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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第 9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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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的地址选在了承乾殿。
为了撑场子,承德帝、闻皇后,朝中重臣几乎都参加了。花清芷和江晚作为清江居的股东,也有机会观摩这场盛宴。
夜幕刚刚降临,殿内便点上了琉璃灯。晶莹明亮,将整个承乾殿照得亮如白昼。主桌自然是帝后两人,往下分列两侧的席位,晚宴的歌舞伎,甚至地上的红毯都是礼部一一检查过的。
江晚和花清芷坐在末席,向上首看去。
承德帝穿着明黄色朝服,头戴冕冠,垂十二旒,显得威严赫赫;闻皇后穿着黄色凤袍,佩戴步摇、东珠,面容慈祥秀丽,举止优雅端庄。感觉到江晚的视线,她报以温柔一笑,没有特意去看江晚,却如春风拂面。
往下右手边第一位是楼兰使节的坐席,右手边第一位是乌孙使节的坐席。不过两位使节还没上殿,位置暂时空着。
论起来乌孙的国力是强于楼兰的,而大周又以右为尊。楼兰使团坐在右一的位置,一是因为楼兰与大周关系更亲近,二是因为乌孙国以左为尊,而楼兰与大周同样以右为尊。
再往下,右二坐着一名身形清瘦、衣衫素雅的中年男子。由于他面向主桌,江晚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注意到那执酒杯的右手。苍白、瘦削,中指与无名指的指腹不均匀,轻微向外侧倾斜——是长期执笔的特征。
左二坐的则是年仅十四岁的六皇子。眉眼虽然稚嫩,却英气勃发,五官俊朗,有几分闻深的影子。
果然是外甥肖舅。
参与晚宴的皇子只有六皇子一个,加上前几日太师收了六皇子为徒,江晚心里猜测,陛下心中已经有了新的储君人选。
那么能坐在六皇子对面的……江晚悄悄问花清芷:“那位就是太师大人吗?”
“是啊。”花清芷道,“你也是在临安长大的,没见过他吗?”
江晚摇了摇头。
“也是,太师大人喜清静,很少参加宴会。”花清芷压低了声音,“据说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但是后来他的心上人去世了……他就变成这样了。”
“啊?”
花清芷打着哈哈:“道听途说,道听途说。”
说话间,承德殿的大门开了,总管太监奸细的嗓音打断了她俩的低语。
“迎楼兰使节进殿!”
江晚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那使节一身隆重的红色绸衣,肩膀的太阳纹彰显着对方在楼兰的尊贵地位。
阿依古一脸严肃,目不斜视地望着主坐上的承德帝。江晚挤眉弄眼地看着他,他也没啥反应,只是从她面前经过时放慢了脚步。
然后很中二地提了提衣摆。
其实他这个动作已经很有那种魏晋遗风的感觉了,但是江晚看他的动作,就知道这家伙的侠客瘾又犯了。
上回他中二地把剑往剑鞘里一插,给她来了一句青水不改绿山长流后会有期。要不是在庄严的两国会面上,他这个动作,估计得配上一句“江女侠!别来无恙!我的剑术又精进了!”
想到这里,江晚赶紧低头,生怕自己忍不住笑出来破坏了礼仪。
阿依古走到主桌前,左手抚胸,弯腰行礼:“楼兰王储阿依古,见过大周皇帝陛下、皇后娘娘。祝愿陛下娘娘千秋万代。”
他身旁的副使手捧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总管太监接过那珠,呈到承德帝案前。
承德帝:“王储有心了。朕记得当年清蓉出嫁时,还是朕护送她到玉门关外。一晃二十年过去,她的孩子都这么大了,还成为了王储。看来楼兰王确实用心栽培你,清蓉泉下有知,想必也安心了。”
江晚听这话听得想笑。人家公主疾病缠身的时候不见你关心,现在去世了,你倒感概起来了。
想到这里又有些担忧,生怕阿依古在这种场合怼起承德帝来。印象里阿依古的性子直,不会那些政客们的弯弯绕绕。若是一个没忍住,只怕不好收场。
但出乎意料的是,阿依古并没有什么激动的反应,仍然保持着弯腰的姿势,语气波澜不惊:“多谢陛下关心了。”
承德帝微笑点头,总管太监便上前一步,弯着腰指向右侧第一张座椅:“请王储上坐。”
阿依古坐下后,乌孙的使节就上殿了——是乌孙左将军图克,也是老面孔了。图克献上的是一匹汗血宝马,毛色纯正漂亮,据说能日行千里。
不过一匹马横在殿上不合适,承德帝夸赞两句,便让人把马牵到百骏园去了。
宴会开席后,承德帝举起酒杯:“两位贵使远道而来,朕特意备了些礼物,聊表心意。”
顿了顿,他吩咐旁边伺候的太监:“拿上来。”
少顷,便有两名太监各捧着一只托盘,跪在两国使节面前。
揭开红绸,托盘里放的正是江晚新制的杯子。那杯子呈奇异的羊角状,底色纯白,上面绘制着彩色图案。杯身正面有一处镂空,中间镶嵌着碧绿的宝石,四周镶着闪亮的金边。
便是不懂瓷器的人,第一眼看上去,也能感受到富丽堂皇的盛世气象。
不仅朝臣们小声赞叹,承德帝也露出满意的神情。
使节这边,图克将军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来通杯?”
“不错。”承德帝道,“朕听闻来通杯起源于乌孙,后传入楼兰,想必两位贵使都很熟悉。不过这只来通杯是用我大周的工艺改过的。制作此杯的匠人就在这里,那个——”
闻皇后小声提醒:“江晚。”
“对,让江姑娘给两位介绍介绍。”
江晚站起来,先朝承德帝屈膝行礼,再走到使节席旁,对着图克将军和阿依古分别行礼。两位使节都朝她看来,不同的是图克将军眼神惊讶,仿佛刚才认出她这个熟人;而阿依古的目光则复杂很多,她一时竟没有看懂。
江晚清了清嗓子:“两位贵使,此杯乃是仿照来通杯的形状制作。整个杯子用的都是瓷器工艺,只是为了仿照乌孙国来通杯的白色,采用了粉彩的彩绘方法。这个粉彩制出来的瓷器晶莹细腻,通体纯白,上色也容易。”
“乌孙贵使面前这只来通杯的图案,是昆弥打猎图;楼兰贵使的则是贵族礼佛图,彩绘用了多种不同颜色多次烧制,尤其是朱色最难成型,用的是釉上红的上色方式。正面的镂空是透明釉技术,镶嵌的是大周著名的翡翠玛瑙,产自岭南,十分贵重。”
顿了顿,她道:“这些都是大周最新的瓷器技术,希望两位贵使喜欢。”
听完这番话,承德帝、闻皇后,一众朝臣都震惊了。江晚说的粉彩、釉上红,都是闻所未闻。
若江晚是个普通的小姑娘,只怕这些老臣要当场呵斥她胡闹。
但现在她是瓷器行业收入榜首清江居的股东、是战胜了“流光玉婉”的天才匠人,上至周王宫、各宗室,下至世家百官,都优先抢购清江居的产品——那么朝臣们只能暗暗感叹她艺高人胆大,从未上市过的新技术新样式,就敢拿来做国礼。
且看上去效果十分震撼。
远观这两只来通杯,都觉得艳丽夺目,贵气逼人。不少朝臣都伸长了脖子想要看得更清楚些,若不是在迎接使节的晚宴上,他们甚至想直接跑过去细赏。
而距离来通杯最近的两位使节中,图克将军不懂瓷器,对于江晚的介绍也似懂非懂,正好奇地研究杯子上的图案;阿依古则是急切地接过托盘,双眼放光连连夸赞。
江晚轻轻松了口气。
为了解决仿制来通杯的技术问题,江晚可熬了三个大夜,还用上了活跃药水。直到昨日送去烧制了,她才得空大睡一觉。
首先是粉彩。这个本是白瓷领域的技术,她从系统里买了教程后恶补了一整夜,才算学会。
图案是何婉蓉翻了无数西域画册,帮她选的。但上釉只能靠她自己——粉彩属于软彩瓷,上釉方式与之前的青瓷不同,但优势在于可以上朱色——这可是西域画的主色调。
翡翠玛瑙是江安从附近的商人手里买的,价格虽然高,但已经是整个制作过程中最轻松的一环了。
粉彩技术,软彩瓷上釉技术,釉上红技术,江晚三天之内连学三种技术,终于形成这两只来通杯。
好在效果还不错。
图克将军看了一眼身旁的副使,那副使便起身,双手去接托盘。
然而就在他的手触及托盘的一瞬间,变故陡生。
托盘在离开小太监指尖的一瞬间,猛地一歪,来通杯顺着倾斜的角度往下滑,很快就离开了托盘。
图克将军惊得站起来,但面前的餐桌挡住了他,还磕了一下他的膝盖。
他疼得一顿,然而就慢了这不到一秒的时间,他已经来不及去接那只来通杯。
宴会之上当众打碎国礼,无论是不是故意,都有挑衅的嫌疑。乌孙首次遣使访周,大周想抓住机会与结盟,乌孙当然也有结盟的意愿。
若国礼就这么被副使打碎了,只怕还真不好收场。
那名副使,和跪在旁边的小太监都吓得一动不动。小太监垂着脑袋,弓起的背部抖得像筛糠。
良久,他仍没听到瓷器碎裂的声音。
江晚以跪伏的姿势双手接住了来通杯,抬起头,朝着副使冷冷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