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救她的方法（大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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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利亚拿出了另一口坩埚，在壁炉前架好，倒入净水。又取了一个来自草场的小瓶子，将里面的样本分成了七份。
“炼金术……”她轻舒一口气，“最近出版的一本小册子，叫《怀疑论化学家》，还是《怀疑派化学家》……你们听说过吗？”（1）
鸽子们怔怔地看着她，不明白女巫怎么突然开始讲天书。
“我很少看炼金方面的书，这位作者是我看到的第一个明确反对亚里士多德的人。他反对时下流行的炼金术，字面意义的，那些炼金术师相信永恒的‘一’存在于万事万物之中，石头是潜在的金子。”没有观众回应，玛利亚自顾自说了下去，“为了反驳这些人，他做了大量实验，虽然手法粗糙，水、火、研磨、搅拌，偶尔也找些新材料，血、尿、胆汁——这有点像魔药学，只不过女巫的血真实有效，但无论如何，对一个炼金术师来说，勇气可嘉……他还算是炼金术师吗？”
她拿起火钳，把壁炉点起来，火光映红了她的脸，在她的睫毛上跃动，玛利亚有些出神。
“我父亲不允许我读哲学。”她突兀地开启新话题，“他说追求永恒不是女人的事，让我清醒些。”
“‘教廷里没有女人。’”玛利亚模仿哈肯国王严肃的语调，随即露出一个鄙夷与得意糅合的古怪笑容，“可教廷诞生于女人的肚子——虽然他们永远否认这一点，称玛利亚为‘被创造者’。”
“而我，玛利亚，”她仿若被自己的名字逗笑了，停下来笑了两声，“能永生。”
或许是术士呵斥路过的侍女时，那副理所应当的神情，颐指气使的做派，使她想起了多年未见的人。
封闭的房间，晦暗的光亮，独自坐在一群鸽子中，玛利亚想起了久远的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放下火钳，那铁杆与壁炉前的铁栏碰撞，在一片寂静中，“当”地一声荡起波澜。
玛利亚往坩埚里拨入一份泥土，道：“我偷偷地读。谁都不知道。连辛西娅也不知道我研究过上帝。”
又过了一阵，她道：“我不记得九岁时，‘我’是什么样子。”她特别延长了那个发音，“但我想……我应该很愤怒。”
绛鸽一句话也没听懂，但它情不自禁地落到女巫的扶手上，朝她发出低而密集的咕声。
玛利亚看向它，从那种脱离中回到这个房间。
“我很好。”她摸摸鸽子的小脑袋，轻声道。
“这个作者现在被骂得厉害——如果他不是个男贵族，可能已经被烧死了——但他的书兴许能流传下去。至于炼金术师们……”她抿嘴想了想，“有一点我始终不能理解，他们既要永生，又要信教。你说，当一位纺织工成了王后，她还能信仰王室吗？”
玛利亚认真地看着鸽子，仿佛这只漂亮的小鸟当真会给她回答。
她今天格外多话，因为她对这种粗糙的实验手法没有底气，却别无他法。
“他们称天与地有某种神秘联系，金属与天体是对应的。”她略微挑起一边眉毛，“我想这与信仰有关，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而那位叛逆的作者没有统一标准，总之，我姑且准备了七份。”
过了会儿，坩埚内开始沸腾冒泡，她又忍不住说点什么好叫自己克制住对这一过程的质疑，“……坩埚和折磨源自同一个拉丁词根，炼金术师认为金属遭受折磨能得到些什么。就像苦修士认为人遭受折磨能得到些什么一样。”
说完，像是自己也为这一类比感到惊讶，她顿了顿，“真是有趣。”
她再次望向鸽子，疑惑道：“女巫也是一种人类，为什么魔药学中没有这样的说法？”
“因为我们没有蠢到从一堆死物中寻求永恒。”
密闭的房间内突然响起一道女声。
玛利亚猛地站起，重又捏紧火钳，向身后看去。
“凭你的警惕性，我应该把这座城堡搬空。”女声用一种不带感情的语气讽刺道，嗓音听起来很耳熟，但更为清晰和真实，“开窗。”
木架旁的一扇窗户传来“笃笃”两声，绛鸽紧挨着玛利亚的手臂，像要把自己融进去。
“瑟西……阁下？”
那声音不耐烦道：“怎么？出入你这儿还要对口令？”
玛利亚放下火钳，走过去，打开那扇窗——只见阿里克乌斯无辜地站在窗台上，爪子扣得紧紧的。
声音来自猫头鹰胸前一个指节大小的紫水晶坠子，里头似乎隐隐有液体在流动。
她侧退一步，让开空间，阿里克乌斯连忙飞进来，回到它阔别已久的木架。
“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因违反守则其一而失去力量的女巫。”名叫瑟西的红发女巫毫不客气地道。
随后又语气平平地补了一刀：“真新鲜，我以为守则是那帮人编来显得她们是个协会的。”
现在不是叫侍女提一壶热水来的好时机，玛利亚谨慎地再次关紧窗户，拿起坩埚边的净水，给自己倒了一杯。
那吊坠显然不仅仅只是个传声筒，屋内的景象也在主人眼中一览无遗。
“你打算转行炼金？”瑟西的语气听起来像是——你打算为国王生个孩子？
猫头鹰看上去从未这样可怜过。
玛利亚浅浅吸了口气，缓缓吐出，“只是在尝试分析庄园的土壤，阁下，用一种有别于传统炼金的实验手段。”
瑟西道：“魔法阵一经完成，就无需再用魔力激活。”
“我知道，但我没想过自己会变成这样。”玛利亚已经无所畏惧了，“我没为意外做过什么准备。”
“这算什么准备？只是一个简化流程……无所谓，”瑟西很快就对她失去了兴趣，“你把庄园的每个场所九等分，每一部分，我都需要水、土、空气、植物和虫豸五个样本。这只鸟识字了，你给它容器，它自己分类，收集完立刻返回。”
玛利亚实事求是地说：“阁下，那儿不一定有植物和虫豸。”
“但一定会有枯枝和虫卵。”瑟西道，“卵在祭祀中长期缺席，即便有，也是作为食物，而非生命。”
玛利亚捕捉到了她的话外之意，“您是说，国王在躲避……生命？”
“生机。”瑟西对她很不满意，“难道还要我再解释一遍？”
“不，不用。我嘴快。”玛利亚连忙否认。
瑟西把不满转移到术士身上，“那些渣滓的脑子也就够容纳这种把戏。用人造的匮乏欺骗自然。”
玛利亚虽然并没有完全理解，但她暂时不想上课，便提了个具体些的问题：“可是阁下，不到一个月之前，国王来城堡见了我一面，周围有很多侍卫和侍女。”
“没有哪个怀孕。”瑟西一秒钟都没有思考，“生机是一种机会，一种希望——你的鸟跟你一模一样，总要我重复。”
阿里克乌斯老实地蹲在架子上，一动也不动。
玛利亚感觉自己快要适应瑟西了。她自动过滤了不好听的，在脑内检查当天的情景，似乎确有一位负责大厅的侍女回城处理家事。
她是比前几年胖上一些，原来是怀孕了。
比起这些，“阁下，”玛利亚斟酌着措辞，“我想向您请教，那个作为生机而生的女孩……有可能活过二十岁吗？”
“当然。”瑟西毫不犹豫地做了肯定回答。
玛利亚不由得握了握拳，“我要怎么做，才能——”
“你怎么做都不能。”瑟西很快打破了她的妄想。
玛利亚却没有一丝气馁。
她早有所料似的，微微低头，看着自己的裙子，“因为救她的方法，只有……让她成为女巫？”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救她的方法（大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