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怪物书》既见神山

2、平行世界

　　林霖走进公司时是七点五十三，他从“自己”的包里翻出工牌，通过网络的搜索确定公司的位置，在乘坐了七站地铁及十五分钟的步行后抵达。

　　情况比他想象的好，这个世界看着很正常，无论是科技水平，还是社会文化都和他原本生活的世界大差不差，他不必花费大量的时间去了解学习和融入。

　　因为是第一天入职，林霖也不用装成熟手，强行处理自己完全没接触的事物。

　　再鉴于他之前的工作经历，这一天过得很顺利，他认识了几个同事，记住了他们的脸和名字，并在午休时用手机尽可能搜集世界的信息。

　　首先是他所在的城市和公司，西林市，二线左右，城市规模不小，和周围几个城市互相影响，算得上一个初级的城市群。

　　泰林科技，数一数二的科技公司，以员工的福利出名，他居住的那间公寓就是公司免费提供的，能进入泰林，可以说是撞大运。

　　林霖的职位不高，属于是个勤勤恳恳的小职员，他的组长叫西梅，是一位标准的职场女性，长发挽在脑后，踩高跟，戴眼镜，说话简洁，做事雷厉风行，但对他们这些刚入职的新人很耐心，带着他们了解过大概的业务流程，就分下任务让他们练手。

　　林霖熟悉得很快，他只问过西梅两次问题，在他工作期间，西梅还端了咖啡过来视察他们，大概率是怕他们不会又不问。

　　看着林霖的电脑，她微不可见地点点头，走向对面，那里坐的是另一位新职员，乔伊，外国面孔，不过中文说得很好，午休吃饭时和林霖扯了好一会闲话。

　　林霖很佩服他，因为他能给予的反馈只有点头和嗯，对方居然还能聊下去。

　　乔伊的反应局促，西梅走到他身旁时，他连手放哪里都不知道了，女人简单指出他的几处错漏，也没有责怪便走开了。

　　乔伊松了一口气，接下来的一个半小时，林霖帮他处理了五处问题，获得了他发自内心的赞美。

　　“你真是一个好人，林，我喜欢你。”

　　林霖沉默一瞬，说，“谢谢。”

　　下午五点，他准时离开公司，经过并不熟悉的交通线路，在五点四十五分回到他的“家”。

　　早晨的时候离开匆忙，他现在才腾出时间把这里仔仔细细看过一遍。

　　从玄关进来是客厅，放着驼色的沙发，正对的墙上是电视机，开放式厨房在右手边，有一个漂亮的岛台，往里是过道，一间卧室，一间浴室。

　　公寓的面积不大，胜在精巧，在寸土寸金的城市已经算得上一处天堂。

　　林霖来到厨房，他打算看看这里有什么食材，他打开冰箱的冷藏室，里面有些空，只有两个土豆，几个蘑菇，以及排列整齐的牛奶鸡蛋。

　　他往下拉开冰冻层，却发现那里什么也没有，冷冷的光源照耀下，里面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像是刚打扫过。

　　他需要采购了，林霖想，但不是今天，他有点累了，这里的一切像做梦，他只想尽快躺上床，最好，再睁开眼就是他原本的平静的生活。

　　他煮了牛奶蘑菇汤，煎了一块土豆，饱腹后，林霖洗了澡，在他把衣服放进洗衣机时，门铃被按响了。

　　林霖不了解“他”的社交情况，事实上，他看过手机里的社交软件，联系人一栏少得出奇，没有父母，没有好友，只有公司里的HR和上司，以及今天刚添加的同事乔伊。

　　希望不是什么朋友找上了门，林霖不保证自己不会被揭穿。

　　他走到玄关，铃声还在持续，听上去相当急切，门后的墙壁安着一块显示屏，与门外的摄像头连接，可以看见外边的景象。

　　林霖的视线一撞上屏幕，便僵住了脚步，按响他门铃的大约不能称之为人。

　　它站在那儿，穿着皱巴的西服，焦急的伸出手触碰门铃的按键，但它的皮肤是青色的，原本的眼睛的位置被两只巨大的倒三角的复眼替代，占据了脸部面积的三分之二，嘴部没有嘴唇，只有一圈一圈细密的牙齿裸露在外，此时正灵活地伸缩着。

　　“林霖，我回来了，为什么不开门，我带了你喜欢的蛋糕。”

　　似乎察觉到什么，它说话了，声音很闷，像是从某种长而深的管子挤压出来的声音。

　　林霖很想抽烟，他靠着墙，耳边是怪物喋喋不休的唠叨，摸出手机，他试着求助，但信号奇异地消失了，无法发出信息，也无法拨通电话。

　　这本来就是无法用正常逻辑解决的事情。

　　他放弃了求援，转身去到厨房，从刀具里挑了最趁手的一把，候在门口，这样可以保证他在怪物冲进来的第一瞬间切下它的脑袋，如果可以的话。

　　幸运的是，在第十九个分钟过去后，怪物离开了，临走时，它恋恋不舍地望向门，留下一句，“好吧，我想你生气了，明天我再来看你，到时候我一定会当面让你原谅我的。”

　　最后一句话不是个好的预兆。

　　林霖松开刀，手心沁出了点汗，他把刀放回原位，来到浴室用冷水冲了一把脸，发梢沾上水，滴滴答答往下落，看着镜子里苍白如纸的脸，他打开手机，订购了一套最大型的刀具，特意选择切骨专用，另外还购买了处理血迹的清洁剂。

　　第二天，他在下班后采购了一些肉类和蔬菜放进了冰箱，来自附近的一个大型商超。

　　九点二十，门铃再次被摁响，林霖将刀藏在身后，打开了门。

　　怪物先是愣了一瞬，接着发出兴奋的嗡鸣声，密密麻麻的复眼里倒映他的身影，像无数台电视在同时放映。

　　“我不知道，你原谅我了吗，我太高……”

　　它没有把话说完，因为林霖的刀已经没入它的脖颈，一声轻微的“噗呲”过后，像是切断一块排骨一样将它的脑袋剥离下来，温热的液体溅上天花板，怪物的脑袋掉落在地，最后一刻仍然注视男人的身影。

　　林霖忽然有点后悔，他不该在这里动手，现场实在是太难清理了，他没法容忍有什么残留在他的家中。

　　这一天，他直到凌晨三点才处理好大概，怪物的尸体被他搬到浴室，进行切割和装袋。

　　林霖暂时没想好如何安置它们，他不想惹来什么麻烦，于是打算先放进冰箱。

　　在打开冰箱冷冻的刹那，他的眸光一沉，里头空空如也，但在七个小时前，这里还有两块猪里脊和牛排。

　　这世界吊诡的地方太多了。

　　良久，林霖把手里的袋子放了进去，他要试试一个有趣的实验。

　　合上门，他听见咀嚼声，就来自眼前，就来自冰箱的冷冻层，或许他应该伸手打开它，看看里头藏着什么。

　　但林霖很快意识到这是一种微妙的平衡，他提供“食物”，而冰箱消化“食物”。

　　至少，浴室里的东西不会再是烦恼。

　　而且他可以感觉到那个怪物只是一个开始，以后还会有更多的麻烦。

　　果然，在新的一天工作结束之后，夜晚，他的门铃准时响起。

　　很像一个游戏，有人离开了，就会有人替补上去。

　　怪物站在门口，身上套了一件羊毛杉，褐色的液体从它的腹部渗出，打湿了衣服，呈现一种诡异的肮脏感。

　　它的脑袋由至少四种动物缝接而成，连接处微微腐烂，几只蚊虫盘绕，右手是羊蹄，左手是爪子的形状。

　　“我回来了，林霖，给我开开门好吗，我想你了。”怪物说话像是砂纸摩擦，伴随液体咕涌的声音。

　　门内，林霖没有被它的话语影响，他专注准备工具，随后手指搭上门把，手腕轻旋，打开门。

　　“请进来吧。”他微笑，像是迎接客人般侧过身，让出一条通道。

　　他已经有了一点经验，不会搞得和昨天一样糟糕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这次他没有把房间搞得很糟，他学习事物一向很快，在这方面也不例外。

　　之后的每一个夜晚，林霖都要解决上门的不速之客。

　　好在它们看着虽然不美观，但绝算不上刀枪不入，力大无穷，他偶尔需要费点力气，不过大部分解决得很顺利。

　　今天是第七个怪物。

　　吃完盘里的食物，林霖放下刀叉，清洗碗碟和厨具，在这种居家的时刻，他的眉眼显得很柔软，很像某些广告里塑造的好丈夫形象，如果忽略刚刚他曾做过的事情。
　　临睡前，他检查了冰箱，冷冻层再次被清空，没有一个角落留下残渣。

　　林霖接了一杯温水，回到卧室，照旧点亮床头的那盏小夜灯，借着昏黄的光，拿出笔记为今天写上结语。

　　“第八天，我还没有疯，这或许是一件好事。”

　　林霖划上最后一个标点，把笔记合起，放回抽屉，才熄灭灯，任凭沉沉的睡意把他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