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血雨腥风（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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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颜！你闪开！”妖艳的脸上满是愤怒，衬得那张精致的脸都有些扭曲起来，眉妩死死的盯着倒在地上的女人狠狠道。
“这个女人，不能杀。”夕颜淡淡的回了一句，收回剑来转身走向挣扎着向前爬去的女子。
“那天的那方白绢，是不是你送去沉星殿的？”事后她问过清歌怎会突然去东仙殿，清歌说是有个女人送了一块写了字的白绢过来，他才去闯了教主的寝殿，思来想去，那个女人，只有可能是眼前的这个人了，不管瑶姬出于什么考虑送了信过去，终归是解了她的危难，现在保她一命，便也是应该的。
然而，地上的女子却是恍若未闻，她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咬紧了牙关，缓缓的朝主座爬去，虽然眉妩已然重伤，但那一掌打在没有真气护身的普通人身上，也足以使心脉受损了，嘴角溢出的鲜血缓缓没入红毯之中，额上渗出了薄汗，流云一般的长发凌乱的散在地上，手脚并用，用尽全力狼狈的爬到他的脚边，抓住他的衣摆和长靴，她缓缓坐起身来，想要站起来，却是力不从心，只能将身子尽可能的向前挪去，最后，她无力的将头搁在曲千秋的膝上，偏着头看向他，她看见他肩头那一大片深色，以及那失了血色的苍白容颜，清澈的大眼中充斥着满满的爱恋和心疼，她颤抖着抬起一只手来握住那只带血的手，苍白的唇瓣微张，“秋哥哥。。不要死，好不好？”
看着那个一路爬过去的女人，夕颜眸光微闪之时，一旁的眉妩却是又一剑刺了过去，不知为何，看见这种为了一个男人连命都不要的蠢女人，她的心中就升腾起一股无名火，恨不能一剑斩杀掉才畅快。
“钪”的一声，剑刃又被瑶光所阻，眉妩气极，挥剑相向之时，不由怒声道，“夕颜，你护着这女人作甚？”
稳稳的接下眉妩的剑招，夕颜瞥了一眼主座上的两人后，回过眸来淡淡道，“眉司主你，才是真的奇怪吧。”从刚刚起，眉妩那一贯的冷静睿智便全都没了。
眉妩闻言一愕，停下手来，面上依然忿忿不平的收回剑去，心中却是暗道好险，差点因为这个可恶的女人而失了理智，打乱了计划可就得不偿失了，冷哼一声退到一边，现在还没到时候，便让这个小丫头再嚣张一会儿吧。
曲千秋垂眸看着左手中的那只小手，最终将视线定在那张苍白的小脸上，精致妖魅的脸上面无表情，“前天那晚炖汤，你没下毒？”
瑶姬听他如此说，急得轻摇臻首，断断续续道，“我。。怀疑那个黑衣人。。想通过我。。来害你。。。那碗汤。。只是我。。炖给你喝的，没有下毒，你。。。相信我。”
凝着那双已然有些涣散的明眸，半响，曲千秋颔首道，“恩，我相信。”
清丽的脸上绽开一抹虚弱的笑，那是发自内心的欣喜，她费力的稍稍仰起头来，想要将他的面容看得更清楚些，心口处那愈演愈烈的疼痛撕扯着她的心肺，她蹙着眉头，哀哀的看着眼前这个她视若生命的男子，“我知。。你心里。。从来都没有我，我。。只是她的一个影子。。。。甚至。。连影子都可能。。不配吧。。”
颤抖着将手握紧了，向那满沾血渍的大手中蜷去，仿佛如此，便能与这个男人贴得更近些，她喘了口气，又接着道，“我现在的性子。。穿着。。。喜好，还有习惯，全都是。。模仿的她，可是。。。我知道，我不可能。。代替她，从很久以前。。。便知道了。”
说着说着，澄澈的眼眸内水光满溢，清泪顺着她的颊边滑落，与嘴角溢出的鲜血混在一起没入那一袭红衣中，她颤抖着唇哽咽道，“在你看来，我只是一个。。。卑贱的女人，可是。。。我真的。。很爱你。。也真的。。。很谢谢你。。。那一晚。。。把我从青楼里。。救出来。。。”
曲千秋沉默的凝着这个伏在自己膝上哭泣的女人，长睫微垂，幽深的凤眸内微光闪烁，半响，轻启朱唇，他道，“你是。。。柳仙儿。”
瑶姬一愕，涣散的眼神又稍微凝聚起来，惨白的脸上滑落豆大的汗珠，脸埋在他的膝上，她喃喃道，“你。。。竟然。。记得我。真。。。真。好啊。。。。。。。”
蓦地，她的五指猛地张开，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般颤抖着攥住他的一根手指，骨节发白，青筋毕露。同时，她缓缓的仰起头来想看看那人的脸，“她死了。。我知。。你生无可恋。。可。。还是。。想。。求你。。活。。活下。”
细微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终是没能如愿看他最后一眼，半仰起的头无力的垂下去，攥紧的五指松了开来，整个上身沿着他的腿滑了下去，侧躺在他脚边，左手依然紧紧的揪在心口上。而那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却已然永远的黯淡了下来。
“怎么。。”夕颜有些惊讶，眉妩那一掌绝对不可能致死，瑶姬怎么。。。。
“她有心疾。。。”曲千秋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坐姿，右手微微抬起，刚刚，就在他抬手之际，她的长发从他的指尖滑过，在他还来不及抓住什么之时，这个女人，便那么滑了下去，死在了他眼前。
这个，明明自己就要死了，却还要在最后的时刻求他活下去的女人。面沉如水的看着脚边那张苍白死寂的容颜，凌乱的长发覆了半边脸颊，另一边侧脸上清晰的印着五个指印，空洞的眼睛半睁着，一滴清泪正从那一扇濡湿的羽睫下溢出，滑落眼角，顺颊而下。苍白的唇瓣微张，似乎还有着未说完的话。
殿外的打斗声渐近，混乱厮杀声中，飞溅的鲜血如泼出的墨汁般染红了飞琼阁的窗纸。
冷冷的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眉妩提剑悄然向曲千秋走去，现在只要杀了他便一了百了了。
在夕颜还未来得及阻止的时候，红光一闪，眉妩的剑被广袖一卷，整个人瞬时便被朝前拉去，紧接着，“啪”的一声，她捂着脸跌坐在红毯上，美眸里满是惊愕和不可置信，脸色铁青，左耳的紫苏在那一巴掌中被扯断，耳上的鲜血顺着指缝溢了出来。
无力的再次仰靠下去，右肩的血因刚刚那一下又汹涌的冒了出来，温热的液体浸湿了半边衣襟，嫣红的薄唇微勾，那一条红线顺着他纤细的脖颈没入微敞的衣襟中，凌乱的黑发遮住了眼眸，微微喘息着，也不看地上怨毒的盯着他的女人，长睫微阖，他冷声道，“就凭你，还不配取我的命。”
站在瑶姬身边，夕颜神色复杂的看向眼前的男子，在眉妩爬起来愤怒的冲过来之际，她将瑶光的剑尖抵在了曲千秋的心口上。在殿外的护卫察觉异常攻进来之前，必须把有些事情解决掉才行。
“回答我，他们在哪里？”凝着那人苍白的容颜，夕颜问道。
“小夕儿。。。”将眼神从辉煌的殿顶移至少女脸上，曲千秋笑道，“还记得我那天说的吗？这一次。。。”伸出双手握住瑶光的剑刃，他含笑凝着她，“不要。。再刺偏了。。。”
稳住剑势，夕颜一手按住他的右肩，身体前倾，逼近那双掩映在黑发中的凤眸，“你就这么想死在我的剑下？”
当她以一个绝对胜利者的姿态站在这个男人面前时，心中那种怪异的感觉便变得更加强烈起来，这一切都太简单了，在火神祭典之时，青龙司发起叛乱，其他两位司主的亲信则暗中协助，他们的计划是，在尽量少惊动到教中众人的情况下，将曲千秋截杀在这个只有上位者才能进的飞琼阁内，那么在事成之后，此事从表面上看来，便必然是青龙司的人做的，他们三人便能洗脱嫌疑。
然而，没有丝毫变故的，这件事就这么成功了，她隐隐觉得有些奇怪，这个男人，不应该如此简单就落败。可是，当听到瑶姬最后说的那句话时，她顿时便明白了，这个她始终都琢磨不透的男人的想法。为何在开始的那三天，不厌其烦的每日遣使三次前往沉星殿；为何在她宣布五日后举行火神祭典之时，便关闭了东仙殿的大门，谁都不见；为何出乎她意料的，没有去找清歌的麻烦；为何明知她会在今天举事，却没有采取任何行动来扼杀这场早就有预兆的叛乱。
他果然，已经生无可恋。因为那个女人死了，便也绝望得不想再活下去了！
今天，整个玉笔峰上的这场血雨腥风，与其说是她一手挑起的，还不如说是他逼她的！从第一天起他就在逼她，逼她下定决心奋起反抗，逼她拉拢教中所有能拉拢的势力回击他，逼她费尽心机设了这么个局来置他于死地！
而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他自己不想活了！这个绝望又疯狂的男人，甚至不惜拉着教内无数人的生命给他陪葬！
殿外的声音渐近，他的影卫怕是很快就要冲进来。逼视着那双深邃潋滟的眸子，无暇多想，她再次问道，“告诉我，他们在哪里？”
曲千秋不说话，精致的五官遮掩在长发后，微仰着头，眼眸虚空的凝着眼前的少女。
见他这毫无生机的样子，微一皱眉，夕颜责问道，“看看你脚下的这个女人，她临死都还在求你要活下去，你便如此铁石心肠，还是要一心寻死！？”
听到这里，凝着那人那双神采全无的眼睛，心中一突，曲苍梧面色微变，疾步上前，他急声道，“等等！夕颜！不要杀他！”
刷的一声，眉妩拔剑挡住曲苍梧的去路，背对夕颜冷冷道，“夕颜，你还在磨蹭什么，很快就有人进来了，你现在不杀了他，日后你便将永无翻身之日！”
眉头紧蹙，曲苍梧一剑就迎了上去，虽急欲上前，可无奈被眉妩所阻，一瞬间，两人便那么在大殿中缠斗起来。刀光剑影，两人都下了狠招，一个催着夕颜快杀，还有一个，则不知何故突然变卦，拼命想要阻止。
而主座上的两人，一个仰着头，不动不语，还有一个，则持剑抵在对方的心口上，只要刺下去，便能结果这一条生命。
步履匆匆的拾级而上，清歌看着倒在地上的那些尸体，眉头更深的蹙了起来，刚刚上来时，平时守备森严的山门处竟是空无一人，一路行来除了尸体，一个活人都没看到，死的人都是教中的侍从，所以，不可能是外敌入侵，那么，便只可能是发生了内斗！
联想到某种可能性，俊逸的眉目间又添了几分担忧之色，当晚把他骗走，便是为了今天么？！
樱漓等四人跟在他身后前行，脸上也不无惊诧，不过才几天而已，教内何以变成了这副光景！
最后，在路上终于遇到一个活口，还有一口气在，清歌急问道，“教内发生了何事？可知圣女现在何处？”
那人身中数剑已是奄奄一息，涣散了瞳仁，半响，凑近了听，才断断续续听得几个间断的吐词。
“公子！”惜朝抬起头来回道，“今日是火神祭典，青龙司叛乱了！”
青龙司！果然是她，微一凝眉，他转身急向一旁的玉阶上行去，他知道她在哪里，“去飞琼阁！”
越往上，尸体越多，血水顺着玉阶一级一级的流淌而下，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路上碰到了几拨仍然在激斗的教众，小心的避开，他只一心朝飞琼阁赶去，她的计划，应该是在火神祭典之时刺杀曲千秋，那现在，就必然在飞琼阁无疑了。
在通往飞琼阁的最后一段台阶之上，他看见了她。
一件灰色的斗篷遮了全身，面容掩在压低的帽檐下，穿了男靴行路无声，若非对她太过熟悉，他竟也险些错认了。
见她正在往下走，他连忙几步走上去，黑靴踏过被血水洗刷而过的玉阶，留下一个一个模糊的脚印。
正在急行间，一双黑靴连着白衫映入她的眼帘，顿下身形，夕颜抬起头来，这才看见，站在身前的人是清歌，算算时间，若他会回来，也确是差不多这个时候吧。
瞥了一眼他身后那四人，她只淡淡说了一句，“尽快离开这里，有什么话等会再说。”
说着，她绕过他率先向下行去，清歌也知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便也紧跟着她朝山门走去。
飞琼阁
眉妩一把将手边的瓷瓶砸到地上，在那一片哗啦声中，她猛地回过头来，盯着大殿中另一名黑衣男子，银牙都似要咬碎了，“刚刚你为何突然变卦？忘了那是你的杀父仇人？”
曲苍梧遥看着敞开的大门外那一条长长的玉阶，刚刚，他看见那人了，走了的好啊，走了，就永远别再回来了。将手中的剑收回鞘中，冷峻的脸上面无表情，“我怎么做是我的事，眉司主似乎管得太多了。”
“你！”眉妩气极，五指丹蔲掐进了肉里，这才缓缓将剧烈起伏的心情平复下来，现在还不是和眼前的人争斗的时候，长舒一口气，她问道，“待会三珍问起来，你可曾想好了说辞？”
剑眉一挑，曲苍梧转头看向那个已然恢复平时的优雅沉静的女人，嘴角噙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我倒是想听听眉司主的高见。”
“高见？”眉妩冷笑，“到了现在这种时候，已经谈不上什么高见了，为今之计，冉惊云叛教出逃已是事实。而教主。。。。”
略微沉吟，眼眸中一片复杂之色，“就说教主因冉惊云的背叛而忧心伤怀，决定离教一段时间，这一期间，将教务交给玄武司司主代理，朱雀白虎二司从旁协助。。。。”
“哦？”心下微诧，曲苍梧双手抱胸，“交给我代理？”
“除了青龙司，其余三司中，只有你才是他最亲近的人，自然只会交给你，如此，三珍也才会相信。”迎上那一道探究的眼神，眉妩面不改色道。
略微颔首算是同意了此种说法，曲苍梧又接着问道，“那么，圣女呢？”
“圣女？”看着整个空荡荡的大殿，眉妩的眼眸中闪过一抹狠色，“就说她与青龙司一起。”
叛教两字还未出口，门外却是突然跑来了一名侍从，行礼之时，已是大声禀报道，“报两位司主！沉星殿那边走水了！”
听得来人的话，曲苍梧走出殿门一看，果然，沉星殿那边已是燃起了熊熊的烈火，一道滚滚的浓烟冲天而上，火势之大，只觉热浪扑面而来。
转过头来，看向身边脸色已是铁青的眉妩，曲苍梧笑道，“眉司主，关于圣女的下落，似乎还是要等这场火灭了以后，才能下定论了。”
说着，他便在那名侍从惊讶的目光中，朗笑着向玉阶下行了过去，黑色的下摆从那猩红的玉阶上轻拂而过，挺拔的身形渐行渐远，最终消失不见。
飞琼阁殿外，妖媚的女子攥紧了五指，冲天的火光映照在她脸上，四处翻飞的灰屑落在她的眼角眉梢，琉璃眸子看向沉星殿那边，眼中却是一片森冷的杀意。夕颜，不仅摆了她一道，到了最后，竟然还使了一招金蝉脱壳之计，这让她如何不恨！如何不怒！
玉笔峰下的小道上，回眸看见山上升起的浓烟，清歌转头看向一边的夕颜，“身上的伤要紧么？”
夕颜策马前行，脸上略微苍白，回头看了一眼越来越远的山峦后，她这才答道，“无碍的。”
看着她左手上的血，那不是她的，他迟疑道，“你今日。。。杀了那人？”
沉默半响，寒风将她的风帽吹开，长发肆意飞扬间，额上的红莲妖艳鬼魅，微一泯唇，她答道，“我不会借师父的手去杀他，他没死，被师父带走了。”
顿了一下，她又道，“出了山门后，离了青龙司的势力范围，眉妩定会派人前来追杀，总之，先远远的离开再说。”
一天以后，沉星殿的大火被扑灭，整座大殿全被烧毁，只剩下一片断壁残垣，在那一片泛着焦味的废墟中，教众们找到了几具已被烧成了黑炭的尸体。
其中的两具比较特殊，一具身形娇小似为女子，双脚脚腕上戴着一对金色的辟邪子铃。
而另一具，身形高大，右手腕上戴着一只黑色的辟邪母铃。
见此情况，暂代教主处理教务的玄武司司主宣布，圣教第五十一代圣女夕颜，以及其影卫清歌等一干人等，皆已在此次青龙司的叛乱中，不幸丧生于火海。
而此次事件，自然也详细的记入了永年殿的史籍中。
作者有话说第78章 血雨腥风（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