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小岛的弧状时间轴》卷尔弧

17、真心（九）

　　“是你！”周灵儿语气里满是惊讶，她上下打量几眼，恍然道：“新转来的，怪不得我们全班都不知道你是哪路英雄豪杰。”
　　“那张满分试卷是你抄的吧？”叶敏嘴快，张口就问。

　　司琦琦赶紧堵住叶敏的嘴，讪笑道，“她瞎说，我们老师说是你自己做的。”

　　小岛瞬间明白了，蓦然沉下脸色，端起餐盘，转身就走。
　　万眷一脸茫然，见小岛大步离去，她赶紧追上，“你等等我！”

　　十二点的太阳毒辣辣地炙烤着水泥地面，食堂外熙熙攘攘的人群逐渐三五散开，男生们沿着树荫一路跑跳，女生们则撑起了各式遮阳伞相伴而行，小岛兀自走在马路中间，热浪滚滚，抵不过她心中怒气汹汹。

　　“你倒是等等我啊！”万眷从后追赶上，埋怨道。
　　“我不想解释。”小岛没好气地说，前面正好是个岔路口，小岛顺着来时路径直朝左拐。

　　“我信你。”万眷大声道。
　　小岛顿住。

　　“早上漏了一个地方没给你介绍，很重要。”万眷气喘吁吁地说。
　　小岛眼皮微抬。

　　只见万眷眼眸一亮，闪闪地好像新年夜绽放的手持小花火，“小！卖！部！”

　　小岛的脚不自觉地跟随万眷拐上右边那条小道，万眷顺势将她拽进树荫，这么热的天，小岛的手臂竟然冰凉。

　　说是小卖部，其实只是食堂为创收在办理饭卡充值的办公室单独设立的一处窗口，贩卖些面包牛奶矿泉水及软饮，品种单一甚至不及绿皮火车的小推车。因房间本就小，夏日又添置了两台冰柜，所以别说挑选了，学生们连门都进不去，只能扒拉着防盗窗在窗口与收银大妈完成交易。

　　午餐过后这个时间段是小卖部一天最忙碌的时刻，火辣辣的日光下，一群乌泱泱的脑袋堵在防盗窗口个个儿伸长了手朝里挤，那幅画面简直是恶鬼扑食，小岛站在五米开外，看得倒抽冷气。

　　人多天热，收银大妈极其烦躁，老远便听见她不耐烦的声音，“你要什么？没吃饭啊！大声点！”
　　“没有！你当这超市呢！”
　　“卡呢？先掏卡！”

　　“你想吃什么？”万眷问。
　　“随便。”小岛有自知之明，以她的脾气，和收银大妈对话不到三句，她保管要惹事。

　　“行。”万眷义无反顾地钻进了恶鬼堆里。
　　小岛等在梧桐树下百无聊赖，便仰头去看梧桐树叶，二楼楼梯口一个少年身影翩然走进她的视线。

　　她恍然忆起了什么，等万眷熊瞎子摘玉米棒子般捧着旺仔棒棒冰从人群中钻出来时，小岛却突然冲进人群，看得万眷莫名其妙。

　　片刻后小岛从人群中钻出，面色失落，嗡嗡杂音中，大妈好像在自言自语，“这是什么新流行的东西？老有人问。”

　　“你买什么了？”万眷奇怪。
　　小岛怏怏地撇撇嘴：“我在找一种糖，没买到。”

　　“南门还有一家超市，下次带你去。”万眷说着将撕开包装的棒棒冰直接塞进小岛的嘴。
　　“这是我第一次吃棒棒冰。”万眷乐呵呵地边嗦边笑。

　　小岛不敢相信。
　　“以前我很讨厌棒棒冰。”万眷又说。

　　“为什么？”
　　“因为它是专门设计给两个人吃的。”万眷解释，“你看，你得掰着吃，掰开后，就是两份，你一份，我一份。”

　　小岛不解，云州那些炎热的午后，她一个人不知吃光了多少根棒棒冰，“我可以左手一根，右手一根。”
　　“可是你没有两张嘴巴。”万眷笑了笑，满目耀眼中透出点点黯淡，“设计棒棒冰的人一定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交朋友并不容易。”

　　小岛叼着棒棒冰歪过脑袋盯着万眷，脑海里兀然浮现出云澳湾上曾被其他孩子赶出游戏的自己，那么幼小，那么无助，那么愤怒。

　　人为什么会没有朋友呢？
　　大概因为付出的真心没有得到珍视，便将真心藏之，再没勇气付出罢了。

　　“我以前不懂为什么女生喜欢结伴，为什么她们有那么多的秘密要说，为什么她们有那么多心事可以分享，我还笑她们傻，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无用之事上，”万眷紧紧握住棒棒冰，一点一点往嘴里挤，“我比她们聪明，比她们优秀，所以我的时间都用在刀刃上，”

　　“然后你发现了——高处不胜寒？”小岛笑道。
　　“不，”万眷摇摇脑袋，“我不怕寒，虽然我也得不停跑才不至于被后面那群豺狼虎豹生吞活剥，但我乐意啊，我就喜欢看他们追不上我气得牙痒痒的样子，”

　　“呵呵，你还挺不要脸。”
　　万眷突然转过身激动地看着小岛，“但是，今天我顿悟了，”

　　“顿悟什么？”小岛奇道，你这表情的确可以立地成佛。
　　“那种两肋插刀，拔刀相助的痛快啊！”万眷边说边挥舞着紧握棒棒冰的爪子，顺势在肋骨处比划了两下，“人生第一次，我尝到了复仇的快感！”
　　小岛：......

　　“捅刀的是我，流血的也是我，你当然痛快。”
　　一只乌鸦哇哇飞过，万眷感觉背后凉凉的，好像嗖嗖地刮起了秋风，她一脸谄媚地朝小岛笑，“嘿嘿，嘿嘿。”

　　两人沿最短直线距离往回走，路过思园时，小岛本想再进去转转，但万眷坚持要回教室争分夺秒解物理题，小岛只得作罢。
　　不料才走拐上楼梯，便惹来了一阵指点。

　　“她就是余小岛啊。”
　　“是不是作弊的？”
　　“听说才做了一个小时，怎么可能？”
　　“哪有人英语考满分？作文都不扣分吗？”
　　......
　　万眷回头瞧了瞧，中间那个直言小岛作弊的女生她认识，是文科班有名的长舌，但与司琦琦并不同班，这样看来，余小岛一卷成名了。

　　小岛一言不发，面不改色地继续前行，万眷本想拔刀相助，可她鲜有吵架经验，只怕还未张口，就被别人先骂闭嘴了，所以只得愤怒地朝身后瞪两眼，再憋屈地回头。

　　小岛轻笑了一声。
　　万眷以为小岛笑她胆小，立刻郁闷地垂下了头。

　　小岛轻轻将她一拉，“早上我被Uncle喊到办公室做了一套试卷，和你们上次考试同一张。后来应该被司琦琦她们班老师拿走了，因为我从办公室溜走之前，有一位糊涂老师弄丢了样卷，四处询问。”

　　“我猜到了。”万眷转过气得红扑扑的脸，恼道：“为什么她们说你，你不分辩？”
　　“早上我踩着点进校门，宋思瑶要罚我，我没让她，因为踩点算不算迟到本来就可以争议一番。可是那张试卷是我做的，毫无争议，我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多费口舌。”

　　既然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人与事都无趣，那么宝贵的时间不更应该交付于有趣嘛？

　　“你不生气？”万眷又问。
　　小岛若无其事地笑，“这有什么好气的？她们就是说干了口舌，我也不会少吃一口饭。”

　　万眷怅然，做数学，解物理，条理逻辑她总能快于常人一眼分辨，如庖丁解牛般脉络清晰，可今天要是被冤枉的人是她，或许，她会连续一个月吃不下吧......
　　望着小岛大步流星的背影，万眷忽然好生羡慕她的潇洒恣意。

　　教室后门大敞，没有风，纵然头顶有风扇呼啦作响，依旧燥热无比。
　　教室里死一般的沉寂，只有几个脑袋趴在桌上浅睡，剩余的大多数依旧在精神充沛地奋笔疾书。

　　小岛还未进教室就能感到一股热浪袭来，头脑莫名其妙地发胀，整个教室在她的视线里变得模糊一片，只剩下沙沙的白噪声。
　　一片空旷中，许清晨桌上一排花花绿绿的东西蓦然刺入眼帘，小岛眼睛一亮。

　　隐形药水日记本，羽毛笔，熔蜡勺，火漆印章，拆信刀......装备这么齐全，难不成这货正在等海格接他去霍格沃兹？
　　小岛眼睛一眯，心底默默数了数，七只羽毛笔，品种齐全啊。

　　“看什么看，这都我宝贝。”许清晨见小岛盯住他桌面，小气地抬手一揽。
　　“你宝贝不少。”小岛冷笑。

　　“当然，样样都是我辛辛苦苦收集而来，”许清晨嘴一歪，捏起颜色最为鲜艳的一只羽毛笔左右欣赏，“不跟你这种不识货的人说。”
　　......就你这点货，还用识？

　　“洛哈特的孔雀羽毛笔？”
　　许清晨嘴巴微张。

　　“这只邓布利多的，他的羽毛笔是大红色，错不了。”小岛指向另一只。
　　许清晨身子往后微仰，眉头一扬，“嚯，懂行啊。”

　　小岛抱臂挑眉，目光视向桌面，“就这？”
　　许清晨嘴巴微张，盯住余小岛，手不自觉地伸进书包，掏出一大把宝贝，摊向桌面......

　　由于宝贝太多，惹来崔志平狗拿耗子的探视：“你来上学还是摆摊的？”
　　许清晨小手半空中掸了掸，“你管不着！”

　　“哇！黑魔法羽毛笔你也有？”小岛忽地尖叫出声，她盯向许清晨桌面，眸光晶亮。
　　许清晨下意识地一把抓起黑魔法羽毛笔，紧紧护在胸口。

　　“给我看看呗！”小岛贴着脸舔笑，小手很自觉地将笔从许清晨胸前轻轻抽出，一边抚摸着黑羽毛，一边毫不吝啬地赞叹，“这做工还不错呢，硬邦邦的，肯定不是鸡毛鸭毛，不知道是什么鸟毛。”

　　许清晨差点笑喷，小岛一本正经地问，“你在哪里买的？疾书文具用品店还是文人居羽毛笔专卖店？”
　　“不用跑那么远，霍格莫德村义乌小商品店就有卖。”许清晨憋住笑，猛地一抽，将笔从小岛手里成功夺回。

　　“这是乌姆里奇那个疯女人的发明，你有使用说明书吗？”小岛微微侧过身，一点点贴近，压低声音道，“不会的话，千万别乱写，这支笔写下的字会同时出现在书写者的手背上，深深陷进皮肉里，如同用解剖刀刻上去的一样，并会产生强烈的灼烧感。”

　　由于台词过于逼真，引得高斯放下纸笔，捡起瓜子转头看戏。

　　许清晨惶恐地看着小岛，死死拽住手中羽毛笔。
　　小岛探过身，使劲一拔，羽毛笔又一次落入囊中，小岛将笔在手中小心把玩，换做威胁的语气，“一开始使用时，伤口会自动愈合，永久了就会冒出细细的血珠，留下——永久的伤疤！”

　　许清晨缩紧身体瑟瑟发抖，“好怕！”
　　小岛顿时觉得自己戏路可广，将来挑战莱斯特兰奇夫人也未尝不可。要不，试试伏地魔？

　　“伸出手来。”小岛嘶嘶地颤动喉咙，学蛇佬腔。
　　没想到许清晨竟毫不犹豫地伸出了修长的胳膊，小岛愣住，这么配合？

　　“咦，怎么写不出来？”
　　“哎呦，你轻点！”许清晨大叫着收回手臂。

　　“没水了？”小岛捏起笔仔细研究。
　　许清晨忽地急急伸手抢笔，“给我。”

　　“不，我来。”小岛身子一侧，挡住许清晨的手。
　　许清晨想了三秒，收回手，斜眼睨着她，“好，你来。”

　　果然，如他所愿，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他身边好端端的一个正常姑娘已经历了优雅地拔笔，疑惑地拧笔，着急地掰笔，疯癫地摔笔四个必然阶段，有条不紊地向不正常女青年蓬勃发展，此刻的她凌乱如同一只手捧透明盒的花栗鼠，明明看见松果就在盒子里，就是无从下嘴。

　　“你，笑什么笑？”一支笔都搞不定，小岛要气炸了。
　　“你怎么不咬它试试？”许清晨已笑趴在桌上，他好心地朝小岛招招手，再次说道“给我。”

　　小岛气鼓鼓地将笔还给许清晨，凑上脸去看个明白。

　　只见许清晨右手拽住羽毛，左手指向靠近羽毛端的一处圆形刻印，“你得朝这儿用力！”
　　“我用了呀！”小岛奇怪道。

　　此刻许清晨也发现了不对劲，怎么转不开了，明明卡口就在这啊，他又多加两分力。
　　还是不行。

　　风水轮流转，刚才还在凌乱的少女如今正慢悠悠地抱着双手欣赏神经已错乱的男生疯癫发力。
　　“我还不信了！”许清晨气得咬牙切齿。
　　“你怎么不咬它试试？”小岛凑近脸笑道。

　　“啪”地一声，笔崩了。
　　小岛忽地感到脸上一阵凉，她愣在原地，左手颤微微地往脸摸去。

　　“别摸！”许清晨一声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