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焦虑症》衣南风

24、幼儿园

　　在本地公交车师傅好心的一声“上不上？”催促声中，在白帆的热情欢送中，谢华亭不情不愿地登上了公交车。

　　“白帆，晚上，我可以给你打电话吗？”他坐在了靠窗的位子，趁车子开出去前，朝窗下喊。

　　白帆尴尬地点了点头，朝他摆了摆手。

　　目送走了36路公车，白帆只觉得如释重负，一屁股坐回公交亭的长凳上，浑身卸了力气一样软趴下来，后背靠在了公交站牌上。

　　要想离开这里，她还需要蓄点力气。

　　手机嗡嗡一阵蜂鸣，吓得她浑身一抖，不会这么快，刚上车就发信息来？

　　还好，还好，是卢莞，她发来了一连串微信语音留言。

　　“怎么样，怎么样？”
　　“老秦说老谢今天特意跟领导请了半天假，他可从来不请假，看来他对你很在意啊，你俩是不是成了？”
　　“还在一起啊？能接电话吗？”
　　“老谢那人木头疙瘩一块，要不要我帮你们找点活动？你俩不如帮我和老秦去接孩子？让小蕊催化一下你们俩？哈哈！”
　　“哎呀，真想在你俩头顶装个摄像头，我可太好奇你们两个人了，哈哈，唉，我都等不及了。”
　　“有进展，就赶紧告诉我啊！”
　　“哎呀，我是不是应该发文字，不应该发语音？完了，完了。”

　　一条语音还没听完，卢莞便已经发来了下一条，白帆插不进话。

　　卢莞最后发来一条，终于不是语音了，打来几个字：“千万不要公放！转文字！”

　　真是费心了…一个忙得只留语音从来不打字的人，挤出时间打字来了...

　　白帆看了看时间，幼儿园差不多快放学了，卢莞不会突然提小蕊，想了想，白帆用语音回复：“我和老谢刚结束，现在正准备打车回家，一切都好，你不用紧张。把小蕊幼儿园的地址发给我，我正好顺路去接她。”

　　很快，卢莞便回语音来：“哎哟，刚才吓死我了，没公放出来就好。前两天问你，你还叫他大名呢，今天就叫老谢啦？哈哈，看来进展很快嘛，老谢深藏不露啊！”

　　白帆回她：“这事先不说，是不是小蕊姥姥…家里还好？”

　　“唉，没事，我表妹后天结婚，我妈这两天被我小姨叫去打帮手。我也没办法，只能想办法对付个两三天…就是不知道你行不行啊？我倒了班，但遇上急诊也没辙，估计晚上九点多才能下班，老秦前两天刚请了假陪他妈妈看腰伤，也不好意思再跟单位请假了…我真是…”话没说完，已经过了60秒，被切断了。

　　白帆听到“对付个两三天”，就明白了，怕她还要啰嗦，再发个60秒过来，索性拨了电话过去。

　　“卢莞，你再啰嗦，幼儿园都快放学了！快给我发地址过来，晚上我把小蕊带回家，你下了班就来我家睡觉，就跟小时候一样跟我住一屋，有什么话晚上再说！哦对了，趁你现在有时间，你赶紧给幼儿园老师打电话，交代好，待会儿我一个生面孔去接孩子，人家老师总得确认一下吧。你赶紧办正事啊！”

　　处理正事，白帆瞬间来了精神，思路也清晰。

　　“哦...哦…”卢莞在电话对面，只剩下点头了。

　　不久，卢莞发来了地址，和跟幼儿园老师的对话截屏，她已经把白帆的照片、手机号、身份证号全发给了老师。这世界上能背得下白帆身份证号的人，大概只有妈妈和卢莞两个人了。

　　白帆回了个“OK！”

　　看了看小蕊幼儿园的地址，再看时间，白帆有点紧张，时间不早了！第一次接小朋友放学，她还真没什么经验，责任重大，她不能办砸了，这可比在工作中接什么大项目还重要！

　　打开了打车软件，手有点哆嗦。

　　“滴滴”两声电动车的喇叭声响。

　　“白帆，好巧啊！”

　　“怎么哪哪都有你！”白帆抬头看到陈柏青时，简直觉得他是冤家，她这会儿真顾不上跟他寒暄。

　　“那个，你朋友走了？”他明知故问。

　　“你还欠我十块车费，要不要凑个二十？”

　　他穷疯了吧！

　　“陈柏青，我没功夫跟你这掰扯，我得帮卢莞去幼儿园接小蕊放学！”白帆头也不抬，手却越来越抖。

　　陈柏青摘了头盔：“哦，那小蕊是在消防子弟幼儿园，还是医院职工幼儿园？”

　　白帆：“医院！”

　　陈柏青：“哦，那离这也不远，我就算你五块钱吧！”

　　白帆抬头：“你知道地址？”

　　陈柏青：“知道，在新华书店后面，我以前去书店常经过那。走吧，现在去，正好赶上放学。不过，等接到了孩子，你俩得打车回去，我这车可载不了两个人。”

　　有他在旁边帮忙，也好，反正是付钱的，没什么压力。

　　白帆已经熟悉，掀开了后座上小箱子，给自己戴上了头盔，上车前对陈柏青说了句：“你不顺路，我算你二十块！”

　　陈柏青一听加钱就笑得开花：“啊哟，那就谢谢这位贵客了！”

　　一回生，二回熟，白帆跨上车后座便顺手拽紧了他的裤腰带。

　　“幼儿园快放学了，我这趟骑快些，你拽牢实，千万别松手哈！”说着便加了速，白帆手间的力道紧了紧。

　　“对了，我刚才从后备箱取头盔，怎么没看见你买的花肥呢？”白帆突然想起，贴在他后脑问道。

　　“啊...啊？你说什么，我听不清啊！”他就是听见也要装作听不见的。

　　“没事！”为了骑行安全，白帆不再追问，但又一次隐约觉得不对劲，这小城再小，也不可能同一天内偶遇三次吧，想他绝不是凑巧那么简单。

　　幼儿园门外已经静静等候着几个来接孙辈的老人，门卫正守在大门处，等着到点开门。

　　没有接孩子的经验，白帆问身旁一个老阿姨：“阿姨，待会儿是咱们家长进去找自家孩子，还是老师把孩子们一个个送出来啊？”

　　老阿姨打量着眼前两人该是一对：“啊？你们两口子头一回来接孩子？可真成！待会儿打了卡，进去按班级排队，等他们老师挨个安排。”

　　白帆疑惑着：“打卡？什么卡？”

　　老阿姨看他们俩的眼神像看人贩子似的：“你们没卡啊？你们是来接自家孩子的么？看你们这岁数，孩子也该上大班了吧，怎么能不知道孩子的接送卡啊？你们是本地的么？”

　　老阿姨的声音故意大了些，惹得旁边几个叔姨都朝他二人看来。

　　白帆窘迫着道了谢，往墙角去拨电话给卢莞和老秦，结果愣是一个电话也没打通。陈柏青在旁看着，问她：“卢莞跟小蕊老师打过招呼了吧？”

　　白帆：“打过了，我这有她跟老师的聊天截屏，她把我信息都给老师了。”

　　陈柏青：“那你带身份证了吧？”

　　白帆拍了拍随身的帆布包：“带着！”

　　陈柏青点了点头：“你甭着急，站这等我，我去问问那门卫大哥，这种情况，你肯定不是头一个。”

　　白帆贴墙站着，在叔叔阿姨的防备视线下，略显局促，瞧着陈柏青一溜小跑到门卫身旁嘀嘀咕咕一顿，而后又见他转身指了指自己的方向，随着那门卫走去了一个窗口，低头看了看一个小册子。

　　不一会儿，他小跑几步回来拉她：“走吧，先去签个名，还得按手印。”

　　仔仔细细填完册子，刚好到了放学时间，登在门口的一众家长们便凑上来，人们不断快速地擦身而过，白帆便又觉得自己站不稳，脚下飘起来似的。

　　陈柏青反应快，及时挡在她身前围住了一小方空间：“你看着我，别看他们。”

　　当她定睛看向静止的一个人，发昏发懵的紧张感确实能有所缓解。只是当她的视线落向他T恤左前胸上的那一小串白色刺绣的英文字母时，才发现那竟是赫然印着“Polo RalphLauren”呢！怎么之前没发现他穿衣这么讲究呢，连个T恤也要Ralph Lauren的？这Polo系列怎么也要六七八百块吧？陈柏青这人真是稀奇啊...抠抠索索地要赚她这十块八块的车费，一件普普通通的T恤却要穿大几百块的！

　　白帆点着他的左胸，抬头问他：“你买电动车被人骗就算了，买衣服不会也被人骗了吧？你这件T恤不是山寨吧？”

　　陈柏青低头瞧了瞧logo：“啊？这是山寨货吗？”

　　白帆：“不是你自己买的吗？”

　　陈柏青：“还真不是。半年前，一个朋友听说我搬到了南方，特意送给我的，我今天才翻出来。他不能送我假的吧？你看出来了？”

　　果然不是他买的，他要有这份闲钱，她可就打算把借他的那两万块钱要回来了！

　　“我可看不出来真假。我只是觉得你连十块钱的车费都不放过，就没必要连T恤也穿拉夫劳伦了吧，这么巴掌大一点的小地方，你穿给谁看呢？”

　　“白帆女士，你这么说，我就不同意了。我是个演员，只要心中有舞台，到处都是舞台。而且穿衣服怎么能只是为了给别人看，我也是为了让自己开心和自信嘛，偶尔在重要场合穿一穿，整个人气色都不一样呢。”

　　白帆摇摇头：“你把自信建立在衣装上，就有点肤浅了吧...而且你今天去什么重要场合了吗？那个照相馆？”

　　陈柏青语塞，回头瞥了眼身后大门口，外面大多数家长都已经进去排队了，来来往往的流动少了许多，便催促她：“我说，你是不是该进去了？我不能陪你进去，就在门口等着你，你可别排在最后面啊，小朋友们都不喜欢最后一个被接走的。”

　　他也没孩子，但懂得还不少呢！白帆强定了定神，寻着班级队伍走去，回身看到陈柏青正站在门卫旁边朝自己挥着手，倒像是他送她上幼儿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