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族爱情剧》草木生一秋

2、第 2 章

　　早上六点三十分，闹钟准时响起。

　　伊登一把拍掉它，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换衣服，晃悠着进了卫生间。

　　十分钟后，在清晨的阳光中，伊登咬着一个面包，上了开往中心区的自动公共电车。

　　“伊登，来这！”伯尼喊着。

　　伊登刷过ID卡，挥了一下手算作打招呼，向电车最后一排的同龄虫族走去。

　　伯尼和伊登一样出自城市边缘的贫困区。他的家人很爱他，希望让他多读点书，拥有一个相对无忧的童年，至少上完中等教育，再出来工作。

　　因此，当时被其他虫欺负时，伯尼反抗不能，也决心要好好念书。

　　后来还是伊登看不过去，默默地收拾了那几个刺头。

　　伯尼内心感动，主动帮伊登写作业、帮他打掩护逃课、带家人给他做的美食……一来二去，他们就熟悉了。

　　伊登从包里拿出水杯，就着水把面包咽下去。

　　难吃。又酸又咸。

　　伊登看了眼包装纸，柠檬味。

　　伯尼连忙拿出家人做的烙饼：“这个给你！”

　　烙饼散发着土豆的焦香味，还有一丝丝肉馅的味道。

　　伊登很难拒绝。他自己绝对做不出这么好吃的食物。

　　而且他没有不劳而获吃白饭。

　　这是“保护费”。

　　“谢谢。”伊登矜持地点点头。

　　他接过了，但只撕了一半，另一半还给了伯尼。

　　两虫一边啃着饼，一边聊天。

　　“伊登，你的成年期是不是快到了？”

　　“两三天后吧。我今天去学校请假。”

　　“噢……再过一个月，我也成年了。”伯尼透过车窗往外看——街边正有几只成年虫族走过。

　　他们个个身高腿长，肌肉结实，哪怕是那几只身后晃着尾钩的雄虫，看起来也非常能打。

　　他好想快点成年。

　　伊登几口把烙饼吞下肚子，道：“我请假这几天，你跟着艾力克。”

　　他顺着伯尼的视线望过去，老旧的边缘区逐渐消失，越来越多的绿色植物、光滑平整的高楼出现了。

　　这里的虫也不像边缘区的虫一样。他们穿着更精致一些，有的还会在头发上、耳朵上、衣领上……装饰着珍贵的矿石。

　　大家都是工虫，中心区的实力更强，显然级别更高一点。

　　总有一天，他也会成为一只厉害的虫。

　　伊登握紧了拳头。

　　雄虫想要变强，需要与雌虫进行精神交流，在雌虫的场中不断强化自己的精神链。

　　反过来，雌虫也能因雄虫的精神链强化自己的场。

　　拥有越强的伴侣，己身也能变得更强，占据更多的资源。

　　这是伊登没有拒绝阿马里的原因之一。

　　“滴——”

　　电车停下，又启动。

　　“嘿，伊登，伯尼！”一个微胖的少年向他们走过来。

　　他有一头黑色的短发和天蓝色的眼睛，那身后的尾钩昭示着，他是雄性。

　　艾力克抬手扔过来一袋东西，伊登稳稳接住。

　　是苹果。

　　伊登分了一个给伯尼，自己嘴里咬上了一个。

　　好甜。不错。

　　他把最后一个递给刚坐下来的艾力克。

　　“怎么样，好吃吧？”艾力克含糊不清地说，“我父亲昨天刚给我买的。”

　　艾力克和伊登一样都是孤儿，从小认识，天天在一块玩耍——其实是被伊登揍了几顿后老实了，不再抢着要当老大。

　　后来伊登被米路捡走了，他被中心区的四口之家收养了。

　　直到伊登被米路送去上学，他们的接触才又多起来。

　　三虫嚼巴几下，就把一个拳头大的苹果吃完了。

　　艾力克探过身体，对伯尼挤眉弄眼。

　　“伯尼，你知道吗——”

　　伯尼说：“知道，伊登两三天后成年期了。”

　　艾力克伸出食指，像一株狗尾巴草那样摇晃着。

　　“不不不——”

　　伊登看他这副得瑟的样子，拍在他的肩膀上，啪地一声脆响。

　　虫族基因决定了他们体脂率低，很不容易囤积脂肪，身上通常是肌肉比较多。

　　艾力克是吃了多少好东西？

　　伊登拉开他的书包，在里面翻找甜食。

　　艾力克说：“有一只雌虫看上了伊登，等伊登一成年就要和他结婚。”

　　“伊登也答应他了哦。”

　　伯尼接过伊登给他的一小块巧克力，说：“那很正常啊。”

　　艾力克：“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这家伙居然这么快就能找到一只雌虫。伊登，给我剩点巧克力！”

　　伊登把剩下的一大板巧克力咬碎，通通叠在嘴里，品尝着那融化的、粘稠的美味。

　　他两腮鼓鼓囊囊道：“没了。你的嘴留着讲话吧。”

　　伯尼把自己那块掰成两半，分了一块给艾力克。

　　“伊登很强，上次一打三，里面还有两只雌虫。他长得很好看，虫缘也好，有很多校外的朋友。”

　　“有雌虫追求他，想要他的加入，一点也不奇怪啊。”

　　伯尼更好奇的是：“那只雌虫怎么样，厉害吗？他的家里还有其他虫吗？”

　　艾力克无趣地撇撇嘴：“C+级别，算厉害。”

　　他还以为伯尼会和他刚知道时一样吃惊呢，真没意思。

　　他悄悄地把几管从家里偷来的稳定剂塞进伊登的手里。

　　伯尼担忧道：“那伊登能打过他吗？”

　　他希望伊登能继续做老大。

　　伊登对过数量，把稳定剂塞进衣兜里，信心十足地笑道：“别担心。”

　　四十分钟后，电车停在了学校附近。

　　学校门口有一块显眼的石头，据说是由掉在保护罩外的陨石加工而成。

　　巨石上刻着几个金色的大字——中心区中级学校。

　　年轻的虫族说说笑笑，从巨石旁边穿过，流向学校内。

　　伊登敲了敲门，拧开办公室的门把手。

　　“艾加老师，我来请假。”

　　正埋头写教案的艾加抬起头，温和道：“是伊登啊，来，坐。”

　　他指了指一旁的空椅子。

　　“为了成年期吗？”

　　伊登点头，道：“是的。从今天开始，请假六天。”

　　伊登前天在校医院做过检查，各项指标表明他的成年期在两三天后。

　　从现在的生长期到成虫期，一般只需要一两天的时间。

　　但是这一两天的前后可能会出现各种意外，比如突然全身虫化、突然兴奋咬人……最严重的是，假成年。

　　即拥有链接他人、操纵他人的能力，自身却依然保持着无法被链接的未成年状态。

　　十几年前，某星球上曾出现过这样一起事件。

　　正要成虫的一只雄虫因意外跑出医院特制的茧房，引起当时附近比他等级低的虫族自相残杀。

　　最终，他本人死亡。此外还死了十只未成年虫和两只成虫。

　　从这件事之后，硬性规定成虫期必须请六天及以上的假，且必须在严格符合标准的茧房内。

　　又一批孩子成虫了。艾加满怀欣慰地看着伊登，从抽屉里拿出一本成虫期手册。

　　“去吧。祝你能安全过度到成虫。”

　　伊登从学校出来后，没有直接回家。他得先去保护罩外做一件事。

　　伊登点开ID卡，面前出现了一块虚拟电子屏幕。

　　他翻开联系人列表，给其中一个人去了一条消息。

　　“绿色的石头。”

　　不多时，回过来一条消息。

　　“老地方。”

　　伊登向边缘区而去，不过，不是南边家的方向，而是往西边。

　　那里，有去往保护罩外的通道。

　　有正规的，不允许未成年虫族过去的，当然，也有不那么正规的。

　　ZU3682荒星保护罩内，西边，边缘区。

　　一座又一座的小型能源塔隔了几十米，在边缘区成环状拉开，组成一个巨大的、只有在星球上空才能看见全貌的保护区与恶劣荒星的分割线。

　　能源塔约两米高，在这个高度附近，没有虚假的蓝天白云，只有能源矿石在发着淡淡的绿光。

　　它们与最中心的大型能源塔一起，构成了保护罩，庇佑万千虫族。

　　尽管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伊登还是会被眼前的景象所触动。

　　听说最初，荒星没有保护罩，白天的温度能达到九十度以上，夜晚能降到零下几十度，狂风肆虐、磁暴频发……

　　未成年虫族死亡率极高，哪怕活了下来，也不可避免地出现各种健康问题。

　　再加上曾经的两百年虫王内乱，这里的虫族生存异常艰辛。

　　二十几年前，伊登还没出生的时候，长达两百年的内乱终于结束，只剩下一位莱恩虫王。

　　莱恩虫王派虫来到各个荒星建设，其中一个就是ZU3682荒星。

　　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之下，星球上建立起第一个保护罩。

　　未成年虫族可无条件居住，成年虫族需缴纳一定费用。

　　自十年前这一代莱恩虫王——加雷德·莱恩上位后，保护罩不断扩大。

　　如今，第二个保护罩正准备动工，预计容纳更多虫族。

　　伊登在居民区停下脚步，躲在了一盆开得正香的百合花后面，远远地望着那一个个能源塔，以及紧闭的出口、来回巡逻的成年虫族。

　　一个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伊登，跟我来。”

　　伊登回过头，客气地打了个招呼：“你好，沙狄。”

　　沙狄：“哈哈，你好。我们从地下通道走。那些家伙可不能放你这个未成年过去。”

　　沙狄点了点远处那些巡逻的虫族。

　　伊登了然。

　　加雷德成为新任虫王那年，整个莱恩星系都聆听、接受、服从着他的意志——他对虫族运行模式做了不少改动，其中就有对未成年虫族更细致的保护。

　　在一般情况下，不涉及种族资源，不……不得伤害未成年虫族，须适时帮助、保护他们。

　　当然了，伊登那会还小，对这个事情没什么印象。有些东西，是他走街窜巷，从成年虫族那里听来的。

　　因此，明面上，未成年虫族不允许离开保护罩。

　　但是，有些工作其实更适合未成年虫族做。

　　比如奥塔伴生矿的开采。

　　有些地下矿道异常狭窄，未成年虫族容易通过，并带上工具进行开采。

　　虫王的意志并不是绝对的命令，至少，在非战乱时期不是。

　　平日里，虫卫们、工虫们以自己的意志行动。一旦号令在宇宙中回响，他们将成为虫王的一部分，无条件服从他的命令。

　　虫王所要求的对未成年虫族的关爱，是出于种族繁衍强盛的考虑，而矿石的开采，也出于这个原因。

　　两相比较，再根据实际的情况，比如伊登自己完全自愿地想去开采矿石。那么自有虫族会带他去到保护罩外。

　　更何况，再弱也是虫族，未成年毕竟也是虫族，短时间的高温和辐射，不会造成很大的伤害。

　　伊登十六岁就去过外面，现在十八岁即将成年了，他更无所畏惧。

　　只是不能让米路知道了，不然他一定会生气伤心。

　　从楼梯下了五六米到地下，和沙狄一起穿过长长的黑色通道，伊登进了尽头的换衣间。

　　他脱去衣物，连同那三管稳定剂一起锁在柜子里。

　　伊登微曲着背，背上沿着脊椎之处，有一长排琥珀色的虫甲，最下面尾钩甩动。它们缓缓开合，像一条会呼吸的裂缝。

　　不过几秒钟，一阵密集的喀喇喀喇虫甲活动的声音，人皮像是一件双面外套般从脊背的中心开始反过来，镜子里出现了一只有三米长的虫子。

　　它是晶莹的琥珀色，在灯光下金光闪闪。躯干偏纤长，尾部垂着尾钩。在躯干上三分之一的背部和两侧，生长着一对琥珀色的“翅膀”。

　　仔细一看，“翅膀”不是真正的翅膀，由数不清的肢节组成。在肢节之间，有细小的绒毛生长着。

　　必要的时候，比如逃跑的时候，肢节的缝隙间可以分泌腺液，和绒毛一起，让整个虫体滑不溜秋，便于逃跑。

　　也比如穿过窄小缝隙的时候。

　　伊登用肢节打开门，哧溜一声飞出去了。

　　他不断挥舞着肢节翅膀，迎着灼热的温度、刺目的光明，从地下，不断加速！加速！向上！

　　刷地一下，伊登张开双翅，悬停在半空中，因刺眼的光眨着那双绿豆豆眼睛。

　　虫甲滚烫、狂风吹拂。

　　白金色的天空下，残留着如同被烧干了的、稀薄的蓝色。

　　往下是大片泥土和岩石的颜色，一幢幢楼房林立，一座座巨大的银白色矿场轰隆运作，一只只成年虫族在大喊、奔跑、工作。

　　沙狄化成灰色巨虫，在地面上奔跑着。

　　“伊登，快跟我去地下矿区！少在外面玩，你要被晒坏了！”

　　伊登“滋——”地长叫了一声。

　　他跟随沙狄，向一个矿区俯冲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