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虫[GB]》寡怨

4、蔷薇花3

　　车子仍旧向前，朝着背离陈曼的方向。

　　陈曼回家后，换了身衣服，准备先去医院看一眼。
　　医院离家不远，陈曼决定步行过去。
　　通往医院的路是极干净整齐的，路上的行人也穿着体面，似乎此时中国的一切动荡、苦难都与此处无关，这让陈曼有一瞬的恍惚。
　　战争受苦的总是百姓，政治家不会有事，豪商富贾不会有事，只有底层百姓，在战争来临时，无处奔逃，他们是时代洪流里的一粒沙，被巨浪裹挟着，被抛向死亡。
　　看着面前伫立的医院，陈曼不知道她的救国事业是否真的可以从这里开始。这一刻，陈曼是茫然的。

　　10岁开始，陈曼便随母亲在外奔走，她真切地看见过苦难下的中国是何种模样，她想学医，想救救中国的百姓，至少，少些死亡。
　　六年的时间，对陈曼来说是极漫长的，因为一路上，她看见了太多次痛苦，也感受了太多遍无能为力。当然，这一切都更加坚定了陈曼学医的决心。
　　16岁，陈曼顺利考取了庚款奖学金后留美学习，七年的留学生涯从未改变陈曼的初心，她要回来，她愿作泥沼里中国的垫脚石，一点点将中国托举出泥潭。可此时的中国并不是一块坚不可摧的顽石，它是四零八落的柴木，她陈曼又该如何托举。

　　来团火吧，烧尽这柴木，炸了这泥沼，生出个新世界来。

　　几月后，陈曼与杜棠婚礼。
　　“喜今日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筏，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卧房内，杜棠洗漱完毕后，便见陈曼斜倚在床头看书。暖黄灯光下，杜棠绯红了脸颊，微微扯开领口，爬上了床。薄被里，杜棠勾了勾陈曼的手指，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陈曼回头便撞进了那双眼眸里。陈曼收了书，关了灯，“睡吧”。浅浅地，陈曼在杜棠眼角落了一个吻。

　　婚后的日子对陈曼来说好像没什么不同，依旧每天两点一线，只是吃饭时多了一个人，睡觉时多了一个人。
　　在这平静的日子里，陈曼心中的火焰却越烧越旺。

　　她要到前线去。如果和平只能用暴力的方式达到，那么她希望可以多一些人活下来。
　　在此之前，她要先跟杜棠告别，“我要走了。”

　　杜棠知道陈曼与母亲是不同的，陈曼是一只雌鹰，她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负，也终将飞向更广阔的天地。她需要的爱不是保护，而是支持。
　　杜棠是舍不得的。说他懦弱也好，偏执也罢，他不想看见陈曼再一次离他而去，像母亲一样，那么决绝，好像他杜棠没什么值得留恋，也没什么可爱。
　　可杜棠也是害怕的，他怕他的束缚，让陈曼对他那点稀薄的喜欢，也随之消散。

　　杜棠牵着陈曼的手，低着头，也不说话，只是盯着两人相触的指。

　　要败的蔷薇散发着猛烈的香气，似乎在拼尽全力地挽留终将逝去的光阴。无声而热烈。
　　“花开的时候，你会回来的，对吧。”
　　一滴泪，带着滚烫的温度，落在陈曼手上，又一路烧到心里。
　　陈曼揉了揉杜棠的头发，温温软软的。
　　“嗯，等我回家。”

　　陈曼像春日的煦风，温柔地经过他，给予他短暂的欢愉，而留下长久的思念。

　　陈曼终究是走了，一开始还不时有几封书信传回，后来便没有了，和当年一样，独留下杜棠一人在原地徘徊等候。

　　一个和先前一样沉寂的午后，杜棠处理完军务，看着新的任命文书，有些好笑，这就是革命吗，一样的官员，一样的剥削，有什么不同。嗤笑着，杜棠将文书放到一边，走到院子里，看着新又盛开的蔷薇，心中涌上无尽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