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冢不二/观裕]青殇》沚熙

48、番外二•最后

　　“爹，您要上哪儿？”我拉住父亲，不舍地问道。父亲常年在外，甚少有机会回来，这一走就不知道又要多久不能见面了。
　　“爹有些事要办。”像是看出了我在难过，父亲微微笑了，“初儿希不希望爹变得更强？”
　　我不明白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答案自然是肯定的，哪个孩子不希望自己的父亲是个厉害的大人物——我点了点头。
　　他笑得更开怀，我却总觉得那笑容里面隐藏着什么，然而毕竟太小了，我看不懂。
　　“等爹这次回来，就会变得更强。”他习惯性地摸我的头，目光渐远，“以后再不用东躲西藏，再不怕连累你们，再不用和初儿分开……”
　　父亲说话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我几乎就要听不见了，不由叫了句“爹？”。
　　他回过神来，微笑着看我，“所以初儿答应爹，乖乖待在家里陪爷爷好不好？”
　　“那爹也要答应初儿早些回来。”我拽着他的衣袖撒娇。
　　他迟疑了一下，“……好。”
　　然而自那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父亲都没有再出现，我和爷爷两人相依为命，直到有一天一个自称不二明彦的人找到了我们。他告诉我父亲再也不可能回来了，让我跟他走，他会照顾我和爷爷。我不相信，又哭又闹，爷爷却很平静，收拾好东西，半是劝说半是强迫地带我离开。
　　新的“家”同样坐落在一个隐秘的地方，却不似父亲的被迫，他们似乎很享受这种与世无争、世外桃源般的生活，闲适、快乐得引人嫉妒。
　　“喂，你就是观月初吧！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一个男孩突然挡住我的去路，“你……”他挠挠头，语气有些生硬，“你就尽管放心吧！我会罩着你的！”他说着，眼神有些躲闪，表情也很奇怪，就像是……不情愿。
　　他的神情无疑像是一把盐毫不留情地洒向我还未结疤的伤口，带起灼热的痛感和处理的愤怒。
　　谁需要你们的怜悯！谁稀罕你们的照顾！
　　我一把推开他，朝他吼：“不需要！爹他会来接我的！”
　　男孩没想到我会这样，一个不防被我推倒在地，额头划过一块石子，很快便有血渗了出来。
　　我顿时有些慌乱，止住本要跑开的脚步，愣怔在原地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一个略高些的男孩跑了过来，像是追着受伤男孩而来。“裕太！”看到眼前的这幅情景他似乎很快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也不看我一眼就立马动手为裕太处理起了伤口——明明瞧着也不大，却意外可靠的样子。
　　他将包扎好的裕太小心翼翼地扶起，在几次询问确认并无大碍后才转过身子看向我，“你不打算道歉么？”澄澈莹人的水蓝色眸子竟如刀锋一般的锐利。
　　好迫人的气势，我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哥……”叫裕太的男孩着急地唤了一声，然后又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抵触和内疚两种情绪在胸腔中翻腾，我固执地一言不发。
　　气氛一触即发。
　　“你是观月初吧？”一个声音适时的响起，如鸟鸣一般悦耳动听，“我可以叫你小初么？”
　　我抬起头，那是一张极富感染力的笑颜，一如轻拂过娇嫩花芽的春风般温柔，叫人无法拒绝。我点了点头。
　　“裕太他比较别扭——”女孩笑着说，引来弟弟一声不满的抗议，她不以为意地摸了摸他的头继续说，“所以虽然有时他说的话或语气让人不舒服，却真的没有恶意哦~”说完，她冲我俏皮地眨眨眼睛。
　　所以他那时只是……在害羞？
　　我错愕地转头，裕太脸上的红晕在对上我视线的瞬间更甚，他站在那，目光游移了一小会终于再也待不住，冷哼一声，扭头走了。
　　似乎真的是……我误解他了……

　　小孩之间没有永远的仇恨这句话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对的，比方我。没多久我便和裕太他打成了一片，因为他的缘故也渐渐开始接受现在的生活——然而我既然说了绝大多数情况下那便有反例，比方说，不二周助。从第二天见面开始他就总是无视我，原因是裕太因为我的缘故而在额头上留了一道疤。
　　不二：“裕太破相了……”
　　裕太：“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女孩子哥你不要难过了啦！”
　　我：“我——”
　　不二：“怎么会不难过……”
　　裕太：“哥！”
　　我：“那——”
　　不二：“要是裕太以后没人要了怎么办……”
　　裕太：“……”
　　我：“不二周助！我要他总可以了吧！”
　　裕太：“你在乱说些——”
　　不二：“那边素未谋面的仁兄，我们两兄弟说话请你不要总是插嘴，另外在下劝你还是先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可靠些再说吧^_^”
　　我、裕太：“|||”
　　当这个情况好不容易有所好转时裕太却开始和不二疏远起来，而我，这个裕太愈发亲近的对象，自然再度沦为了兄弟矛盾的牺牲品。不过这都不影响我对不二的憧憬。不二似乎生来就是和我们不一样的，学什么都又快又好，简直就是一奇才，但最令我钦佩的却不是这些。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不二在我来之前便中了一种名为相随的毒，虽不会要人性命，每每发作起来却也是让人痛不欲生，是一种比剧毒更加恶毒的毒药。然而不二即便病发时也是带着笑的，即便被告知无药可解时也是笑着的——真正坚忍、懂事到了可怕的地步。或许就是这个原因，不，不二本来也很讨人喜欢，爷爷待他很好，好得甚至超过了我这个亲孙子。我有时会嫉妒，会闹脾气，但那段时光却也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然而这一切很快就变了，在我无意中听到爷爷和不二明彦的谈话以后。
　　爹是不二明彦杀的！不二明彦是我的杀父仇人！而爷爷，爹的亲生父亲，明明知道这一切却还帮着他们一起欺骗我！
　　那一刻，怨恨在我心中不断膨胀，我暗暗定下了即便不择手段也要为父报仇的决心。
　　后来我认识了佐伯，不二他们的玩伴，再后来不二被送走了，爷爷也跟了去……生活就这么在我虚伪的笑容下继续着，直到那一天的到来。
　　那一天，避世已久的不二家迎来了它的第一位访客，青门门主手冢国晴。
　　“想为冤死的父亲报仇吗观月初？那便与我合作吧！”无人的角落里，他对我露出残酷的笑容。
　　我感觉的到他不是什么好人，可早已下定决心的我根本顾不了那么多，只要能复仇只要能复仇——
　　我答应了他的提议。
　　那是我一生最大的错误：不二淑子诞辰那天，临镇的佐伯也来了，我便私心地定下了让他代裕太死的计划——手冢国晴要对不二一家斩尽杀绝，可我不想伤害裕太和不二。我支走裕太，然后在茶水里下了手冢国晴给我的药，最后一把火烧了房子……
　　回来后的裕太哭得撕心裂肺，而我却不能给他安慰，因为早在我答应手冢国晴的那一刻，就已经失去了资格。

　　“……观月！观月！”
　　是谁……？谁……在喊我……？
　　“观月！观月！……”
　　如此焦急地、如此痛苦地……
　　“观月你醒醒！观月！……”
　　裕……太……？
　　“观月？！哈观月你撑住！”裕太看见我睁开了眼睛，高兴地有些失措，一双眸子润泽而透亮。“大夫他！大夫他很快就会来了！”他将我的手攥得更紧，像是想取走我身体的凉意，又像是想给我信心。
　　有些吃力地扫了眼四周，头很晕，我费力地从回忆中转回现实。“周助他们？”刚才没有看到不二和忍足……
　　裕太很明显地顿住了，他将头撇向一边，声音带着哽咽，“我不知道……”
　　我的身子猛地一震。难道说现在不二忍足他们还在对阵手冢国晴么！？
　　不行！不二有危险！手冢国晴老奸巨猾，又毕竟多了几十年的武功修为，任那俩人如何天才想必也是鲜有胜算！更何况这还关乎家人的血仇，不二很可能会失去冷静！
　　不！我不能让不二因为我而身处险境！
　　“裕、裕太！”我反抓住裕太的手，“你不用……不用管我……快、快去帮你哥！”
　　要说我观月初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人，那便是不二周助。那是我后来才知道的真相：我爹和不二明彦、手冢国晴原本是师兄弟，但因为始终超越不了那两人而动了歪念头。他背着师傅偷偷研究起了毒，后因被不二明彦发现而被逐出了师门。因为这样，爹经常受到所谓正派们的冷嘲热讽，爹出手教训了他们，便自此结下了梁子，他们成天自诩正义之士来找爹的麻烦，娘也因此丧了命，爹为了我只得东躲西藏。爹觉得对不住我，一直对我很好。后来他听说了玄青和旒殇的传说，便离开了我，踏上了找寻不二家的路——这也是我和爹的最后一面。
　　爹掳走了不二，喂了他自创的毒，以此要挟不二明彦。不二明彦本就是淡泊名利的人，虽觉得有违师命，但为了自己儿子的性命终究答应了，爹也如约给了不二解药。本来事情应该到此就结束了，可是爹一方面始终觉得自己落得如今这步田地是不二明彦害的，另一方面也想借此扬名立威，竟还偷袭不二明彦，终被下意识自保的不二明彦一掌重伤，很快毙了命。而不二明彦也是事后才知道，爹一开始就没打算为不二解毒，他给的只是解药的一部分，而那残余未解的另一部分毒便就形成了相随。
　　是爹害的不二每每遭受毒发之苦，而我也夺走了他的家人，现在难道还要因为我而真的害死他么！
　　裕太有些犹豫，看得出他很为难，虽然担心哥哥他们，却也放心不下我。
　　我用力推了他一把，“快去！周助可是你唯……一的亲人了你明不明白！”
　　裕太的瞳孔痛苦地紧缩起来，他看着我，唇色有些苍白，“不……我必须要看着你好起来……”
　　我怔了一下，心下泛起带着刺痛的暖意。这就够了……裕太……
　　“我答应你……”我看着他微笑，虽然吃力却说得无比清晰，“一定……一定会撑下去……”
　　沉默了一会儿，裕太终于点了点头，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要是你敢骗我——”
　　“我一定会等你回来。”我微笑着打断他， “然后你……陪我……去周游……列国好么？”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郑重道：“恩。说定了。”他站了起来。
　　原谅我又一次欺骗了你，裕太……但我保证，这会是最后一次。
　　这或许就是上天对我的惩罚，永远只能生活在深山老林里不见天日，以前是为了活命，后来是因为你们喜欢，现在是为了你的安全，而以后……
　　以后……
　　却再没有了机会。
　　裕太已经走到了门口，我知道这也即将成为我们之间的最后一面。
　　心里痛得厉害，痛楚沿着神经传递到身体的每一处，难受得让我几乎就要落下泪来。“裕太！”我控制不住地出声。想要留住他想要和他待在一起直到最后一刻可是……可是不能啊。
　　裕太回过头看我，屋外雨水朦胧。
　　“我……”
　　屋子里静得很，雨声哗啦啦作响，冰冷寂寞得像是最后的送别曲。裕太的目光直直的落在我身上，灰色的瞳仁不知何时脱去了稚嫩，变得深沉可靠。
　　裕太也长大了呢，真好——
　　“没什么……”我笑着摇了摇头，“我等你。”
　　雨声随着木门的关起而变得小了起来，我吃力地坐起来，倚着窗户静静地凝望着他的身影像雨燕般迅速消失在灰色的世界里。
　　呵，最后一次……看你……
　　胸口一阵剧痛，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接二连三的涌向喉口，再也控制不住。
　　——真好，如今的你即便没有了我，也可以活得很好。
　　-番外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