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洒兰雪》暮染

4、欢喜（四）

　　云雾缭绕，泽若站在慕言身侧，他回头看了一眼方才慕言抚琴的地方，彼岸花开，游魂从中穿行，他恍然一瞬，问：“这是忘川吗？”

　　慕言没有看他，只是低低的应了一声，然后垂眸，嗓音沙哑：“走吧。”

　　他们出了忘川，泽若恍然间想，忘川不该是那般模样的，虽然貌似仙境，但不应如此。

　　冥界很快就到了，街边热闹非凡，家家户户都挂着红绸，脸上洋溢着微笑，期待着那第一美人眠华的大婚，是圣女，也是公主，更是冥君的亲妹妹。

　　在此之前有不少猜测，最近几日倒是把新郎的身份爆出来了，只是个无名小卒，甚至此前只是一个凡人。就像话本里发展的那样，去人间游玩的圣女看上了一个普通人，执意与他相伴到老。

　　冥君倒是很爽快，不像话本里那般，不许自己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碎了那般，虽然这是夸张的形容，但眠华的受宠成度，也是令人殷羡的。

　　他特别爽快的答应了这门亲事，并且还准备筹办一场前所未有的盛大婚典。在六界最初听闻冥君答应自己亲妹妹下嫁给一个普通人，那时候大家还以为眠华被冥君厌恶了。

　　只是之后又听闻了即将开始的盛大婚典，立即明白冥君在给眠华称场子，告诉众生，眠华永远是他的妹妹，无人可冒犯。

　　他大概是心疼极了自己的妹妹，允她下嫁凡人不说，还亲自操办如此盛大的婚典，真真是疼爱。

　　那凡人除了一张脸没什么可看的，就算那张脸，大概在见惯美人的众生面前，不足为奇，甚至他站在眠华身前会有人觉得他长得过于磕碜。

　　不是话本里的郎才女貌，反倒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身上”。

　　不过眠华喜欢，这就足矣。

　　不需要其他缘由。

　　泽若见到飘花瓣的冥界，总是有种奇怪的感觉，好似格格不入，冥界不该如此，平日里大概是冷清又常常天色黯淡。

　　如此热闹不说，天空中还飘着花瓣，虽然是术法，但在整个冥界境内都是如此，是需要极其深厚的修为，不用想也知道，这绝对又是冥君的手笔。

　　也只有他，在如此高强度的消耗之下若无其事，整个冥界也只有他才会做到如此。

　　红色的花瓣飘飘洒洒，泽若忽然停下脚步，他望向这始终是暮色的天空，街边灯火招展，是与永昼城全然不同的景象。

　　好似一场血雨。

　　这些红色花瓣大概是带着情感的，它掉落在人的身上，总能让人察觉到眠华的一往情深，就像是冥君特意再像六界众生展示自家妹妹有多深情。

　　这般举动，会让众人对眠华更心疼，也更加看不上那人间小子，一下子从鸡窝里成为凤凰，这种转变估计那人欣喜若狂吧。

　　毕竟眠华可是，六界公认的第一美人，无数人为她神魂颠倒，突然被一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人截了，这可不得聚集了众生的怨气嫉妒。

　　泽若许是生来情感淡薄，也或许是在域外雪原沉睡太久了，身上笼罩着霜雪气息，说话嗓音也是清清冷冷的，好似笼罩着一层薄雾，薄雾底下是冷如天山雪的嗓音。

　　他本就是一抹幽魂，或许现在不是，毕竟他现在可是又活了一次。

　　他死了，但他又活了。

　　他自霜雪中醒来，不晓前尘，或许离去时也不会带走什么，来这世上干干净净，走的时候也应该干脆利落，不留一丝痕迹。

　　泽若听闻这些比话本里写的更美好的故事不感兴趣，或者说他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许是未曾清醒，他甚至有些困乏。

　　累了，倦意浮上心头，指尖凝出了冰霜，转瞬即逝，泽若见着这盛大热闹的场景，忽而有些厌倦。

　　与身处永昼城不同，那时泽若的情绪是平和偏向于一点欢喜，而在这里，他只有厌倦，乏味，与他刚醒时差不多。

　　许是他的情绪过于明显，已经浮于表面，慕言也察觉到了，慕言许是过于良善，面对泽若一个突然闯进他地盘的人还没有生气，更是带着泽若来到了他原先准备去的地方。

　　此时更是主动开口说：“你在这里应该没有休息之所吧，我正巧有一处，如若不嫌弃，可与我同行。”

　　泽若思索了一会儿，应了，慕言那时眼眸过于幽深，泽若避开了他的目光。也许是泽若的错觉，慕言他在某一瞬，有种不真切感，似乎下一瞬就要随风而去。

　　泽若也不知道怎的，竟抓住了慕言的袖子，他心中有种不愿慕言消散的念头，不过立刻就回神放开了，也致了歉意。

　　慕言倒是没放在心上，他走在前面给泽若带路，其实原先慕言是准备与泽若同行的，这里人那么多，他怕走着走着就走散了。

　　但在泽若抓住他袖子的时候，慕言改变了主意，他走在了前面，步伐不急不缓，只是在袖子下的手握紧了一瞬。

　　冥界前所未有的热闹，在喧闹声中，泽若看了一眼慕言的背影，又接了几朵花瓣，他轻声问：“我们以前见过吗？”

　　“不曾。”

　　慕言否认也很快，他走的快了些。

　　泽若垂眸笑了下：“是么？那阁下还真是良善。”

　　慕言没说话，只是一直往前走，他也不怕撞到人，步子逐渐急促，让泽若有种他想甩开自己的想法。

　　是一处僻静的院落，许是许久不曾有人居住，也不曾有人打理，就算连个清扫的仙法都不曾有过。

　　杂草丛生，石阶上遍是青苔，这处院落过于破旧，像是被谁遗弃了一般。不过这院落倒是有防护法阵，许是泽若是慕言带来的，他也未曾受到任何伤害，一丝排斥都无。

　　慕言终于回头看向泽若：“多担待，这里我许久不曾来过了，自然也不曾打理，虽然一个仙术就可，但我不愿。抱歉，可能需要我们亲自动手了。”

　　说这话时，慕言眼里含笑。

　　“不过你要是不愿动手，那就在旁休息一会儿，我很快就会收拾好。”

　　泽若直视着慕言的双眼，抿唇，好半响才道：“我同你一起。这世上没有客人留宿，在旁只看着主人家收拾的道理。”

　　话音刚落，泽若手中多了一把扫帚，是慕言递给他的。

　　“……”

　　泽若沉默了一会儿，又看看已经开始清扫的慕言，他倒没什么慕言故意折腾他的想法，只是觉得慕言可能是料到了他不会拒绝。

　　不然绝不会如此干脆。

　　他看了看手中的扫帚，自己主动拿起大门旁的铲子，准备把青苔铲干净，不然会滑倒，慕言拿着剪刀去修理花草了。

　　两人分工也算是明确，各忙各的，也不说话，互不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