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成灰》菜菜菜pavo

10、蔓蔓日茂

　　游行示威活动沉寂了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就像是毫无涟漪的海面一样平静，但所有人都知道那天的事情不会就这样结束。
　　城市依旧井然有序，只是大部分人变得更加沉默。
　　电视上、城市大屏上循环播放着那天的画面。小小的孩子在画面里被击中了一次又一次，她死后仍然没有逃过电子凌迟。
　　这样的画面令人痛心，但大部分人在最初的愤怒后，这种愤然的情绪逐渐被习惯所取代。
　　它俨然变成了一个无声的规训。
　　覃尘凝偶尔也会停下来看这个视频，但几秒后就会离开，投入到自己的生活中。
　　她和蒋行知的联系也变得密切了起来。
　　两个人自然而然的在工作结束后聚到了一起。
　　一开始是蒋行知约她一起吃饭，后面一起吃晚饭变成了两个人默认的事情。
　　变成了饭搭子之后，覃尘凝对蒋行知的了解多了很多。
　　比如蒋行知很绅士，基本都是她说吃什么，他就跟着吃什么；又比如蒋行知很忙，有时即使是在吃饭，他也会和患者保持联系，安抚情绪波动较大的患者；再比如，蒋行知有一个小癖好，就是很喜欢盯着她。
　　吃饭时感觉头顶有道视线的话，那一定是蒋行知又在看她了。
　　就好比现在。
　　蒋行知看了她很久，久到覃尘凝这次没办法假装不知道。
　　她抬头看回去，有些好奇地问：“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蒋行知一愣，转瞬反应过来，有些歉疚地说：“抱歉，冒犯到你了吗？”“冒犯谈不上，”覃尘凝说：“我只是有些好奇，你为什么一直看我？”
　　一个男性看一个女性，原因无非就那么一个。
　　蒋行知想了想，给出了个笼统的回答：“你很漂亮。”
　　客观来说，覃尘凝确实长得很漂亮。
　　而根据人类社交基准，人与人之间要存在长期的链接，那链接的必要条件就是共性与不可或缺的交集。
　　男人与女人之间最简单的链接就是恋爱。
　　所以他一开始就打着刻意接近的算盘。只是覃尘凝的防备心太重了。从他们正式认识到后期成了邻居，两人也只是停留在见面时会互相点头的程度。
　　那次的游行在原计划里只是刻意制造的共性事件，没想到最后的发展效果超出了他的预期。
　　覃尘凝不仅卸下了对他的防备，还会主动跟他提出约会。
　　蒋行知将覃尘凝偶尔的约饭定义为“约会”。
　　“谢谢，”覃尘凝接受了他的夸奖，并礼尚往来地回了一句：“你也很好看。”
　　但这个原因并不能搪塞覃尘凝。
　　说完这句客套话后，她仍看着蒋行知。
　　蒋行知对上她的视线，在对视中，他从她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
　　原来他也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游刃有余。
　　覃尘凝看起来执着地要一个答案，他本可以自如的说：我喜欢你。
　　但是以他这段时间对覃尘凝的观察，如果他给出的是这样的答案，那明天…甚至是今天，这顿饭结束之后，覃尘凝会一步一步减少与他的链接。
　　轻易说出口的喜欢显得轻浮且不真诚，但如果是自己都没有发觉到的喜欢呢？
　　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仅仅十几秒，蒋行知就选择了最安全的答案，他说：“我不知道……”他停顿了一下，眉头微微皱起，有些困惑：“你身上好像有一种特殊的吸引力……”
　　这本是一句调情的话，但因为蒋行知脸上的困惑太过真实而毫无旖旎。
　　“蒋医生没谈过恋爱吗？”
　　恋爱啊。
　　“没有。”蒋行知有些不好意思：“之前功课很忙，毕业后也一直比较忙。”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实话。
　　正经恋爱他确实没有谈过。
　　“哦，这样啊，”覃尘凝放下筷子，说：“我吃饱了。”
　　蒋行知跟着放下了筷子，一顿饭到此结束，话题也到此结束。
　　起身时，蒋行知侧眸观察覃尘凝的反应，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起来对他的回答并不是特别在意。
　　两个人走到餐厅门口，侍应生为他们打开门，蒋行知走在前面，覃尘凝看了他的背影一会儿，突然叫住了他：“蒋行知。”
　　有名有姓的叫他是第一次。蒋行知讶异地转身。
　　覃尘凝离他不过三步的距离，她平静地丢出一句重磅的话：“我们要不要试试。”
　　蒋行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覃尘凝补充：“恋爱。”
　　回到家后，覃尘凝将自己陷进沙发里，眼睛盯着前方，不停地思考。
　　蒋行知接近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什么漂亮什么吸引力这种理由她小时候可能会信，但现在，她第一反应是有利可图。
　　可是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是蒋行知想要的呢？
　　她找不出原因。
　　提出恋爱是顺水推舟，只要在一起，迟早能看清他的意图。
　　出发点很简单，但一想起蒋行知在她说出试试后更加惊讶的脸色，她就觉得烦躁。
　　她并不是很想和蒋行知有更深入的羁绊。
　　要不是实在看不清蒋行知的意图……
　　桌上的手机突兀地响起震动声，覃尘凝被迫打断思考，她坐起身，意外地看到手机屏幕上出现胡杰这个名字。
　　联系方式是那天游行开始前加的，距离那次的事情已经过去一个多月，覃尘凝早就预想到会有这通电话，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晚。
　　她接起电话，还未说话，胡杰就先开口：“覃小姐，很抱歉打扰你。”
　　“不打扰，您有什么事吗？”覃尘凝说。
　　“是这样的，”胡杰说：“上次游行发生的事情十分令人痛心。这一个多月以来，我和另外几个组织者常常夜不能寐，一想到晴晴就……”
　　电话里静默了几秒，似在平复情绪。
　　胡杰整理了下情绪，又继续道：“他们一直知道普通人的诉求，却坐上旁观，甚至利用一个小孩杀鸡儆猴，这种行径简直令人发指。我们不能就此妥协，任凭摆布。”
　　听到这，覃尘凝的眼神有些飘忽，她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
　　胡杰还在继续：“所以，经过几次的讨论与推演，在明天，我们打算举行反暴行游行。”
　　终于说到重点上了，覃尘凝了然。
　　未等胡杰开口询问，她就立马说：“我去。”
　　胡杰愣了几秒，覃尘凝又问：“明天几点开始？”
　　“九点。”
　　“还是老地方吗？”
　　“是的，这次我们采购了一些安全装置，会确保每一个参与者的安全。”
　　“好的，”覃尘凝最后说：“我会按时到达。”
　　挂了电话没多久，她收到了蒋行知的短信，问她知不知道游行的事情。
　　胡杰果然通知了每一个人。
　　她回：知道，我打算参加。
　　蒋行知很快回复她：我跟你一起。
　　这次的游行与以往有很大的不同，最明显的是参加的人少了很多。
　　上次他们站在队伍里一眼看不到头，这次所有的人站在一起，也仅仅只排了五排，人数骤降让这次的游行看起来威慑力不足。
　　但来的人却都带着一腔愤慨。
　　上次的事情还历历在目，没有人被这样戏耍会不生气。相反，来的人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
　　比起活着，态度更为重要。
　　虽然人少，但气势丝毫不弱。
　　“反对政府暴行！请给我们一个交代！！”
　　“反对暴行！反对滥杀无辜！！”
　　呼喊声越来越大，大家一次比一次激动，一次比一次亢奋。
　　这次的宣言直白又尖锐，路过的行人被这宣言吓到，好些人忍不住离队伍远了一点。
　　上次的射杀事件还在大屏上一遍一遍播放，他们怕自己一不小心被误杀。
　　队伍行至中央公园，公园里早有一队士兵有序地站在最中央，堵住了前行的路。
　　胡杰似是早就料到了这个场景。
　　他站在队伍前方，毫不畏惧。
　　游行队没有停下，一步一步朝士兵队伍逼近。
　　他们进一步，士兵队就往后退一步。
　　士兵队的首领手扶着腰间的枪，眼睛盯着胡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