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缘》清水吾心

2、一、栖月2

　　二、
　　虽然明煜和栖月是主仆的关系，但是两个人相处了这麽多年，应该不会有尊卑之分了吧，更何况明煜一直在栖月的照顾之下，大家觉得一定是这样。但是栖月好像总是略带着谦卑感，对明煜那些任性的无理要求，他总是尽力满足，如果真的不能满足，他也是好言相劝。比如上面说的“牛肉面事件”，已经很能说明这种情况。但是，在漫长的时间里，这只是件很容易解决的事，还有更多难以处理的问题。
　　比如栖月在很辛苦的供明煜读书，但是明煜却不太珍惜读书的机会，他总是吊儿郎当的，教书的先生这样对栖月说：“令公子还是非常聪明的，如果能把心思用在功课上，想必将来一定有所成。”
　　栖月苦口婆心的规劝明煜，可他哪里会听呢？他两只眼睛看着天，嘴里哼着小调儿，摇头晃脑，心思不知飞去哪里了。
　　（这样下去不行。）栖月咬着嘴唇想，（一定要想个办法）
　　但是又不能去打骂，怎麽办呢。
　　栖月决定亲自为明煜补课，课后明煜放学回来，栖月会亲自检查他的功课，若是有跟不上的地方，他会监督他补上。
　　这一天，明煜异常的兴奋，因为伙伴们散学后会去城里玩耍，明煜也会跟去。
　　清晨栖月为他披上新衣服，温柔的说：“今天一定要好好读书，这样散学后才能好好的玩。”他的意思是今天就会暂停一天晚上的补习，好叫明煜回来能充分的休息。
　　明煜也答应的很好，可是也许是太惦记着散学后的活动，这一天明煜的心思就没在课业上，这天简直就是空白，好容易散了学，他像只出笼的小鸟飞出学堂，痛痛快快的玩到天全黑下来，他的伙伴都很疲倦了，他仍然乐不思归。（明煜对京都的繁华有种莫名的痴迷呢）
　　终于回到家里，明煜把衣服脱下来一甩，就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栖月过来替他收拾善后，打开书包，拿出卷宗来看，那上面的答题真是乱七八糟，栖月皱着眉头，露出那种他特有的忧伤。
　　那天的题目是要求论述隆武皇帝的一次战役。隆武皇帝是本朝的开国皇帝，也就是明煜的祖父，以能征惯战而著称。他一生经历过大大小小不下数百场的战役，奠定了一世英名。可就是这样一位英雄，却吃过一次大败仗，像明煜这档学生，当然不可能对战败皇帝的阵法提出什麽新看法，他只要默写出正确答案再稍加论述就可以了。即便如此，明煜的答案还是根本不着边际。
　　早上起床后，栖月少见的在明煜吃饭时和他说话。
　　“为什麽不好好做功课？”
　　“啊，那个吗？”明煜不屑的说道：“我不喜欢。”
　　“不喜欢？”栖月睁圆了眼睛。
　　“是啊，不明白当今要设立这种题目，根本不合情理。”
　　栖月暗想，是啊，的确不可思议，若不是的的确确的发生过，这种事即便是当作故事来听也太过荒诞了。
　　他说：“虽然不喜欢，可课业就是课业，一定要好好的做，做到喜欢为止，知道吗？”
　　“嗯。”明煜漫不经心的答应着。
　　这次的事情过去后两个人都很快忘记了，但是这件事对明煜至关重要，之后，明煜背弃了栖月，把他流放到荒蛮之地，很多年后，他后悔自己的行为，下令寻找栖月回宫，却苦无结果，最后就是凭这件案子才找到线索。这都是后话，在这里不做细述。
　　闲话休提，且说明煜吃罢饭后去学堂读书，先生可不是栖月这样的好性子，这位先生是年仅二十几岁的青年人，做事情自然不像那些老人，看了明煜的卷子他勃然大怒，倒不是仅仅因为答案不尽人意，而是明煜这种敷衍的态度令人恼怒，先生用竹板狠狠得打他的手掌，勒令他回去重新作业，如果还是做不好的话，就不准回到学堂来。（这位先生今天的气格外不顺呢，大概是因为爱情的问题）
　　明煜没有受到过这样的羞辱，但他是属于那种外强中干的孩子，在家里对栖月他总是无所顾忌，但是在外面对生人则显得很孱弱，尤其是对教授他功课的先生，他总是很惧怕。他垂头丧气的回到家里，栖月见他去而复返很吃惊。即使是少爷，这时候对回家的理由也有些羞于出口，但是在栖月比明煜更着急，他要明煜尽快回去学堂，在他看，半点时间也不敢耽误。
　　“可是，先生说我必须做好功课才行。”
　　“那就快做啊。”
　　（做不出来，一整天心思都飞走了）明煜低着头。
　　“唉….”栖月叹气，对明煜他太了解了，知道他现在的困难。
　　“我帮你做吧。”栖月说完就回到屋里，支上书桌，铺展开卷宗，思量片刻就提笔书写起来，一边写一边为明煜讲解。
　　在这种时候学习，明煜比平时更聪明了十倍，栖月说的每个字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就好像是镌刻在石头上一样。
　　很快，卷宗做好了，栖月和明煜在等待墨迹晾干。这时明煜问他：“你怎麽会做这种题目？”
　　栖月微笑着回答：“如果是别的题目，我肯定做不出，但如果是论述落霞之战，那我倒略知一二。因为我有个兄弟，他平生最喜欢奇门遁甲，像落霞之战这类的阵形他颇有钻研。只不过，他总结的不过是些村野的言论，与你们学堂里教授的正宗理论相比未免粗造，你要向先生好好解释，争取他的谅解才是。”
　　“你有个兄弟？我怎麽没听说过？”明煜瞪着眼睛，像栖月这麽亲近的人有个兄弟他竟然不知道，明煜觉得很别扭。
　　“因为很久之前就失散了。”栖月起身把答卷叠好放到明煜的包囊里：“好了，赶快去吧。”
　　“嗯。”明煜答应着，小跑着走了。
　　等明煜再回到学堂，青年师傅的心情已经好了很多（也许是自未婚妻的娘家传来了好消息）他几乎是带着微笑般的和颜悦色的接过明煜的作业，打开卷子，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的娟秀字体，更令人心生惬意。
　　“很好。”他这麽说。
　　“很对不起，因为我昨天没有好好的听课，所以不会做题目，这篇文章是栖月帮我完成的，但是关于里面的内容我已经完全学会了，所以当作是自己的文章拿给您。”
　　“嗯，很好。”蓝先生对明煜这种坦诚的态度非常赞赏，但是他意识里不觉得这是明煜的品质，而是栖月的，是栖月影响了这个孩子，就好像顽石沾染到月亮的清辉。对于栖月，他只见过一两次，却印象深刻。先生觉得在这个人平静如水的表面下，蕴藏着巨大的智慧。不管是不是错觉，他就是坚定的这样认为。
　　入夜后蓝先生想起那个答卷，他拿出来看。刚刚打开卷宗他复又合上了。看这样的卷子应该先泡上杯好茶边喝边看才对。于是他起身去泡茶。等烧沸水，泡好茶，这才气定神闲的坐下来看那答卷，阅读这样的文字，他觉得好像在品饮甘露般的顺畅，于是啜一口香茗。可是当他把卷宗全部看完，却受到如同遭到雷劈似得震撼。写这篇文章的人很明显对当下流行的说法一无所知，完全是从另一种角度剖析的，可是却出奇的准确，让人有茅塞顿开之感——啊，原来是这样….原来还可以这样……虽然卷宗里的表述非常概括，但是总体的脉络却清晰而准确，而且还有一种可能——作者不愿意说的太清楚，他是在刻意隐藏。
　　先生额角冒出冷汗，要是把这篇文章交给上面，定会引起轰动吧。说道这里要简单的介绍一下这位蓝先生。本来学堂里这样的年轻教师是很少见的，来教课的师傅大多数是聘请科举不利的老人。但是像这样官办的学堂，偶尔会有被贬谪的官员下放到里面充当教师，这位大人就属于后者，所以与其说他是位教书先生，倒不如说他更像位官员。几年的为官经历使他对政治极其敏感。这篇文章有可能会帮他摆脱当下的窘境。（这样未婚妻的娘家也会跟着高兴的）
　　在这麽做之前，他还是决定先拜访一下栖月（是个见栖月的好借口啊）。见到栖月之后，蓝先生觉得自己的印象半丝毫都不错，他就是那麽娴静端丽，虽然是形容女子的词汇，用在栖月身上却没有半点造作。
　　栖月则表现出应有的殷勤，想大多数人一样，对先生的家访他接待的很周到。
　　“先生留下吃便饭吧。”
　　“好。”蓝先生竟然这麽简单就答应了，可能是他不习惯拒绝栖月。连栖月都没料到，可是事已至此不好反口，他尴尬的笑笑：“真是不好意思，只能请您粗茶淡饭。”
　　“没关系，随便吃什麽都行。”
　　明煜对面坐着自己的先生，他觉得好别扭，栖月也显得有些拘谨，一再的道歉。
　　“早知道您来，我说什麽也要准备些像样的饭食，真是失礼了。”
　　蓝先生是真的没介意，他握着杂粮的窝头，心里想：“这是那个人亲手做的啊……..”掰开两半，从草皮色的粮食里散发出一种朴素的香味，看着那淡淡的白气，他想：“这就是仙气，能使人有力气。”这麽想了之后，他大口把窝头塞进嘴里吃起来。
　　看他吃的这麽津津有味，栖月稍微放下心了。（真是位奇怪的先生，可是，他是个好人）
　　饭罢，蓝先生要告辞回去，临走时，蓝先生对栖月说：“我这次来，还有一件事。”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叠的四方四正的白卷“这个还给您，以后还是不要拿给外人看为好。”栖月脸一红，接过卷子，还没有说话，蓝先生就转身出门走了。
　　（真的是个好人）栖月目送他远去。
　　蓝先生不是不想过问文章的事情，写出这样言论的人，一定有什麽来历，这件迷案萦绕他心头久久不能拂去，但是如果问他的话，有可能会被厌恶吧，仅仅是这个原因，就使蓝先生宁愿被困扰也不开口询问，就这麽一直忍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