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矫正的河流》祁臻呢

37、眼泪

　　冬天，偶有落叶归根，如碎齑一般飘落。
　　街上到处是红色，冷风峻峻也吹不散的红色。

　　李与昨天晚上睡得晚，今早被妈妈叫了好几回，她勉强地坐起来想让自己清醒一点，结果坐着坐着睡着了，林莹凤再回来看她的时候她都气笑了，一把捞起女儿喊道：“你阿婆醒咯！”

　　啊！李与瞬间清醒，火速去刷牙洗脸戴隐形眼镜，刷啦刷啦地喝完已经舀了好久放凉的粥，林莹凤穿好鞋催促道：“走，快走，到时候你弟醒了我就走不了了。”

　　李与撇撇嘴，和妈妈一起下了电梯去往医院。

　　哪怕是过年了，医院里的人还是不少，妈妈带着李与穿过忙忙碌碌的楼道来到外婆的房间。

　　进门李与就扑了上去喊道：“阿婆！”

　　阿婆呵呵地笑着，摸摸她的头笑道：“哎呦，吓坏你们了吧。”

　　李与看她的精神比以往的都要好，瞬间感觉心情好得很，昨天的烦恼顷刻烟消云散。她从包里掏出程云写的对联给外婆，“阿婆，你看！程云叫我带给你！”

　　外婆的手还是有点颤抖，她一点点细细展开对联，摸着那字夸道：“好，好！娃娃的字真好看！”她笑眼弯弯地看着那对联。

　　林莹凤凑上前来看，“哦，不错哦”，然后她转向李与随口问道：“你朋友？你对象？”

　　“不像是男生写的，怪秀丽有劲的，好看。”林莹凤又说道，和外婆看着夸起来。

　　李与没有否认母亲的话，也没有回答，只是心花怒放地笑着说：“好看吧！那必须的！”好像是她写的一样。

　　李与在旁边削起苹果来和外婆聊道：“阿婆晚上回家吃饭哦！年夜饭哦！”

　　外婆又呵呵笑道，敲了敲李与的脑袋，“你当我傻啊，我看的到那日历呢。”她仰仰头点到那墙壁上的挂历。

　　外婆：“你上次说要去实习的事怎么样啊。”

　　李与：“挺好的吧，这个公司看它那意向可能会收我。”

　　外婆点点头道：“你想去的那个哦？”

　　李与：“是啊。”然后她又想起什么，开始和外婆瞎聊道：“阿婆，我以后要是不结婚不生小孩可以吗？”

　　外婆拿起她切好的苹果快吃起，问道：“那怎么能行？为什么不想结婚生小孩呢？”

　　李与闷闷说道：“不想被捆绑了人生，我自己都还没养好自己。哎呀也不知道怎么说，就是……”

　　她突然想到自己还没和程云在一起之前，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取向之前的“观看”到的事情：“主要是吧，阿婆，我感觉看爸妈他们的日子，好绝望啊，我想要的幸福，不是这样充满桎梏和忍让的无奈的。

　　虽然选择了还是可以离开，但是我不想这成为一个任务，变成我必须的义务，这明明就是一个选项罢了，幸福的话就结婚，不想结就不结……”

　　“而且”，李与小声说道：“要是我喜欢的人结不了婚怎么办呢？”

　　外婆其实没听懂她的最后一句话，但是不妨碍她去看见孙女那迷茫困扰的小小的灵魂。

　　“李与，哎，我不太懂你们现在的人怎么想，我记得你们年轻人现在都爱说‘为自己而活’，算了那就去吧，别怕。
　　你看我年轻的时候一个人跑出来谋生，后来很不合风气的和你外公告白，结婚的时候爸妈都不在身边，其实在当时看来都是非常‘叛逆’的，但现在你看，多平常啊！”

　　她摸摸李与的头示意她也去吃水果：“但是我会担心你以后没人照顾你。”

　　李与摇摇头，“每一个选择都不可能百分之百都是完美无缺的啊，不过嘛”，她换起玩笑的语气说道：“有钱就没这个问题了，而且我相信到时候社会发展起来了肯定会有解决方案的。”但其实她也不确定。

　　外婆捻起她的头发说道：“你这一半红一半黑的丑死了。”

　　李与笑道：“哎呦，年后我再来整咯。”

　　婆女俩笑起来，好像昨天外婆根本没有晕倒，根本没有进ICU一般。

　　晚上大家放着春晚在那里热热闹闹地吃年夜饭，李与端起那一碗娘酒祝道：“阿婆长命百岁！”

　　外婆摆摆手笑道：“那就祝小辈们学业有成，顺顺利利的！李与呢就心想事成！”

　　“好！”大家又喝起酒来闹着。晚上大家去大屋子里闲聊，李与刚想进去时，妈妈抱着李炳从她身边掠过，李与探头看了看房间里的人，想了想还是算了，就在客厅和那些同龄的待一会好了。

　　不关门的，房间里大家聊笑的声音很大，李与一墙之隔听得很清楚，这种窸窸窣窣闹闹笑笑的声音再加上春晚在那里咿呀呀地唱歌很适合她窝着玩手机，吃年货零食。

　　大人们讲话离不开工作和孩子，林莹凤抱着李炳被夸道：“你真的是很幸福啊！第二个就中了！”

　　林莹凤呵呵笑道：“生儿育女不都一样嘛，而且女儿更孝顺！老了女儿也更懂事会照顾人，养老嘛靠女儿的。”

　　“哎呦，养女儿也累的，要卷好多东西，我现在老担心她成绩咯，你那李炳平时报的班多嘛？”

　　林莹凤呵呵笑道，起劲聊道：“给他报了好多班，什么围棋班，奥数班，英语班。”

　　“学得来吗？这么小一个啊。”

　　林莹凤谦虚道：“这不想让他多学点吗，对咯”，林莹凤起身道：“刚刚李与说她胃不舒服，我去给她炖了点粥，我去看看好了没有。”

　　然后她走出去厨房里，看到粥煮得差不多了，舀了一碗端过去给李与，“李与，放凉一点再喝哈，先别吃你那零食了。”

　　李与刚刚一直听着他们说话，放下手机应道：“嗯，谢谢妈。”

　　折回房间，林莹凤听到他们聊到房子的事，随口加入他们，“我都想好了，这个房子就留给李炳好了，李与就让她去闯荡闯荡嘛。”

　　李与爸爸怼了怼林莹凤的胳膊说：“别让孩子听到了，多寒心啊！”

　　林莹凤收住嘴说道：“我对孩子都挺好的，轮不上你啥也不干的说话。”

　　李与爸爸啧啧嘴：“我哪里啥也没干……”

　　但他的话被打断了。李与站在门口，红着眼眶喊：“我不是你孩子吗？我不会寒心啊？”

　　“对，养老就靠女儿，儿子就志在四方，你敢说你再生一个不就是瞄准着弟弟来的吗，要是妹妹你说不定就是别人口里小李他老婆！”

　　李与想到平日里细细节节里母亲对她的忽视，对弟弟的重视，用噙着泪水的眼看向他们，李与爸爸打过来，“大过年的你说什么！你妈刚刚还关心你炖粥给你喝的！”

　　李与也不顾在场的亲戚了喊道：“明明你也是受过教育的人，明明你也劝我要独立要自主。”

　　然后她扭头走入房间，大声地关上门锁住，躲进被窝里，留下爸妈在那里，“小孩不懂事，见笑了见笑了哈……”

　　她流着泪睡了过去，晚上，她接到程云的电话，“晚上好李与大人。”

　　“晚上好，程云～”李与尽量让自己听起来好一点。

　　程云听到感觉不对，立马问道：“你怎么了？掉眼泪了？有人欺负你了？”

　　说来话长，李与有些累，她摇摇头“没有呢，我就是吃炸物有些上喉咙了。”

　　程云半信半疑：“这样……李与，我初春就要离开了。”

　　李与沉默了一会：“嗯嗯。”

　　两人都彼此安静了好久。
　　程云先开了口：“李与你是不是和家人吵架。”

　　真准啊一下子就猜中了。

　　李与轻轻嗯了一声，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到。

　　程云：“李与我们出柜吧，好不好。”

　　李与无声地摇摇头，而后想起来自己是在打电话，然后说道：“我……我可能有点难做到。”

　　程云在对面也沉默了下来，只有呼吸声传过来。

　　程云：“李与，记得涂唇膏，明天我来见你，我想见你。”

　　李与：“明天？可是明天大年初一啊！”

　　程云：“嗯，给我一个晚上的时间吧，我想见你好吗。”

　　李与：“会很累的宝宝。”

　　程云：“我订好票了。”其实程云根本没有订好。

　　李与：“好，我等你。”

　　第二天李与和家人去逛花市的时候，谁也没有提到昨天晚上的事。她在花市找到有卖山茶花，买了一小捧回去，打算见到程云的时候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