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气规则》抱义私

2、熟悉的转校生

　　褚绪带着李复愁下了楼，老旧小区外的人行道又长又旧，他们一前一后走着。又是一路沉默。李复愁自问不是个内向的人，可这初次见面的过程太让他窒息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对方搭话。
　　他跟在褚绪后面走着，抬眼就见那顶土气的鸭舌帽随着它主人的步履一上一下缓缓前移。从背后往前看去，有点像超级玛丽昂的蘑菇。这么一想，他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他暗想如果没什么事，他能一路上看着这顶蘑菇移去饭店……
　　直到他亲眼目睹了一个芒果掉到鸭舌帽上面。高空落下的芒果冲力极大，被鸭舌帽反弹后摔到地上已经摔烂了半边。
　　褚绪被砸得抱头往旁边有屋檐的地方躲去。躲之前还不忘拉上李复愁一起躲。李复愁感动极了，没想到他这么好，危急时刻还能想着自己这个陌生人。这里没有芒果树，怎么会有一个芒果从天而降？他报了个警，誓要把高空抛物的凶手揪出来。
　　“你没事吧？！”李复愁边说边把褚绪的鸭舌帽摘下来，这才发现那顶难看的鸭舌帽是一顶简易头盔，硬壳的。一个芒果砸下来，褚绪头上连包都没凸起一个。
　　等警察过来一轮问话，时间又从五点多变成了七点多了。褚绪无奈，他今晚本来是要收拾证件的，另外书本衣物也要打包起来。没想到这么一拖就拖到了现在，还没吃饭。
　　可是人家也是好意，他和对方不熟，也不好意思阻止对方报警。
　　好不容易来到了餐厅，褚绪和李复愁都暗自松了口气，总觉得今天下午的时间又长又难熬，事情多得离谱。
　　李复愁与褚绪面对面坐着，经历了芒果事件，他不再那么拘束了，开始自然叨叨起来：“你好啊，今天真的十分感谢你救我一命。我叫李复愁，木子李，恢复的复，忧愁的愁。刚刚那芒果真是吓人啊，还好你刚好戴着这么硬的鸭舌帽。对了，要不我们加个徽信吧，刚刚你还惦记拉我一把，四舍五入你是救我两命了。现在这么善良的人不常见了。”
　　褚绪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就像早上他们在奶茶店里对视的时候。
　　眼看尴尬就要淹没李复愁，褚绪终于开口了：“其实我也没那么善良，我要和你说一声抱歉。早上看到你把勺子扔到垃圾桶，我就该提醒你的。因为我前几天也像你一样被脆波波呛到了。可是这几天我不断提醒客人，让他们不要用吸管吸脆波波，已经被店长警告了，她说我打扰客人正常就餐。再这样下去，要扣我工资。所以很抱歉，我在工资和客人安危里选了工资。”
　　这话要怎么接啊！李复愁真的很愁。
　　褚绪似乎留意到了李复愁无话可说的尴尬境地，又贴心地接着说：“我名叫褚绪，衣者褚的褚，情绪的绪。加个徽信好聊天？”
　　李复愁听到“加个徽信”四个字，突然用看天使的眼神瞄了一眼褚绪，随即又故作镇定地掏出手机调出徽信。褚绪被他疑似售楼员看土豪的眼神惊出一身鸡皮疙瘩，而后他又觉得自己多心了。无家人可靠，自己性格也不是特别好，朋友是多一个算一个才好。这么想着，一扫一点，好友加上了。
　　褚绪看到李复愁徽信昵称上“秋心”两个字，不会这么巧吧？应该不会吧，年龄都对不上。他用复杂的眼神看了一眼李复愁。
　　没想到第一天就加上了好友，李复愁压下想笑的嘴角。刚好上菜了，两个人遵循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好习惯，低头吃饭。
　　然后李复愁看到褚绪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到嘴里，随后又从嘴里扯出一只鱼钩。李复愁腾地站起来，正想要招服务员来质问一番。褚绪也腾地站了起来，他急忙把李复愁已经举到一半的手挡下来，他说：“算了吧，我以后再和你说。”
　　他双手抓着李复愁两条手臂，把对方按回到椅子上。俩人又相对无言，低头干饭。
　　这褚绪怎么怪怪的，李复愁蹙眉吃完这一顿饭，没想明白。神不守舍间，被褚绪抢去了付饭钱的机会。
　　“多少钱，我A回给你吧。”
　　“不用，下次再说，我转了医药费到你手机，医药费是店里给的，你收了下次请我吃饭。”
　　李复愁想想觉得有道理，爽快地点了收款。
　　一顿饭吃完，终于可以回家了。褚绪出饭店前又戴上了他那顶鸭舌帽，现在深蓝色鸭舌帽沾了芒果肉，擦不干净，又黄又蓝的，还好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不太明显。李复愁想劝他别戴了，话还没出口，一个不知道哪里飞来的鸟蛋掉到了褚绪帽子上，砸出黏糊糊的黄色，蛋壳和蛋清糊了一帽檐。
　　“褚绪……你帽子有只破鸟蛋。”
　　“没事，我们这会儿正在树下走，应该是树顶有鸟窝，其中一个鸟蛋掉下来了。”褚绪似乎一点都不吃惊，他任由帽子一片脏污，“我快到家了，天黑没人会留意我帽子。”
　　李复愁叹了口气，好歹也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多照顾照顾吧。他看不过眼，又怕再有什么掉下来，他不敢擅自摘下那顶鸭舌帽。只得抽出纸巾给他鸭舌帽擦了一轮。褚绪任由李复愁擦帽子，他闻到李复愁身上有淡淡的汗味混杂着柑橘香，有点好闻。嗅了几息才发觉自己的行为有多失礼，他僵着身体不敢动。
　　恰好李复愁已经擦完，收了手，手臂不再半环着他。丝丝缕缕的柑橘香跟随主人离去。
　　俩人再次相对无言，这时路边距离二人极近的地方突然响起一声汽车鸣笛，李复愁背对汽车，只听到声音便已经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捞起一只手，拔腿就跑。
　　褚绪面对马路，所以一开始就已经看到了黑色小轿车停在了路边，并且鸣了一声喇叭。那一声响过，他看着李复愁像是听到了50米赛跑的信号，拉起他就开始狂奔！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跟着一起没命地狂奔。
　　“复愁！复愁——别跑啊——复愁！复愁啊！！！”
　　李复愁终于听到了他爸扯破喉咙的呼唤。等他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把褚绪拉出了二十几米远。
　　“我还以为……”李复愁松开褚绪的手，说不下去了。
　　但褚绪听懂了他没说完的下半句，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谢谢，现在这么善良的人不常见了。”
　　听到褚绪的调侃，李复愁也跟着笑了起来。他心想：“算了，今天丢脸丢得够多的，也不差这一次。”
　　李复愁示意褚绪看那台黑色小轿车，他介绍道：“那是我爸的车，刚喊人的就是我爸。”俩人说着话，很快来到了车旁。李愁从后排座探出半边身子：“同学晚上好啊，这么晚还要麻烦你陪我儿子吃饭实在是过意不去，改天来我们家吃个便饭好么？”褚绪不习惯和这种带着商务腔的成年人相处，只得胡乱地应着好的好的。
　　李复愁上车前给褚绪稳了稳鸭舌帽，神色复杂，仿佛有千言万语堵在嘴里。最后只道了句路上小心，便转身钻进车里。褚绪怀疑他是在担心自己新交的朋友死在短短一百米的回家路途上。
　　“复愁，你刚跑什么呢？”
　　“突然想跑。”
　　车里再次陷入死寂。
　　李复愁瘫在车座上百无聊赖地刷手机，他点开褚绪的头像，是一个剪刀手，看着白皙而柔软，啧，比我的手还好看。接着他又点开朋友圈，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显示了一句话：朋友仅展示最近一个月的朋友圈。
　　回到家再洗漱完已经是9点半了，昨天周六李复愁只完成了一半作业，还有一半是要今天完成的。结果昨晚一番夜谈再加上今天意外频出，竟发现时间不够用了！李复愁木着脸，给自家爸爸发了条信息：“爸，今晚忙作业，天塌下来也不要敲我门。”
　　消息一发，立刻听见隔着门响起一声信息提示音。
　　李复愁冷笑，假装没听到。
　　门外李愁还没来得及敲门，拿起手机看了信息，又原路撤退了。
　　李复愁是住校生，本来是要傍晚就回校上晚自习的，今天李愁知道他和禇绪约上了，就替他请了假，他凌晨三点半才完成作业。
　　星期一的大清早又被司机载去了学校，像个丧尸一样摸到了自己课桌，倒头补眠。迷迷糊糊间，耳边灌满了杂乱的闲聊话语。
　　“诶，我听老袁说今天有转校生，真的假的。这不开学好几个星期了么，怎么还会转人过来。”
　　“老袁说有就肯定是有了，就是不知道是男是女，好不好相处。上帝保佑，请给我送个美女吧，天灵灵地灵灵～”
　　“笑死，天灵灵地灵灵是玉皇大帝。”
　　“小玉小玉，我们昨天去动漫新城逛街了，超级开心，你不来太可惜了。”
　　“十二还在睡啊，昨晚做贼去了吗？”
　　“死球！忘记带文言文试卷回来了！”
　　“嘘，老袁在走廊。”
　　李复愁没真的睡着，听到这里赶紧坐直，免得老袁看出端倪，要唠叨他。
　　老袁已经到了门口，但他身后没有转校生。“自习时间，吵什么吵。”老袁边说边走到讲台上，“本来今早是有转校生要过来的，但他出了点事，可能要下午才到我们班里来。生活委员，带个同学一起去搬张桌子过来。”
　　“出了点事……”李复愁莫名想到了老是出事的褚绪。该不会这么巧吧？
　　早自习下课后，他躲到卫生间摸出了手机，给褚绪发信息：“你最近好吗？”发完想撤回，没想到对方还真的给他回复了：“还行吧，就是今早出门被狗追了。”李复愁不厚道地笑了，刚想回复，又发现时间不够，只得匆忙留下条语音：“快上课了，拜拜～”
　　本该上学的周一，褚绪还在医院里排队。他低头看到是昨天新加上的好友，他不想改备注名，用的仍旧是对方自己的昵称——秋心。
　　刚看到对方问候时，他本想回复一句“挺好的”，又想到网上说的有关话题终结者语录，其中一个就是“挺好的”。于是如实给对方回了一条信息，随即一条语音从手机里传出，轻快又活泼，对方似乎是笑了。
　　医生给他清创，包扎，打狂犬病疫苗，一顿操作下来，还没到10点，这时间不上不下的，想想还是去学校吧。他给袁老师打了个电话，带着大包小包上了公交车，往新学校赶去。
　　他要转去冲州市华侨中学，比原先读的C大附中的中考录取分数线要低一点点，但胜在安全。C大附中旁边是省森林公园，本来这也没什么，学校旁边有个森林公园，那就相当于多了个后花园，天然绿肺，鸟语花香，学校宣传时还不忘把森林公园拉上。
　　褚绪在C大附中的这几个星期里，被蜂群追过，被水蛇缠过，被随风飘来的毛毛虫砸过……褚绪一开始还不在意，后来他发现自己自从上了C大附中，去医院的次数明显增多，多得都没时间听课，成绩快要跟不上班里平均水平了。
　　他反省了一番，发现是自己在选学校时光顾着成绩，忘了考虑环境安全的问题。回想起最近找他麻烦的小动物，联想到是旁边森林公园的问题。
　　C大附中是他好不容易才考上去的，读初一的那年家里发生了巨大的变故，他强忍悲痛，一边适应独自一人的生活，一边勤奋学习，最后终于考上了C大附中。没想到短短几个星期就呆不下去，这就要转校了。
　　神奇的是一向运气不太好的他，得到了班主任的帮助，成功转到了华侨中学。华侨中学在冲州市排名第二，比C大附中略逊一筹。他还特意找了个周末细细考察过了，华侨中学在开阔地带，附近有消防站和公安局，还有一家社区医院。不用担心那么多的动物袭击，开阔地带少有高空抛物，也不会有山体滑坡和水浸街等危险。本来还觉得离开C大附中是件难受且可惜的事，可是华侨中学看着太安全了，又让他心动不已。
　　想着想着，到站了。褚绪把行李寄存到校门卫室，只拿了上课要用的课本，按袁老师说的来到了教学楼四楼，找到了教师办公室。
　　夏天办公室要开空调，所以门紧闭着。褚绪刚想敲门，碰巧有一个秃头戴眼镜的中年大叔从里面出来。
　　中年大叔看了他一眼，试探着问：“同学，你就是褚绪吧？我是袁海潮袁老师，你的班主任。”
　　早上最后一节课上课前，老袁带着褚绪到班里了。
　　身形略微单薄的少年穿着白衬衫和黑西裤，一米七左右的个子，清秀的五官长在干净白皙的脸庞上，脸蛋有点婴儿肥，剑眉下是一双灵动的杏眼。一头褐色天然卷随着他低头鞠躬而弹跳。
　　同学们齐刷刷看向门口的转校生，对方局促一笑。
　　李复愁见到转校生是褚绪，吃了个小惊，于是朝褚绪疯狂招手，像只故障了的招财猫。褚绪也发现了李复愁，看他热情似火的招手模样。唉……好尴尬，该不该搭理他。总觉得李复愁就是尴尬制造机，有时给自己制造尴尬，有时给别人制造尴尬。
　　“褚绪，你先坐在最后一排吧，我们班每个星期都会往前调一排座位，不用担心身高和视力问题。”老袁安顿好了褚绪，又给李复愁甩了个眼刀以示警告。上课时间已经过了几分钟，教英语的陈老师已经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老袁见褚绪已经坐好了，便急忙走出课室让出位置来。
　　李复愁和褚绪在同一排，李复愁在第三组最后一排，褚绪在第五组最后一排。班里用的是单人单桌的排桌方式，没有同桌。幸好公立学校教材是统一的，不用另外借书看。
　　平平淡淡上完了一节英语课。褚绪往桌肚收书，心里盘算着先随便买点面包应付了午餐，尽早把行李收拾到宿舍去，这样还能有时间午休一会儿。
　　旁边一个矮矮瘦瘦的男同学问道：“褚绪，我们一起去吃饭吗？”褚绪犹豫了一会儿，随即想到自己初来乍到，不好拒绝邀请，只得点头答应了。
　　“加我一个。”
　　“我也一起。”
　　“哎呀，人家也要去。”
　　……
　　熙熙攘攘十几号人一起往饭堂走去，还混了个李复愁在其中。
　　李复愁比他们早一天认识褚绪，带了点优越感，走路都要挨着褚绪走。
　　紫框眼镜的女同学问道：“十二，你和褚绪认识啊？”
　　“嗯啊，我和他是校草联盟的，校草见校草，两眼泪汪汪。”李复愁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切……有的帅哥一旦长了嘴就不帅了。”紫框眼镜的女同学无力吐槽。
　　来到饭堂，看到长长的队伍，褚绪后悔了。李复愁注意到他微皱的眉，本来想问他怎么了。后又回想起他之前的犹豫，想必是有什么不想让身边的同学知道，便掏出手机打字。
　　秋心：什么事？
　　褚绪：脚痛想坐会儿。
　　秋心：我帮你排队，很快。
　　褚绪：想搬行李和睡午觉。
　　秋心：吃完饭，我帮你搬。
　　褚绪：好吧，谢谢你，灯神。
　　秋心：……
　　褚绪看到李复愁回的那一串省略号。他抬头看向李复愁，笑得眉眼弯弯。对方见他这样，也忍不住咧开嘴跟着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