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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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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就想起了这些,可真够要命的。
乱菊正了正帽子,几缕金发从帽子与额头的缝隙滑落下来,正好遮住了眉眼。穿过眼前飘荡的发丝,她看见阳光被分割成几段,细小的灰尘在头发与头发间隔出空隙中跳跃。德国的三月温暖的叫人不适应。她用力扯了扯被汗珠黏在鼻尖上的头发,胡乱塞进帽子里。拿起搁在桌上的巧克力,又咬了一口。
德军在欧洲和苏联战场全线溃败,希特勒的德国濒临瓦解,但是战争还没结束,不能挑剔太多。国内病死饿死被纳粹杀死了很多人,活着已是幸运况且部队提供给军官的补给相当优渥。蜷缩在货箱的战士们只有干硬的黑面包,他们有巧克力。
乱菊喝了口水,冲了冲嘴里腥甜的味道。把玩着水杯,她在水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渐渐和刚才那男孩重合,那双眼里只有仇恨别无其他。突然想起几年前,那个人看着怀中的自己,错愕的表情。想必自己当时也是同样的眼神。不过三年半,自己却如脱胎换骨一样,杀了许多的德国人,心理平衡了,眼神也渐渐柔和起来。似乎有个词叫同态复仇?记得将军在新兵动员会上曾说过,这是人类最原始的正义感。
1944年6月6日,盟军在诺曼底登陆,残余的纳粹部队都集中在废墟般的德国,做着最后的抵抗。但是她从没想象过和他重逢的情景。她甚至没有思考过他是否还活着,就想她从未思考过自己明天是否还会活着一样。
她的人生已经被畸形的常态统治:在击碎敌人将领脑壳的同时,匍匐在一个战壕的狙击手也迸出了脑浆;整个排整个排的步兵刚上战场就踩上了地雷迎上了敌人的大炮,然后被炸得支离破碎;早上新来的兵她还没来得及问名字,下午就成了躺在军绿色担架上的冰冷尸体。
死神到底什么时候给她画上句号,她每天都做好了准备,到时也就不会那么措手不及不会有那么沉重的无力感。她手里德军高级将领死亡名单几乎每日更新。或许在很久很久以前那个名字就已经在红军或是盟军其他某个狙击手的手里画上了黑色的十字架。
列车呼啸着掠过灰色的广袤土地,有时经过因为饱和轰炸化成一片废墟的城市。车轮卷起尘土,她把脸贴在玻璃上,就像灰蒙蒙的颜色揉进了眼里,笼上了一层薄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