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耳少年》一月尾

2、第 2 章

　　东礼是在去年捡到的东夏。

　　那一天，他记得很清楚。

　　下班后的他像往常一样开车回家，性能一向很好的车子却在离公寓只有几百米的地方突然抛了锚。

　　打电话给保险公司，车子被拖走，接下来是不得已的步行回家。

　　春末向来多阵雨。

　　天刚微微擦黑，东南方向已经接连打了好几次闪，空气潮湿到仿佛能拧出水来。

　　今晚一定有一阵暴雨，东礼想，紧接着加快了脚步。

　　他们这一带居民区的绿化项目一向做得很好，公寓两侧都修建了面积不小的绿带公园。

　　围栏内的建筑冰冷华丽，围栏外的风景浮夸刻意，用最低俗的姿态吸引每一个路人神之向往。

　　好在天气不错的时候，还有无知无觉的流浪猫来这一带讨吃食。

　　小家伙们大多温顺粘人，见到有人进出就夹着嗓子喵喵叫着围上去，时间长了，各个被喂的膘肥体壮。

　　前二十年的人生过得过于按部就班，东礼的生活中很少出现这种柔软的生物，也说不上究竟喜不喜欢小动物。

　　但那一天出现的意外情况实在多到出乎意料。

　　先是车子出现故障，之后又被公寓新来的保安拦在大门外，性情向来温和的他心里难得也升起了一些烦躁。

　　“实在不好意思东先生！耽误您了不少时间，我昨天才刚来，没见过您才冒冒失失把您拦了下来……”

　　反复确认身份信息的新保安满怀愧疚，不停说着“不好意思”。

　　东礼突然觉得很疲惫，揉了揉眉心，不想因为计较这些小事浪费时间，面上依旧温和。

　　“没关系，可以理解。”

　　“真是谢谢您！这看着就快下暴雨了，东先生快进去吧。”

　　“嗯，你忙你的，我在外面抽根烟。”

　　封城八月份的天气并不炎热，东礼倚在这栋堪称豪华的单身公寓大门前，慢吞吞抽完了整支香烟。

　　短短两三分钟，骇人的闪电再一次破空而来，紧随其后，是今天下午这场暴雨倾盆前的第一声雷鸣。

　　他直起身丢掉烟蒂，整理好情绪。

　　临进门前，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受什么指引，竟莫名把视线投向了门口东侧的某一个方向。

　　那边花坛里的金盏菊开得正盛，不知名的绿植郁郁葱葱。

　　唯一不同的，这一次蹲在花坛前的不再是那些无家可归的小动物，而是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少年。

　　少年看起来只有十几岁，拱起的脊背骨嶙峋突起，但露在旧T恤外的皮肤很白。

　　他头上裹着一块灰扑扑的布，看花坛前慢吞吞爬行的蜗牛看得入迷。

　　东礼不愿招惹麻烦，转身欲走，少年却先一步注意到了他，突然出声。

　　“先生，你知道蜗牛的家在什么地方吗？”

　　“……它的壳就是它的家。”

　　“可它为什么还要不停的往前爬行呢？我已经观察它一个下午了，从东面的花坛到西面的花坛。”

　　少年的脑袋似乎不太灵光，这点从他们寥寥几句对话就可以推断出。

　　东礼眉心微微蹙起，走近了他一些。

　　“小朋友，你该回家了。”

　　回应东礼的是少年良久的沉默。

　　“哗哗哗……”

　　豆大的雨滴终于支撑不住，从天空倾斜而下，本就阴沉的天色也在不知不觉中迅速暗了下来。

　　东礼看了一眼少年，觉得自己现在也变成一个傻子，竟真的耐心在等一个脑子不灵光的小孩的回复。

　　可下一刻，少年慢吞吞站了起来，顶着豆大的雨滴，睁着一双水润的猫眼对他道：“先生也跟蜗牛一样，没有家吗？我也是，他们都很怕我。”

　　胡说，没有家的明明只有你这个小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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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天，东礼鬼使神差把少年捡回了家。

　　他们相识于夏末，立秋的前一天，他给少年起名东夏。

　　东夏性格很乖很听话，只是刚进门的几天十分抗拒洗澡。

　　忍住洁癖让这脏兮兮的小家伙进门已经是最大的让步，几天不洗澡的他对东礼来说不亚于一团会移动的垃圾，况且那天晚上还淋了雨。

　　到了第四天，某人终于忍不住，下班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藏在柜子里的“垃圾”扛进了浴室。

　　东夏当时挣扎的厉害，东礼只当他是不爱干净，强硬脱了他已经发酸的衣服，连带着的还有他头上一直包着的那块破布。

　　下一刻，少年尖叫着抱住脑袋缩进角落里瑟瑟发抖。

　　东礼也在看到他头顶那对不该出现在人身上的猫耳时，僵住了身子。

　　原来，他口中说的“他们都怕我”是这个意思。

　　在东夏浅薄的认知里，他头顶那对绒白的猫耳是自己一切不幸来源的开端。

　　亲生父母因此将他丢弃，后来被一个瞎眼的寡妇收养度日，同龄的孩子却也因此合起伙来欺负他。

　　寡妇死后，他在十二岁那年被人贩子拐走，原本看他长相漂亮准备卖进会所，但当发现他头顶被藏起的猫耳时，惊恐之余又将他丢弃在半路。

　　之后，他开始了长达七年的流浪生活。

　　洗完澡的少年似乎更白了，也很瘦，裹着毯子缩在沙发角落里，视线却不自觉被电视屏幕上会移动的小绵羊吸引。

　　如果不是小家伙亲口承认，那副柴瘦的身体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十九岁男孩儿。

　　东礼甚至都想象不出来，在遇到自己之前，他究竟有没有吃过饭。

　　年少时高知父母的施压，成年后这一路走来都是自己一个人在打拼，东礼什么样的人都见过，少年身体上的异样他并不害怕。

　　毕竟从某些程度上来说，他跟少年的境遇也没有什么差别……

　　就这样，他把东夏留了下来，给他办了户口，教他画画。

　　东夏在画画方面很有天赋，半年后在东礼的帮助下还在网上注册了专属账号，每天用漫画的方式记录自己跟东礼的生活。

　　至今为止，已经收获了几十万粉丝。

　　而两人相爱，也是不知不觉中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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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房里的东礼合上笔记本电脑，回忆起自己跟小朋友的相遇，竟不自觉想了这么多。

　　楼下已经没了动画片播放的声音，东夏应该已经去洗漱了。

　　他一向都是这么乖，说是看半小时就是只看半小时。

　　这样想着，东礼也起身关掉了书房里的灯去洗漱。

　　东夏不爱玩手机，日常活动除了画画、看电视就是睡觉。

　　不过晚上睡前他喜欢看书，什么类型的都感兴趣，但尤为偏爱动物百科类。

　　或许是因为头顶那对猫耳的缘故，小朋友曾经还问过“自己是人还是动物”这类让人好笑的问题。

　　但东礼同时也觉得心疼。

　　东夏自小成长的环境跟普通人不一样，在被自己带回家前都没有接受过教育，并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身体天生特殊的人类其实有很多。

　　既然能问出这些问题，说明他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深藏在懵懂下的惶恐跟自卑不易让人察觉。

　　好在经过长达一年的纠正，现在的他已经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礼礼，今天给我念故事书吧！”

　　“好啊，今天讲猴子捞月的故事怎么样？”

　　洗漱完的东礼接过他递来的成语故事全集，顺势把人也搂进怀里。

　　一篇小故事很快结束。

　　东夏抠着他的睡衣扣子小声问他：“那礼礼会跟故事里的月亮一样其实是假的吗？”

　　“当然不会，我会一直在宝贝身边。”

　　东礼吻着他头顶的猫耳朵哄人，东夏开心了，自觉环上爱人的脖颈，送上洗漱完还带着凉意的软唇。

　　小朋友对情爱一事的渴求向来直白。

　　东礼惩罚似的轻咬了一口他的颊肉，翻身把人压住……

　　窗外暴风雪呼啸未停，熄了灯的卧室气温却在直线攀升。

　　或许东夏永远不会知道，东礼在把他捡回家的那天，心里其实无限纠结过很多次。

　　但最终还是选择顺应本心，就像是救赎年少时那个同样“孤独、无家可归”的自己。

　　东夏比他想象中的要讨人喜欢。

　　这个长着猫耳的少年是上天赐给自己的缘分，亦是自己命中注定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