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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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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祯……十四爷总觉得我还小，他每次教训完若曦之后，都要带上一句：“你别把若梧教坏了！”我在一边低着头，若曦会瞪他。
“若梧是好是坏，由你定的？！”
他们一个吵得脸红脖子粗，一个吵得啪嗒啪嗒掉眼泪，而我呢，我低着头，踩胤祯的影子，说不清的感受，大概虽然嘴上说不出话，可话却挤在耳朵边，心里一点不空了。
我听若曦说，十四爷是居委会的，我写来问她，她琢磨半天，说：“就是天天顺带着管闲事的意思。”
我也琢磨。
“若曦，你怎么就这么大胆？就不怕若梧跟着你触怒龙颜！”
“若曦，真不知道你脑子里哪来这么多离经叛道的想法？若梧天天听着，我都怕她走歪路！”
“若曦，你在这宫中，最重要的便是谨言慎行，这次不要紧，不代表下次没事。”若曦跟我说，他下一句是，“若梧就懂，少让人操心。”
我应该就是他顺带管的闲事。
只是天不随人愿，闲事最后还是变成祸事，因为那么可笑的……算了。
——若梧
09.
若梧上次雨天外出，回来后就病倒了。若曦索性抱着枕头，睡在旁边，虽然一开始，这么瘦瘦弱弱一个小人儿，捂着嘴不停咳嗽，还能一把将她往外头推。
“二小姐，您可别为难我们小姐了，这要是您再病了，一下子倒了两个，还怎么和夫人交代啊？”细雨也跟着劝。
若曦却是坚决，本来若梧这儿只有个细雨做事利落，这下子病得这样严重，额头也烫人，在古代这医疗条件下不能轻视。
素色被子后，若梧闷红着一张脸，仿若春日熟得正正好的桃杏，眼睛抬不起来，瞥了眼若曦，汗虚虚的手便被紧紧握住。
她真讨厌若曦，真的。
若梧眼前的世界朦朦胧胧，好似又回了小时候，额娘和阿玛赌气，为了什么事情，她现在已经记不清了，应当不是大事。
“你去请他，说若梧因为想他，半夜踢被子发热了！”额娘摸着她半烫的额头，那时候还没着急，心不在焉，也不叫大夫，一心一意望着空荡荡的、还在灌风的门口，似乎下一秒，阿玛就到了。
可小孩子的身体就是变化无常，经不住说的。
那时候若梧烧得迷迷糊糊了，人都神志不清，阿玛的身影才出现在眼前，她哑巴前喊的最后一个称呼是“额娘”，想说，额娘，阿玛来看你了。
她知晓，阿玛额娘都爱她的。只是有点难过，一小点。若梧想，她比额娘更知道，别人对你的愧疚，只能存在一小会儿，多了人家就烦了。
阿玛是这样，九爷也是这样，旁的其他人也都是这样……所有人感到心虚、愧疚、自责的时候，都会摸着你的头，抓着你的手，好让你挣脱不开，让你的眼睛里盛满他的泪水，刺得你心里也好痛，仿佛自己做错了事情。
“阿玛以后定会及时出现在若梧身边的。”不会因为被打扰了和其他美妾的好事而恼怒，不会因为觉得是额娘又在装可怜而忽视吗？
“若梧也是个傻的，是她和她娘不聪明，想出这种法子来争宠。”若梧听见了哦。
“你再哭？旁人还以为爷欺负你呢，”九爷捏她的鼻子，“你自己这么哭，才会惹得别人欺负你。”他约莫又以为这是情话。
若梧轻轻阖上眼，从头到脚都昏昏的，好似真的变成了一瓣被风吹到天边的花瓣，月色一照，瞧不出本来的颜，只晓得青蓝白一层釉，慢慢碎开了。
若曦擦着若梧鼻尖上的汗珠，手帕挪到她的眼角，忽而接住一颗小小的泪，若曦看着她，也突然发现，若梧啊，不是她以为的小女孩。
至少不是纯粹的、她以为的无忧无虑的小萝莉。
她是被打碎的一片瓷，谁也不知道她原来是什么样子的，所有人都忙着自己的事情，所以当她碎裂时，失去了所有声音，大家会想：太可惜了，但又不是我打碎的。
“巧慧，那你跟我说说，那个若梧的事情？”
“巧慧其实也是听原来的嬷嬷说的，说是…三小姐被拉来争宠，哪晓得老爷根本不去，三小姐发着热，拖着拖着便……”巧慧欲言又止，若曦让她接着说，“后来夫人、就是三小姐的额娘吞金自尽了，老爷、老爷说……”
“他说什么？”
“都是三小姐惹出的祸事。”
若曦一下子失了声，她当时、她现在，都看着若梧被夕阳、被月光照得透白的发丝，和她已经悄悄向她投过来的破碎的目光。
“对不起。”
若梧没声音地在和她道歉，对不起啊，当时明玉找你麻烦，我都不帮你，对不起啊，让她把你推下楼……我、真的很不讨人喜欢，真的做了好多错事。
若曦滚烫的眼泪掉在若梧额心，她很快抬起袖子擦干，大着声音，给若梧抹抹脸：“你生病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世上就没有不生病的人！”
“若梧，不准道歉。”
若梧精力不济，抱着这句话昏睡过去，临了还稍稍推了若曦一把，叫她走，细雨也愣愣点头：“二小姐，三小姐这里奴才定会好好看顾，您还是快回去休息，在这里过夜算个什么事情，要是——就是我们小姐，也不愿您在这陪她呀。”
若曦倒是嘿嘿一笑，举起手，正和若梧十指相扣得紧：“若梧不愿意吗？”
傲娇萝莉，就是要一只手推人离开，一只手还抓着别人不放的嘛～
10.
若梧这次病后休养，听若曦的话，多吃什么蛋白质？不知道若曦在说什么词儿，听她解释之后，知道是肉蛋奶之类的，也不提自己不爱吃，每日若曦要来喂她，她一脸不情不愿地尽力吃了。
细雨看自家主子耳朵尖尖红红的，脸颊也红红的，窝在蓬松的被窝里，小猫儿似地仰着头，光盯她姐姐去了，头发也散着，翘起几根来，真是笑死个人了。
若曦这里，每次都被萌得心肝要化了，每次喂完东西，都要狠狠香若梧一口，表扬道：“若梧真乖！奖励一朵小红花！”
奖励的小红花，是若曦每天给花瓶里新换的一枝桃花，滟滟的，还带水珠儿的那种。
粉粉白白，渐渐和若梧的脸色相像了。
若曦带着她一起做广播体操，练练八段锦，每天早晨若曦自己眼睛都没睁开呢，已经熟练地揪起发带给若梧绑上头发了——谁戴着旗头跳操啊？
若梧总是很听话，很让人省心的。
若曦感慨，比现代那些熊孩子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她最近讲到凌波微步，若梧很有兴趣，奈何花盆底儿限制了发挥，她只好扶着若曦，忽而向左迈一小步，下一步往右跳一下。
总之，心情愉快些，别老装事情，运动运动，在这个紫禁城，总不会香消玉殒得那么……快吧？现在的若曦点点头。
她有心叫若兰一起来，若兰只是含笑望着她们二人，似是落叶平铺着纹路，淡淡地瞧两片崭新的翠。
心不由己，身不由己，非平常能改，若兰郁气之余，看到两个妹子相互扶持，已经是欣慰大于喜悦。
因而，两人拿着风筝到院子放，她放心，甚至若曦讲的武侠故事里神秘的黄衫女子呀小龙女呀，她也听得两句，同意若梧穿上汉服，打扮得像个小女侠了。（尽管若兰觉得不像汉人打扮，但无所谓啦，若曦把若梧打扮成这样，一定有她的道理！）
索性也在院里。
结果一放心就出事。
若梧脱了花盆底的鞋，一只袜子也给掉了，整个人爬在树干上，额角微微露了点汗，伸手去够风筝。
风筝下攀着一只猫崽子，弱弱喵叫。
她一伸手，细雨就抱着袜子在树底下叫，而若曦就给她加油：“若梧女侠！”自然，若曦不忘要护着若梧，别真给摔了。
青苍翠色，团团绿云，远远来人只知道树上有个人，一看看有细雨，再带了巧慧若曦，心下明白，树上是若梧，便冷哼着过去。
明玉倒不是非得给自己找不痛快，大抵还是不甘心，这段时间听说若梧病了，每天皱着眉头掐花瓣：我去不去看她？
可她要是屁颠颠就过去探望、送补品，总显得自己很廉价似的，仿佛脸皮顿时厚了三倍不止。
结果一听，若曦天天照顾着呢，都一起同吃同睡了。明玉咬着牙，皮笑肉不笑：“真是姐妹情深，可别一下子倒两个！”她觉得，自己的纠结全都贴在若梧的冷屁股上了！
树下渐渐又吵开了，若梧又听了满耳的“哑巴”“狐媚子”“装可怜”“贱人”，笑容早就敛起，苍白的脸迷茫地抬起，和猫崽子对视上，两双琉璃般的瞳孔，不懂彼此的忧愁，但同样颤抖着身体。
小猫不懂，若梧懂，她慢慢伸出手，捂住小猫的耳朵。
其实，明玉啊，不用明说的，若梧知道自己不好，所以一遍遍重复，对她来说……也没什么的。
猫儿看见一双红眼睛，小寿包上点的胭脂色，给蒸起来了，沁出点点豆大的水滴。
“明玉若曦！”
八爷是这时候来的，他身后还跟着一个高高大大的少年郎，幸好二人都不曾抬头，也都被吵架的双方吸引了视线。
明玉和若曦这时候倒是默契起来，若曦心中惊叹，这明玉还有点良心，知道树上的若梧现在的样子不能被看了去，一时间，二人全都变成了乖巧的布娃娃，嘴缝起来了。
八爷却想起来，是了，这两个小姑娘，都得提去劝话讲道理，遂平淡道：“正好你们二人都在，到书房去。”
八爷这人，平日里温温柔柔，但严肃起来，是叫人起鸡皮疙瘩的，仿佛被美人蛇给盯上了。可他一转面，又笑意盈盈了：“十四弟，叫你看笑话了。”
胤祯忍笑，乖巧道：“无妨，八哥本也就是带我来府里看看，现下不如让我一人走走，多几分闲趣。”
于是乎，若曦、明玉，一边一个，被带走了，一个两个三个，连小姐带奴婢，全都一步三回头。胤祯差点以为自己是什么绝世珍宝了，惹得这么些个女子流连忘返。
树上的若梧屏住呼吸。
猫儿没屏住。
“喵～”
有些人的相遇，要是带上动物，很长一段时间内，看到这动物就想起那人。胤祯就是这样，他之后总是将自己的怜惜归纳为：若梧就是个像幼猫一样柔弱的女子，经不住他望一下的。
所以现在，他看着树上两只猫，眼睛都不转了。
实在是，其中一位猫女侠，银红的发带飘到鼻尖，上头两只似哭非哭的杏眸，正害怕地盯着他。脚丫子一晃一晃的，被风吹不稳似的。
后来，胤祯在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要是若梧会说话，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会不会是：十四爷吉祥。
很规矩很规矩的一句话。
可惜若梧说不了，正如后面求救的时候，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