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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大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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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夜凉风袭来,半醉的青年蜷着身子,一双好看的眼紧紧闭着。
隐匿暗处的夜九刚迈出一步,就被悄无声息出现的夜七拦住了。
两人对峙片刻,夜七无奈摇头。
单论武功,夜七拦不住夜九。
“主子,”夜七立在石亭外,余光觑着隐在夜色中的夜九,缓和着语调提醒道,“夜深了,明日大婚繁忙,您可要回去歇息?”
大婚,对,明日大婚。
谢陵睁眼,掂了掂酒壶,自己起身站好,回身望着寂静一片的侯府。
“明日过后侯府就不止我一个主人。”
夜七拿不准他的意思,只伸手接过对方递来的酒壶,竟还剩了些。
谢陵轻笑一声,一路往寝居走去:“夜七,侯府是侯府,你们只是我谢陵的暗卫。”
紧随其后的夜七沉声应道:“属下明白。”
最后的小半壶酒成了夜九的,并附上夜七一句“主子说暗卫不受两位夫人调配”。
次日,千陵侯大婚。
誉城在江南一带是有名的富庶大城,云朝皇帝舍不得这块肥肉,故而没将其封给任何王侯。
誉城崔氏,江南的行商大户。
千陵侯的祖父是崔氏上一任家主,前些年才离世,不知怎的,竟将家中产业全数交到了外孙谢陵手中,如今儿孙辈的子弟都要看谢陵的眼色过活。
谢陵大婚,誉城百姓多半是为他高兴的,毕竟千陵侯在誉城的这些年,待当地百姓十分慷慨。
人人都长着一双眼,分得清好坏,对这位金尊玉贵的侯爷,誉城百姓可以说是有些宠溺在的。
虽说千陵侯成婚成得匆忙,甚至娶的两个正室都是男子,但因着谢陵经营出的好口碑,更多的是好奇夫人们容貌的。
能叫掷果盈车的侯爷一眼见了就欢喜的,怕不是什么下凡的仙人?
金陵和南江距此不算太近,因而前两日徐凛和岑照便出发了,舟车劳顿,昨夜方在誉城好好歇了一通。
这些琐事谢陵并不上心。
即兴引来的婚事,这中间的各种麻烦,千陵侯通通拿银子给下面人消了愁。
岑照和徐凛各自骑着骏马抵达千陵侯府门外时,谢陵人还在东苑,正悠悠哉地倚着栏杆喂池子里的鱼儿。
管家过来催了好几回,夜七看时辰不能再耽搁,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直到她说起祁王派人送了礼来,谢陵才有了反应。
“来使姓什么?”
夜七道:“领头的是一男一女,都姓赵。”
谢陵拍拍手,接过小厮递来的帕子擦擦手,转身就往前厅走,夜七急忙跟上。
“主子,您不换吉服吗?”
“两个烧钱的家伙要过门,哪里还有吉?”
夜七一噎,不再吭声。
她主子自己求娶的人,如今却是这个态度,真是……很贴合主子的作风。
谢陵穿着身素白的长袍就去迎亲了,一出府门就收到高头骏马上两位红装美人的注视。
围观的百姓约莫是习惯了千陵侯离经叛道的习性,见状仍纷纷高贺恭喜。
谢陵脸上浮起灿烂笑意,看着倒真像是娶到了心上人后意气风发的得意郎君。
他笑着随意说了几句,然后就让管家去发喜钱喜糖,都沾沾喜气。
随后,谢陵略抬起头,疑惑道:“两位夫人为何不坐轿?”
管家下意识想去找不知隐在何处的夜七,强撑着小声回话:“侯爷,您昨日说骑马坐轿都随二位夫人。”
谢陵歪头看向他,管家觉着背上都出了冷汗,谢陵才收回视线,语气轻快:“那是我记岔了。”
他想去摸腰上的香囊,扑了空才想起今日未佩戴,只好朗声道:“夫人,下马吧。”
气场不和的两个青年一左一右立在谢陵身侧,谢陵嘴角噙着笑,耐着性子进行后面繁复的婚典仪式。
轮到夫妻对拜时,谢陵才发现这一拜跳过去了,顿时不满地瞥了眼管家,后者眼珠子往上滚当作没看见。
谢陵默了默,扯着两段牵红示意两头的人并排站到一侧,岑照和徐凛自是一个都不肯让步。
千陵侯险些气笑,心道是得拿出一家之主的威风来,视线忽然扫到一方观礼人群中的某个熟悉的身影,心念一动,用手将岑照往边上拨了拨,又亲自拽着徐凛的衣袖把人带到这边。
傧相高喊“夫妻对拜”,谢陵单手抓着两段牵红,状似无意看了眼夹在岑照和徐凛中间空位方向某个易了容的人,然后躬身向下拜去。
礼成。
这一刻,荒唐梦里的三个人,谢陵好似都抓在了手里。
岑照和徐凛被分别带去后院,躲在人群中的夜九也不知何时离开了。
谢陵轻轻笑着。
系在掌心的那根线,仿佛违逆着主人的心愿,无知无觉中断开了。
谢陵陪着客人们喝了些酒,中途借故离开去了书房。
乔装打扮的郁怀和赵素正等着他。
三人不知聊了些什么,再出来时,郁怀神色如常,赵素却是冷冷看着谢陵。
郁怀拍拍她的手背,对谢陵道:“侯爷,喜酒我已喝过,便不多叨扰了。”
“这就走了?”谢陵说,“原是准备让夜九跑一趟的,不如直接交到你手上。”
郁怀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不用谢陵说话,夜九就突然现身,双手奉上一只锦盒。
谢陵没有看他,只道:“岑大人已经在我府中,聘礼自然拖不得。”
赵素接过锦盒,打开看了一眼又合上。
谢陵叹了口气:“赵大人竟然怀疑我,真让人伤心。”
让人送祁王二人出府后,谢陵脸上的笑敛了几分,淡淡道:“跟我过来。”
夜九顺从地随他去了东苑。
昨夜的石亭下,谢陵站在湖边,低头看了会儿水中的锦鲤。
似乎过了许久,他忽然道:“过来,跪下。”
夜九在他身后不远利落地跪下去,腰背挺拔,像个石塑的雕像。
谢陵回过身,慢慢往前走了几步,停在夜九身侧。
他垂着头,似乎在打量什么,过了会儿抬起脚踩到夜九屈着的两条小腿上,不知是否施了力气,夜九仍是纹丝不动地跪着。
夜九穿着平日的黑衣,血迹伤口通通都窥探不得。
谢陵无声发泄着什么,半晌才挪开腿脚。
他绕回夜九身前,弯下腰,温热的手抚上夜九的脸庞,白净的袖摆砸在对方肩头。
“你昨晚去了哪里?”
夜九眼睫微颤,嗓音沉稳:“属下去了客栈。”
谢陵满意他此刻的诚恳:“腿上的伤,是徐凛做的?”
夜九不敢与他对视,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睛略微垂着:“是。”
“……夜九,那徐凛伤在哪里?”
“左肩,腰腹。”
谢陵轻笑一声,知道夜九是奔着徐凛的命去的。
他手指轻轻摩挲夜九的眼角,语气很轻:“自作主张,好玩儿吗?”
夜九呼吸乱了一瞬,又很快收拢:“请主上责罚。”
谢陵猛然抽手,夜九下意识向前探了半寸,反应过来后迅速低下头。
“你说,”谢陵装作没看到,“我今夜该去南苑,还是北苑?”
徐凛在南苑,岑照在北苑。
夜九呼吸一滞,语气生硬:“属下不敢干涉主上事务。”
谢陵不依不饶道:“那你去找徐凛做什么?”
夜九:“老侯爷交代过,主上身边人都要确认无害。”
“我爹都死多少年了,到底谁是你主子?”
“老侯爷的命令中,属下只听从对主上有益的。侯爷,夜九只有您一个主人。”
“只我一个?”
“只有您。”
谢陵低头看着面前忠心耿耿心思却胆大包天的青年,嘴角勾起一抹笑:“明日去我私库里挑件趁手的兵器。”
夜九缓慢抬起头,浓墨般的眼睛紧紧盯着他:“任何一件都可以?”
他极少这样直白地追问什么,谢陵心底一软,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当然,包括…我从前用过的,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最后这句他说的有些暧昧不清,夜九难免有些心猿意马,呆了会儿才愣愣低下头谢恩。
谢陵给完甜枣就开始折腾人了:“回房弄好伤口,去北苑守夜,我待会儿看完徐凛的伤就过去。”
“主子!”
谢陵看看被夜九揪住的衣裳:“怎么了?”
夜九悻悻缩回手,眼里藏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闷声道:“主子若与岑公子行…行房,要小心些身子。”
并没有这个打算的谢陵脑子嗡地一下,抬手捂住了夜九的嘴,冷笑着警告道:“你闭嘴!本侯房中的事,你再敢多说一个字,往后就不必说话了。”
说完冷哼一声,转身就走。夜九看到他耳尖薄红,待玉立的身影渐渐远去,眸光蓦地暗下。
喜宴散尽时,谢陵才悠然踏入南苑。
其实现在他与徐凛不过见过三回,第一次是在金陵城外。
那次随行的夜七等人被刻意引开,谢陵不小心着了道,危急关头只能乔装躲进贩卖奴隶的商人中,结果偏有个眼尖还功夫好的察觉不对,见他身段好直接点了他哑穴丢进铁笼里。
因为梦中先知,谢陵有所防范,特意换了时间换了条道进城,竟还是没躲过这一劫。
后面同梦中一样,他看到了也要进城的徐凛一行人,徐凛看到他后还上前来了,不知是不是看出了灰头土脸下掩着怎样一副尊容。
无奈当时谢陵心头大乱,没顾上理会徐凛,而漫天要价的人贩子理所当然被徐凛带的幕僚回绝了。
笑话,他们南境军要是有银子,现在就不会送徐凛过来换军费了。
后来是私自跟去的夜九把他救了下来,夜七等人也很快脱身赶来,比之梦中同样倒霉的遭遇,谢陵少吃了许多苦头,甚至赶在崔知崔行抵达前见到了祁王。
念及此,谢陵觉得浅薄几面,徐凛对自己尚未生出什么心思,可是……
如果那场梦全都是真的,那其中徐凛说的话也都不假。
“谢陵,我初次见你时已然心悦于你,无关钱财地位,我想护你一辈子。”
梦中的自己怎么回的,哦,“你是打算做我的暗卫?”
唔,真是好糟践人心意的答复。
不过,梦里的谢陵真的和徐凛在一起了。
彼时祁王藏了二十余年的秘密被宁王捅破,公之于众,天下哗然。
千陵侯一早挑的好苗子势力被大肆削弱,有所迟疑,恰巧宁王派人到誉城,这位还不如祁王君子,谢陵不得已只能帮扶宁王一党。
而不久后,徐立也带着南境军归并宁王党。
谢陵与徐凛同在宁王麾下,见得多了,便渐渐有了联系。
说起来,徐凛这个人虽然性子冷,行军打仗是杀伐果决,可对情爱之事却意外地有几分腼腆纯情,稍做些亲昵动作就开始脸红心跳。
谢陵想,他二十岁时会爱上徐凛,似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只可惜,梦中那段岁月已久,他而今一个都不打算接触太深,却又因着私心不肯松手,实在是……无可救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