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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卿是女娇娥 ...


  •   七月十五,玉轮高悬。

      瓜州晋昌县玉门关守备营内,一行武官从议事厅鱼贯而出,当先一名粗壮的汉子叹道:"敌军有异动,这本是军机要事,防御使大人理应派人火速密呈圣上……这都过了一日了,却仍不见她下令……"

      与之并行的年轻男子约有二十五六岁,长身玉立,倒似文官模样,双目炯炯朝后瞧一眼,议事厅内依旧是灯火大盛,先时还稍嫌拥挤的议事大厅此刻独留一人,倒显得空寂了些。

      笔直坐在书案后的女子剑眉凤目,面色无波,依着她的耳力,明明就将属下的话听在了耳中,却不见她有任何不悦之色。

      他若有所思回过头来,心内暗叹,拍了拍面前喋喋不休的汉子的肩:"元大哥,你身为折冲都尉,只管听从防御使大人的调派即是。大人少年英武,驻守玉门关多年,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元磊被他这话一堵,后知后觉想起议事厅内端坐如松的那位防御使大人周紫文。这位大人乃是本朝唯一一位异性王--安平王英洛的长女,名冠海内的一等忠勇候周峥的女儿,虽年方二十四,但已驻守玉门关六年,向无败绩。

      他紫色的脸膛不禁涌上一丝赧色,倒也不恼,笑了两声:"柳兄弟,多亏了你提醒,防御使大人虽说宽宏,但哥哥今日确也有些莽撞了。以后还要劳老弟多多提醒哥哥的不是之处?!"见得柳云孤含笑点头应承了,抬头瞧了瞧月色,方笑道:"今日月亮倒很是圆,不如由哥哥作东,请柳老弟去饮酒?"

      柳云孤身为六品飞骑尉,官阶在他之下,方才不过知元磊性子爽直狷介,才多嘴提醒,此时哪有反对之理,立时笑着应了下来,亲兄热弟,便要往营外寻乐子去。

      二人在门口说话的功夫,别的议事武官早去得远了,将将踏出五六步,但见前面缓缓行来一眉清目秀的少年,手中托盘之上,玉碟之中盛着满盘的葡萄,见得二人浅笑着见礼,端着托盘径自向着议事厅而去。

      柳云孤偕同元磊并行了不过十来步,忽尔惊叹一声:"坏了_____"

      元磊正兴高采烈,谈着哪家的酒好喝,哪家的酒娘胡旋舞跳得优美,环行急蹴皆应节,反手叉腰却如月,被他这声惊住,茫然道:"跳的这般好,怎的坏了?"

      柳云孤此刻一颗心早挂在议事厅那人身上,叹道:"我方才总觉得房信不妥,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妥。"

      房信正是方才路过的清秀少年,乃是周紫文从安平王府带过来的贴身侍从,非在籍士卒。

      元磊朝柳云孤憋出一个古怪的笑意来:"只要事关周大人身边的男子,哪有你觉得妥当的?"

      柳云孤生来散漫无羁,能入军营,这事说来有几分好笑。不过是偶经玉门关,撞见了在城楼巡防的周紫文,对这年轻英武的女子暗生情愫,多番打听,这才投军。他投军第一日,直面陈词爱意,把个向来闻敌戎至城下而面不改色的周紫文惊得当堂震怒,堂下一干武官窃笑,一支令箭下去,将言辞铮铮一条铁汉打得皮开肉绽,在营房内躺了一个多月。

      他伤好了爬起来,虽然收敛了许多,不再如先时一般不知轻重,对周紫文轻言薄戏,也逐渐习惯了军中规矩,但事关周紫文之事,处处留心。此刻也顾不得元磊戏言,正色道:"防御使从不喜欢吃葡萄。"

      元磊一怔,后知后觉想起来:"是啊,军中开宴,似乎从来不曾见过她吃葡萄。那房信这葡萄是给谁端的?"

      交换个疑惑的表情,二人有志一同回转,悄悄摸了过去,但见议事厅门户紧闭,房内灯火依旧。忽觉背后劲风扑来,元磊乃军中好汉,但也只是马上功夫,陆上功夫却不及柳云孤,虽已尽力闪避,但已觉全身一麻,被来人点穴立在当地。柳云孤却久在江湖浪荡,身手不凡,饶是如此,也是堪堪避过。却也是来人先向元磊下手,竟也给他留了几分生机。

      他避过之时回头去瞧,眼前孤影飘缈,如烟如雾,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向着议事厅扑去,不过眨眼议事厅的门已是乍开即闭,身法奇诡快绝,令他心下骇然,忧心周紫文安全,虽知以自己的身手定然挡不过,却仍是拨足提气,拼命向着议事厅门撞了过去。

      议事厅门呯的一声巨响,房内的人倒是吓了老大一跳。周紫文冷着脸斥道:"柳骑尉,有事?"但因她腰间还攀着一个身着深色胡服的少年,倒将这冰冷之色稍减了两分。那少年将整个脑袋都埋进了她怀中使劲蹭着,瞧在柳云孤眼中,只觉此情此景,极是刺目伤心,倒将平日的伶俐口舌给忘个精光,只呆呆立着,一脚踏在门口,还保持着撞进门的姿势,一脚还在门外,实不知要不要踏进来。

      忽听得一把极是和气悦耳的声音懒懒响起:"大姐,要懂得怜香惜玉嘛,怎么能对着男人做出一幅冷冰冰的样子?娘可要为了你愁白了头发啦!"那少年大大方方从周紫文身上爬下来,在书案之上找到那盘葡萄,顺势大大咧咧盘膝坐在了防御使大人的书案之上,揪了一颗紫色的葡萄丢进了口里,忍不住赞叹:"唔,好甜,我就知道大姐最好了!"

      那素来冷冰冰的防御使大人周紫文,此刻眸色含暖,在那坐没坐相,吃没吃相的少年头上敲了一记,嗔道:"娘为了你愁白了头发才是!"

      柳云孤本来心内含酸,但听二人言来语去,倒将一颗紧攥着的心缓缓放了下来。早就听闻本朝的安王平乃是红鸾帐中的英雄,脂粉堆里的好汉,一生娶夫八位,生得子女九位。这位少年,虽瞧着翠眉英秀,漆瞳粼粼,如盛宝光,言笑晏晏如暖阳,生作个少年郎过于秀气了些,但能有如此骇人的轻功,倒是罕见,又兼着此子乃是周紫文的弟弟,不由生出了些爱屋及乌的心情来,当下不顾周紫文的冷脸,笑着踏进厅中,拱手道:"在下柳云孤,方才不知是小兄弟,多有得罪!"

      那少年又往口中丢了一颗葡萄,一手拄着下巴,似笑非笑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方才慢吞吞笑道:"倒是在下得罪了柳兄,还请海涵!"想是暗指方才在背后点他二人穴道之事。

      柳云孤面上微微作烧。但技不如人,倒教他说不出别话来。他自出道至今,所遇之人若论轻功,当属面前少年,心下实是钦佩,有心与这少年相交,又记挂着门外被点了穴道的元磊,更何况进营近一年,今日乃是初次在私下与周紫文见面,可喜她此刻眸含柔色,心内几番计较,终究是情字占了上风,暗道:元磊大哥,机会难得,你且先在门外站一会子吧!

      趋前几步,便要与这少年再次称兄道弟,却听得房信极无奈的声音:"三小……"被那少年一个不怀好意的眼神睇过去,房信清秀的小脸之上露出心有余悸的神色来,毕恭毕敬道:"七少……"

      那少年笑得花团锦簇:"乖,一年没见,房信有没有想本少?""啪"一声打开腰间别着的乌骨折扇,净白扇面之上一滴墨迹也无,竟然是把素扇。

      房信一张小脸之上面色几变,青红交错。一个想字咬在唇间吐不出来。柳云孤暗道:你这分明是为难这小侍。若他说想,岂不是表明自己小小年纪,便踏上了断袖歧途?若说不想,瞧你这架势,分明不肯善罢干休,他又哪里敢说个不字?心内倒略带了一分失望之色:轻功骇人的少年,难道真是位纨绔?

      他哪里知道,房信心中与他所想却全然不同。房信自小在安平王府当差,对府上这位小祖宗又惧又怕。这位小祖宗不像安平王别的孩子,对长辈皆有三分惧意,便是偶然犯了错,被安平王责罚,也必是悔过了。府上小姐少爷共九位,唯有这一位,虽说一年只有一个月回府,但自小悍顽异常,向来我行我素,就算做了坏事被打,照样不肯悔改,简直是越打越逆着安平王,逗猫招狗,骑墙爬树,那都是极小时候干的事。大一些练了轻功,不但将安平王府闹个人仰马翻,偶有一年随着齐王李霜去大明宫玩,连厨房里那些御厨看见她也要头疼。

      概因她生就个不好的性情,此刻瞧着是笑的,那也是瞧见了周紫文心情好。转过身要是瞧谁不顺眼了,不整得那人对她又惧又怕,便不会松手。当年自她进了大明宫,那些御厨端了给锦帝李岚的御膳不是鸡缺了只腿,就是鸭缺了截脖子,锦帝没少震怒。

      御厨到底不曾亲眼目睹她干这坏事,自然不敢空口无凭的去指证齐王李霜的胞姐,挨了板子也只能自怨倒霉。

      这事若非后来她得意洋洋讲了给李霜听,别人倒无从知晓。

      周紫文眼瞧着房信委靡下去的气势,揪了那少年的玉白耳珠,半嗔半恼:"三丫头,你再这般戏弄,小心我修书一封,告诉娘亲,教她好好责罚你!"

      柳云孤又一次被惊住了:这大大方方与侍从调笑的少年……原来是女子啊?一母同胞,性格怎的与防御使南辕北辙,相差偌大?

      房信露出有苦难言的神色,极不甘心的吐出一个字:"想……"

  • 作者有话要说:  此章乃是正文…从今日日更开始……不排除心情好写得H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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