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焦虑症》衣南风

20、她的红包

　　陈柏青一晚失魂落魄，就连晚饭也吃得没滋没味。

　　扒拉着手机，打开微信，与人聊完拍戏的事，便盯着白帆的头像，陷入巨大的空洞当中。

　　忽的，白帆发了条微信来，他简直以为自己眼花，忙不迭打开来看。

　　“听我爸说了你的事，估摸你接戏前期需要垫付机酒钱吧，微信转你一万，加上我爸妈那一万现金，应该够你撑一阵子了。”

　　紧跟着，是她发过来的10000元转账红包。

　　陈柏青皱着眉头，在老白一家眼里，自己一定很落魄吧。是啊，任谁看到自己，都要说自己不务正业，没出息吧。前妻在离婚时，已经把自己说得十分清楚了：清高、懒惰、颓废、失败！

　　与白帆的微信聊天记录不过寥寥几句，其中便占了两条转账记录，他何其失败？何其不自知？他简直连自己也要瞧不起了。

　　手机又嗡嗡响了一声。

　　“点收！钱不是白给你，总计2万元，按30%的年利息算！”

　　陈柏青擦了擦眼睛，不禁自言自语、脱口而出：“30%？跟我这放高利贷呢！”

　　他哪敢点收红包？忍不住微信上回了句：呵呵，是不是少按了个小数点啊？（＋一个含蓄微笑的表情）

　　对方即刻回道：没有小数点。如果不够，还可以借。

　　老白是老白，白帆是白帆，唉！父女俩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陈柏青哆哆嗦嗦点了收款，回了句：谢谢你们一家啊。

　　对方：“不客气。”

　　呵呵，她是真不客气呢！

　　不过，今晚刚跟人聊完接戏的事，后面确实需要用钱，这两万块倒也是迟早要借的，老白一家送来得及时，也省去了他问朋友们张口借钱的诸多不便。

　　趁她在线，他想问问她焦虑症的事，犹豫着打出了一串字：你今晚还好吗，身体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想了想，又删掉了。

　　他有什么资格问呢？即使问到了，他又能为她做什么呢？还是，不如不问吧。

　　可是刚放下手机，他又十分懊恼，人家都好心借自己那么多钱了，怎么就不能关心关心人家呢？他是个男人，怎么能连发个短信的勇气都没有？岂不是真的窝囊到家了！

　　思来想去，他才发出去一句问话：你还来花房晒太阳吗？

　　良久，收到白帆回复：都付过钱了，为什么不去。

　　陈柏青嘴角这就咧上天去，急忙一连回了两条：

　　“好的啊，好的啊。”

　　“我就是看那本书一直敞着，万一你没空来，我可以送到你家。”

　　良久，再次受到白帆回复：不会是要收我租书费吧？

　　陈柏青愣了愣，她怎么满脑子都是钱呢？赶紧回复：不是啊，不收费，书架的书，你随便看，呵呵。

　　等了良久，再没有回复。但这寥寥几句已够陈柏青今晚睡个好觉的了！

　　果然第二天上午，白帆便来花房继续晒太阳。

　　陈柏青知趣，不远不近地在花房深处忙来忙去，不时瞄向趴在门口地垫上的白帆，那本《英儿》和两份剧本还原样摞在一旁的角落。

　　不到11点钟，她便起身，简单用毛巾擦了擦汗水，便随手拿起那本《英儿》来，当然，她很快发现了那两份剧本。

　　陈柏青磨磨蹭蹭向前靠了靠。

　　白帆随便翻了几下，笑了笑，扔回角落去，对不远处的他说道：“你故意的？剧本给外人看，是违法的吧，你一个演员不会不懂吧？唉，工作室全给了你前妻，你现在没有经纪人和助手了吧？但我爸昨晚不是给你意见了吗？我觉得挺中肯啊，怎么，你还没做好决定啊？”

　　她果然什么都知道。

　　陈柏青低着头：“哦…我…”

　　白帆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起身要走：“我今天真的没空看。而且，我个人觉得，你现阶段没必要对短剧剧本挑三拣四了，短剧的时效很快的，你无论接哪个，都是个崭新的开始嘛，这本来就是曲线救国。等到你名气打开，将来有好的长剧或者影片剧本递过来，你再细挑也来得及。我还有事，先走了，再见！”

　　陈柏青看她要走，意识到她要赶去中午的约会，急忙道：“等一下，你是不是中午要出门？那个…白叔前几天从花市买了几盆花，寄养在我这，我想着得再去买点新花肥。哦，我这几天刚托人买了辆小电驴，要不要一起走？”

　　白帆：“门口那小电驴，是你的啊？”

　　陈柏青：“昂，是我的。”

　　白帆：“你说那是新的？你是不是让人坑了？”

　　陈柏青跟着她出门去看车子：“不能吧？是小区门卫张伯介绍的电动车行，他儿子在那里打工，还给我还打了员工价七折呢。”

　　白帆：“张伯？你怎么跟谁都叔啊伯啊的，小区的门卫都换了好几茬了。而且天上哪有掉馅饼的事，便宜没好货，你这么大个人，不会不知道这道理吧？”

　　陈柏青：“不至于的。之前翻修院子，拆下来许多木头和废铁皮，我留着也没用，就雇了货车打算扔郊外的垃圾场，被门卫张伯看见，他说他要去有用，我就都送给他了。我前两天跟他打听附近的电动车行，他这才主动帮我的忙。”

　　白帆摇摇头：“那些木头和废铁皮，送到回收站也是能卖上大几百块钱的，你一个外地人，初来乍到不知道回收站在哪，门卫每天接触那么多人，当然是知道的。”

　　陈柏青憨憨地笑了笑：“不管他自用还是倒卖，其实都无所谓了，本来也是要扔去垃圾场的。”

　　白帆懒得和他理论了：“你觉得无所谓就无所谓吧。”

　　陈柏青追出门：“待会儿一起走吗？”

　　“我可不敢坐！”

　　“我慢慢骑，还不行？”

　　白帆已经回了家。

　　为了弥补昨晚的失约，谢华亭改约她一起吃午饭，为了省时间，地点就约在了市消防总站斜对面一条街口的快餐店。倘若她图方便，跟陈柏青一道去，那岂不是叫人误会？

　　老秦曾在电话里对白帆这样介绍谢华亭：老谢，本地人，身体健康，比白帆大两岁，为人极传统，不抽烟不喝酒不铺张浪费，心眼好，出警救死扶伤总是冲在前头，单位年年评优评先都有他，是个过日子的靠谱男人。但因为他自小在市郊的农村长大，为人有些过于朴实，显得嘴笨了些，之前在老家谈过一个女朋友，分手之后就再也没谈了，这些年就一直单着，倒是攒了些钱，已经在市区全款买了楼房，就差个媳妇儿了。

　　与谢华亭接触过几日，她自觉挑不出对方太大的毛病来。他本人比老秦在电话里描述得更加腼腆、敦厚：外貌普通但身材健硕，看起来并不像奔四的人；谈吐正直不会拐弯，也不乏体制内的单纯，倒不像是谈过恋爱的人，而是那种很传统老派的男人。

　　谢华亭绝不是她喜欢的那种男人，她对谢华亭也丝毫没有心动的感觉，只是感激于他对自己的不挑不拣，所以她对他抱以同等的不挑不拣，即便是临时爽约、改约，她也都不计较。

　　她将与谢华亭的约会，看成与潜在客户的会面。

　　“妈，我不在家吃午饭了，我去趟消防总站。”白帆收拾停当，准备出门。

　　妈妈看了看她这一身打扮：“帆子，我跟你爸有句话憋在肚子里好几天了，你好歹也是从大上海回来的人，不是有很多漂亮衣服鞋子吗，怎么一回家，就变得这么土里土气的！你这是出去跟男人约会，又不是下地干活，男人都是视觉动物，你就不能好好打扮打扮么？你看你今天这身衣服，比前两天的还要老气！宽宽垮垮，灰里灰气的，就是我这岁数的大妈也早就不穿这种款式了。”

　　她倒不是有意扮丑，只是前两回见面，她发觉谢华亭穿着很普通，又全身以黑灰为主，她盛装在旁与他走在一起，总引路人瞩目，让她也觉得不自在，所以这回干脆换上差不多的老派衣服。

　　白帆解释道：“妈，他中午外出时间有限，午饭就在他们单位拐角的快餐店解决，那种小店，我也不合适穿得太隆重，这身衣服就算脏了也方便洗嘛，我出门咯！”

　　女儿走后，妈妈喊出老白：“我说，你也不好奇，跟去看看啊？”

　　老白嗔怪道：“你还不知道咱闺女？要让她知道我偷摸跟去瞧了，她跟小谢这事还不得散黄？咱们得给帆子空间，你没看我这几天都躲远远的？我连问都不敢问。”

　　妈妈：“唉，我总觉得帆子哪里怪怪的，你说，她这是喜欢小谢么？谈恋爱不该是越谈越漂亮么，她这衣服怎么越穿越丑！”

　　老白皱起眉：“这倒是…但帆子每次回家，不都挺开心的？改天我问问小秦。”

　　白帆本打算叫出租车到小区内来接，但琢磨了下，决定还是去小区门口的公交站等公共汽车。

　　经过门卫岗亭，瞥见不远处的公交站正空无一人，且要好等一阵子公车的样子，她便索性敲了岗亭的铁门。

　　“干什么的？”岗亭铁门被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老头儿慢悠悠打开，看白帆戴着帽子，一身朴素大妈的打扮，语气不算客气。

　　“师傅，您好啊！我这，呵呵，刚从外地搬回来，想买辆电动车，我问问这附近有没有电动车行啊？”

　　“买新的，还是二手的？”

　　“只要耐用，买个二手的就行啊，省点钱呵呵。”她今天的打扮，说这话，简直不能更合适了。

　　“往那边走，第二个红绿灯右转，过一个路口，左手边有条巷子，里面就有一家电动车行。”

　　“哦，谢谢您啊！唉，说实话，我也有点担心买二手车会被人坑啊，您再告诉我下，附近有没有卖新车的？”

　　“小区附近就那么一家！他们家据说也有少量新车卖，就是牌子一般，不是什么迪什么玛什么铃的。你要想买品牌的那种新车，就只能去市中心看看了。”

　　回想了下陈柏青那台小电驴，确实是个杂牌。

　　“就一家啊？真是谢谢您啊，您贵姓啊？”

　　“叫我老张就行了。”

　　这送上门的生意，老张却没对她提自己儿子在那车行做事的关系，而且也挺实在地说了那边也有少量的杂牌新车，让她自己决定…难道是自己多想，人家真是念着陈柏青的好，对他特别优待了？而陈柏青为了省钱，就买了辆杂牌新车？

　　白帆坐在公交亭等车时，才觉出自己刚才的行为有点离谱：自己吃饱了撑，管他的闲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