的评价。
他一边提醒你别乱动,一边迅速掠过海平面,你被风吹得晕头转向,根本没办法回话。
这是你第一次体验物理意义上的“风”“水”轮流转。
很快,你被马尔科带到了甲板上。你浑身湿透,又吹了风,嘴唇被冻得发白,但仍克制不住地发出断断续续的笑声。
你咳嗽着、笑着,流下狼狈的泪水,呛水的痛苦令你止不住流泪。透过模糊的水雾,你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他的身躯投下一大片阴影。此时,他沉默地打量着你,你也抬起头仰望他——爱德华·纽盖特,伟大的船长,可敬的父亲,真高兴能亲眼见到他。
“这孩子不会伤到脑子了吧?”萨奇皱了皱眉,试图从你上船后一系列古怪的行为中分析逻辑,“被老爹吓哭的小孩不少,但是又哭又笑的还是第一次见,你说呢,马尔科?”
“她胆子应该比你大,”马尔科解除了不死鸟形态,四肢渐渐恢复成人类原有的样子,“她一路上都很安静,而你,上次我带你飞的时候,你吵得我差点把你丢出去。”
“什么叫差点,你确实把我丢出去了!”萨奇的表情变得狰狞起来,痛斥马尔科篡改事实,“我可以帮你回想一下,当时我连砸三个敌人,骨头都要摔散架了!”
马尔科耸耸肩,敷衍地说了声抱歉。比起兄弟的控诉,他现在更在意你的身份,这同时也是船上其他人最在意的事。
你当然可以回答他们的所有问题,不过,在此之前——
“不好意思…能不能先给我一条毛巾?”
你在众人探究的视线里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
你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进毛巾里,像一颗巨大的白米粽。虽然不知道这条毛巾的主人是谁,但显然,它的尺寸足以被你当成毛毯或者被子。
“——所以,我知道的只有这些,其他事我也不太清楚。”你将除了穿越本身以外的遭遇简单概括了一遍,包括身体的突然缩水,这件匪夷所思的事因你那件完全不合身的衣服而具有了说服力。
萨奇从厨房出来,递给你一杯热牛奶,你感恩地接过,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舔了舔沾着奶渍的上嘴唇,然后对他说了一声谢谢。
“你知道自己现在在哪儿吧,毕竟船上挂着海贼旗。”马尔科说,“你一点都不紧张吗?”
“我知道这里是白胡子海贼团的主船,莫比迪克号,”你微笑起来,眼里闪着光,“其实,我很紧张,只是从实际角度考虑,我紧张与否都没有太大意义。如您所见,我毫无反抗能力。”
“这小家伙确实胆子很大。”萨奇嘀咕道,“你真的已经二十岁了?”
“如假包换,”你点了点头,“过完生日就是二十一岁。”
“对一群初次见面的海贼,你未免过于缺乏戒心,”马尔科看着你,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说实话,这太可疑了,你觉得我们会相信你的说辞吗?”
他这话说得就像把你从海里救上来的人不是他似的。
“虽然我可能没有立场说这些,但如果各位决定要解决可疑分子的话,能不能等着陆以后再动手?”你抚摸着马克杯的把手,并没有感到不安和害怕,“比起海葬,我更喜欢土葬。”你甚至有心情对他开玩笑。
白胡子忽然大笑起来,提着你的衣领把你放在了手掌上,这仿佛迪士尼公主把小动物放在手心说话的场景对成年人来说很羞耻,但你却没有生出半点抵触心理——毕竟,那可是白胡子!
“我们不至于对你这样的小家伙动手,”白胡子说,“既然你不知道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那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你抱紧了毛巾,愣愣地听他讲话,脸上浮现出一丝红晕。
“我没什么…我是说,呃、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麻烦您送我去离这里最近的岛屿?”你结结巴巴地说道,“很抱歉,我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也不会航海术,无法独自出海。”
“……不是,她和老爹说话怎么和我们说话时态度差这么多啊?”萨奇勾着马尔科的肩,颇为纳闷道。
——当然不一样了。
你的心跳动得很快。
萨奇不知道的是,白胡子对你来说并非只是“鼎鼎有名的大海贼”,他深深地吸引着你,就像磁铁的正极与负极,你不太确定自己究竟是被他的父性所吸引,还是强大、豪迈、或者别的什么品质……总之,用更加通俗易懂的语言来形容的话,他是你推。
“我还有一个请求,”你匆忙地补充道,“可不可以请您为我签个名呢,签在通缉令上就可以,我会一辈子珍藏的!我真的特别敬佩您!”
短暂的沉默过后,白胡子发出了笑声,他似乎第一次听到这样另类的请求,甲板上也接连爆发出各种千奇百怪的笑声。
“哦~原来是老爹的粉丝啊!”
“第一次听说要海贼在自己的通缉令上签名的,哈哈,真有意思。”
“老爹别偏心啊,给我们也签一个!”
“哪有那么多通缉令啊,去马林梵多抢吗?”
他们的笑声和他们本人一样不拘小节,吵吵闹闹的,像多种乐器一齐奏响了。你好奇地探头往下看时,白胡子轻轻拍了拍你的脑袋——虽然你已经公布了自己的真实年龄,但显然,这位伟岸的船长仍在把你当小孩对待。
“在船上安心呆着吧,小家伙。”
你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了几分慈爱。
你晕乎乎地被白胡子塞到了马尔科怀里,方才还在说你可疑的不死鸟点燃了火焰。青蓝色的火焰看上去如梦似幻,它包围着你,温暖却不灼热,只催生出一股源源不断的困倦。
你确实有些疲惫。在海里漂浮的时候,你没有任何喘息的时间。
你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缓,眼皮也沉重起来。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你看到掌心那道泡得发皱的伤口被青色火焰覆盖、慢慢愈合了——那是你抓木板用力过度时留下的伤痕。
谢谢您。你无声地做出口型,笨拙地把头埋进毛巾里,试图以此掩饰湿润的眼眶。
你被洒满阳光的金色的海浪包裹着,被柔和的微风轻轻拂过脸颊。在危机四伏的陌生的世界里,在令人安心的温暖的臂弯里,你睡着了,像落叶归根、幼鸟归巢、流浪的小狗找到了避雨的屋檐。
你陷入深深的睡梦之中,犹如一无所知的、天真而愚蠢的、真正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