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就一间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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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这附近富庶，即使此时早已过了月上柳梢头的如许黄昏，城内仍有不少走贩行商的人，各处酒楼饭庄的灯笼也都还红得鲜艳，显然里面蜡烛足足，离打烊歇业还早着呢。不大的城池里自然也没几条大道，街市也就显得略有拥挤，小商小贩连排相接，路上人人笑语微醺，一派荣荣。
萧襄心想果然是一派祥和富足，难怪叫伏魔纪念城。
其实他二人离这城还颇有距离，只因他如今也算仙道翘楚，自然目力超群，才能瞧得如此清楚。
腹中咕咕，萧襄忍不住砸砸舌头，目光随之开始朝各酒楼转去。
——一些让他心惊肉跳的店名出现了。
什么“伏魔茶楼”、“诛邪酒肆”、“灭阎王大饭堂”还算好的。
“周魔大蟹八块”和“潇湘杀锅周”又是什么鬼？！
萧襄：你们这里也有谐音梗吗，但这可不是扣钱能解决的了，周魔要是去了，这得扣你的命。
虽说周仇龄识字不多，但进店后伙计总要报号，那可怎么办？萧襄一凛，赶紧看看有没有能挽救的余地。
果然，有一个叫“卫道小馆”的，听起来还算能入耳，偏巧他还瞥见那酒水牌子上写着的一道菜肴：香酥炸藕盒，瞧得他更是无比欣喜。
其实自从周仇龄讽刺他要点火把自己炸成藕丁，萧襄就觉得腹内空空了，脑子里“藕丁”二字挥之不去，此时自然拔腿便要进城。
周仇龄却一拽他，黑袖云开，掐指在他面上施了个咒。
萧襄眼睛一亮：“周兄是给我变得更好看了吗？”
看着眼前人从刚刚那个无比顺眼的长相，变成一个他都懒得看第二眼的模样，周仇龄面色如常，肯定地点了点头。
萧襄大喜，一低头发现自己那身招摇的衣服也已经变作一身黑衣，十分低调，倒是和周仇龄身上的颇为相似。
“还是周兄想得周道，省得进城之后又有人说我鬼王娶亲。”萧襄得了便宜卖个乖。
见他姿容俱都变得平平，周仇龄放下心来，于是二人进了城。
如萧襄愿，二人去了那家馆子，萧襄吃得仿佛饿死鬼投胎，周仇龄却只喝了几口水，耳朵留意地听着周遭动静。
方才二人进城前，周仇龄的一番操作倒不是为了什么想入非非的理由，只因他当时就感觉到这城内有不少仙道修士，他本习惯了树上睡觉，没必要非住客栈，但看到身边这人光是盯着菜单子都直流口水，吃起来仿佛饿死鬼投胎的模样。
周仇龄深吸一口气，罢了，虽然自己为了给萧襄勾魂而元气大伤，但对付个把垃圾还不至于捉襟见肘。
但好歹周仇龄还是替他遮掩了一下容貌和衣装，毕竟潇湘神仙鼎鼎大名，认识他的人不再少数，记恨他的更是不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的确，周仇龄和萧襄说得话也不全是假话，当年潇湘神仙虽是仙门第一人，却做派极为强势，树敌并不比周仇龄少多少。
还有一处让周仇龄感到奇怪的，依照自己当年的名声，九灵山附近根本不可能有这种繁华的小城，更何况如今这里聚集了这么多仙门狗，肯定有什么幺蛾子，待会等萧襄睡着了，自己得去看一看。
就在周仇龄走神盘算的功夫，萧襄已经吃到第八盘炸藕盒了。
“......所以啊，我吃得这么香，心里竟然还没有半点愧疚感，周兄，你说我这算不算是残害同族呢？”
耳边突然清净了，周仇龄才回神。
他迟楞道：“啊？”
只见眼前人扑哧笑了出来，嘴边被他吃得油乎乎发亮，但却远没有他那双眼睛那么亮。
萧襄扑哧一乐，桌上烛火微晃，他说：“周仇龄，你这样还怪可爱的。”
可爱？
——他倒确实是很可爱，周仇龄想完这一瞬才反应过来，
他心里一乱，不想深思，只道：“边上都走了四桌了，你吃完没有？”
萧襄擦了下鼻尖，尴尬掩饰道：“这有一半是给你留的，还不是你不帮我吃，否则早吃完了。”
周仇龄：“明明你是一盘接一盘点的。”
“那还不是我越吃越香，怕你也看馋了却没得吃嘛。对了，你还没回答我呢，我现在这种情况，刚才吃炸藕盒吃得这么香，是不是有些残忍了？”
周仇龄差点翻白眼，“是。你赶紧都吐出来，然后刨个坑给它们埋了，烧柱香，求求它们原谅你。”
听他一连串说这么多，萧襄乐起来，“周兄，我发现你变得爱说话了！”
周仇龄神色一滞，旋即又恢复到那别具一格的专属表情，起身径直出门。
萧襄见状鄙夷，都是人，装什么大尾巴狼呢？但还是赶紧结了账，追上他往一家还开着门户的客栈而去。
萧襄边走边想，既然这具身体是后做的，为何衣服还是那件花红柳绿的戏服道袍？
终于给萧襄无意中抓到了重点，他自然不知道什么所谓的“灵藕一个月就烂”和“被抢走的尸体”纯粹是周仇龄为了把他带在身边的鬼话。
然而下一秒，出于一种莫名其妙的信任，萧襄又自动把谎给他圆上了。
——萧襄是这么想的，恐怕周仇龄做完后就跟刚才一样，也是随便一挥袖子，顺手变了个差不多的衣服给自己穿上了，毕竟锅里太黑，这样的颜色比较显眼，好找。
不过想到他见过自己如今这副身体不着寸缕的模样，甚至...自己的每个部位都是他捏出来的，萧襄觉得这个剧情有点不可描述。
画面太美，他拒绝想象。
“你脸怎么那么红？”
见周仇龄凤眸清明地盯着自己，萧襄愈加不好意思，只快步走进客栈，周仇龄纳闷地摇头，长腿一迈，随后跨进店门。
那小二听门口铃响，抬眼看去——
只见那二人一个面红耳赤，一个不屑烦躁，再加上那如出一辙的衣服。
小二一脸呦西的表情：哟，小两口吵架了。
小二哥当即决定做个功德事，笑出两排白牙道：“二位客官，我这只余一间上房了。”
果然，走在前的那面红的客官瞪圆了眼睛：“一间？”
他当即就要出去另寻其它客栈，还是他身后那位略高些的黑衣客官一伸手把他拉回来。
“就一间。”
周仇龄挡在他身前，萧襄才发觉自己竟比他矮了快一头，心道：这厮明明还剩半截藕，却给自己造的这么矮，真是小气鬼。
又听他说就住一间，萧襄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周仇龄却没在看他，而是用余光扫着外面过去的一队人马。
萧襄见状探头，却只见了些扬尘。
“欸？那是什么人？”萧襄一乐，心道还挺拉风的，大半夜在街上跑马，谁家的二世祖吧。
周仇龄推着他到小二处，那小二嘴皮子利落地跟萧襄答道：“二位一看就是远道而来的贵客了。您有所不知，六十年前这地方还是一年四季都如同下火一般，人都没法住，更别说种地了。但正是得益于六十年前那场大战之后的天泽，才有了如今这繁华锦绣的伏魔纪念城啊。”
萧襄听见那五个字，一激灵。
“你说什么城？”周仇龄眯眼。
萧襄赶紧一把拉住他，拿出撸校园里学长猫猫的手法胡噜胡噜周仇龄的胳膊，口中打岔道：“六十年前？！”
他一脸震惊地看向周仇龄，六十年没吃饭他都能忍住一口不吃吗，“周兄你...你要不再吃点什么？”
小二一愣，“小店已经闭了火了。”
“火是小事，食材也有”，萧襄搓搓指尖，又朝袖子一努嘴，示意周仇龄自己可以给他烤点藕吃。萧襄当然不知道那灵藕只此一点，他还以为自己这个诺大的身躯都是周兄摸黑，从一编织袋的藕攒巴出来的，萧襄表示，他真的，我哭死。
周仇龄也彻底失语，小二哥这时也将门牌递来，示意他二人楼上入住。
周仇龄微微歪头看一眼萧襄，意思是：你走不走？
“你真不饿？”萧襄看一眼小二，他那点心思很明确，还想听八卦。
周仇龄继续失语，反正那帮狗已经走了，有宝鼎在他身边也出不了什么幺蛾子。
于是周仇龄瞥他一眼：“你快点，明天还要赶路呢。”
说到“赶路”二字时，周仇龄瞧了眼萧襄装灵藕的那只袖子，萧襄理解为——小心你的保质期。
看着周仇龄彻底上楼关门，萧襄顿时有一种打铃下课了的感觉，直接泄气，一屁股坐下。
小二哥笑得一脸甜蜜，凑趣道：“您挂心着那位公子爷，那位爷对您也真是照顾啊。”
萧襄心道，我这副身子还得还他呢，要是少了一截给人凉拌成下酒菜，那小气鬼岂不是要心疼死了？只是自己正儿八经的身体在哪还完全不知道呢，真是头疼。
算了，先走一步玩一步，等到ddl再说。
萧襄继续发挥大学生的修养，礼貌道：“对了小二哥，您刚刚说到哪了？”
“客官您客气。正是那天泽，灭了这城外九灵山的‘活阎王’，百姓才算安生。只是可惜，那潇湘神仙也是散尽修为才与他同归于尽，潇湘府自此改名换匾，添上二字作‘潇湘神仙府’，以祭奠这位以身饲魔的仙道魁首。”
虽然以身饲魔说得不太到位，但萧襄还是顿觉面上沾光，决定给自己的光环继续添砖加瓦，说道：“那这潇湘神仙还真是厉害，果然是智计无双、勇武非凡啊。”
小二却一瘪嘴，低声说道：“也不见得。”
萧襄见他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赶紧扫听一圈四下。只是此时已近子夜，客人皆已经回房休息，厅堂里并无他人。
萧襄笑道：“又没人，那么小声干什么？”
小二一打肩上白巾，转出账台，近前道：“客官您可知道刚刚把外面弄得暴土扬灰的人马是哪里来的？”
略一回想，萧襄下意识想揉揉鼻子，皱眉道：“不知道。但看那架势，估计是哪家的二世祖吧，也没个长辈管管。”
“嗐，可不是？那队人马就是潇湘神仙府的修士。”
萧襄惊而转头，心有余悸道：难怪周仇龄把自己挡那么严实，不过都过去六十年了，自己壳子都换了，那些老熟人应该认不出了吧。
“他们来干嘛？”萧襄打听。
“这小人也不太清楚了，但听这几天来来往往的贵客们闲谈，似乎有不少由头。”
“最近客人很多？”
“又到日子了，当然人多，有来除魔的，有来捉妖的，还有赶考凑热闹的——”
萧襄忍不住吐槽：这npc给的副本还挺多啊，可是自己对打副本没兴趣，再说了，如今自己这魂儿是魔头勾来的，身子是魔头捏的，实打实地演绎了什么叫“身不由己”。现在去搞这些降妖除魔的业务，那真是猪八戒进屠宰场，一不留神还得先被别人给除了。还是等自己找回大号再说吧。
“——对了，您楼上那位就是来赶乡试的吧？”小二哥极有眼力见地去柜台后给萧襄倒水。
萧襄一愣，想起周仇龄那张极具欺骗性的小白脸，顺口答应了一声，旋即又追问道：“我不像赶考的吗？”
那估计自己一看就是那种可以降妖除魔的修士气质啦！
萧襄一乐，看来主角光环就算穿了马甲也是掩盖不了的呀。若是自己再换回那张霸凌修真界的帅脸......萧襄越想越美，直乐出声。
然而，他还真是越想，脸就越美了。
所幸客栈为省开销，已经灭了不少灯。但饶是如此，萧襄此时背关而立，那若有所思、唇角含笑的模样还是晃了小二一下，他差点把水都撒了。
——乖乖，这小公子竟生得这么俏丽，难怪楼上那书生大爷看得紧。
正当他要眨眨眼睛细看时，只听楼上砰的一声，周仇龄那道屋门咣地打开，一袭黑风走堂，霎时灭了厅堂内仅剩的几节短蜡。
小二一愣，哪来这么大的一阵风？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就一间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