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民公敌》班画

57、青春痘

　　柴炎去到君正律师事务所找赵律师的时候，赵律师正好外派出差去了，不在律所。
　　赵律师的助理问柴炎是否有什么急事，需不需要帮忙转交给赵律师。
　　柴炎正欲把摄像头里的存储芯片交给他，想了想又算了，说：“不用了，能麻烦把赵律的出差地址给我一下吗，我寄点东西给他。”
　　“这……”助理露出有点为难的表情。
　　顶头上司的行踪，当然不可能随意透露给他人。
　　但这位助理观察赵律最近的态度，明显对面前这位柴姓委托人的案子十分上心，说不定是什么不能得罪的重要客户，直接拒绝人家也不妥当。
　　柴炎：“不方便就算了，我等赵律回来再找他。”
　　“您先等一下。”助理急忙喊住他，“给我五分钟，我先请示一下赵律师就行。”
　　说是五分钟，但实际柴炎只等了不到两分钟。
　　助理拿着手机回来，笑眯眯地说：“赵律师一听是您要他的地址，答应地特别爽快，他现在在美国洛杉矶和一家客户筹备会议呢，您需要寄什么东西可以直接转交给我，我帮您寄给他，快递费由我们律所承担。”
　　柴炎：“不用了，东西比较重要，你把地址给我吧，我亲自寄给他就行。”
　　“啊这……”助理面上有点挂不住，以为委托人是不信任自己的工作能力，“可是那样的话，国际航空的快递费我们律所就不负责报销了，这对您可能是一笔损失……”
　　“损失就损失吧。”黎芸住院看病的钱已经花了大几十万了，几百块的快递费实在是杯水车薪。
　　怕这位助理听不懂，柴炎索性直接点，道：“赵律师是我白纸黑字签订的合法律师，背叛委托人他是要负法律责任的，目前在你们律所，我唯一能够无条件信任的人只有他，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
　　拿到赵律师的地址后，柴炎找了家国家航空快递公司把东西寄了出去。
　　国际快递在价格上确实不便宜，不到300g的重量仍然花了柴炎将近三百块钱。
　　方木在柴炎手机上看到他的物品寄送成功通知，还有伴随着的支付宝快递费付款成功的消息通知。
　　方木反手就转了三百块给柴炎。
　　柴炎收到转账，一脸莫名：“你给我钱干什么？”
　　“快递费算我头上。”方木说，“别误会，不是给你出的，是给黎阿姨出的。”
　　“我说了，黎阿姨也是我干妈，不能什么事儿都让你做，我也得为我干妈做点什么。”
　　“……神经。”
　　柴炎拒收了方木的转账，并赠送了他一个白眼的表情包。
　　方木莫名觉得柴炎的白眼表情包怪可爱的。
　　和他平时总是冷眼看人形成了很大反差，方木感觉挺有意思的。
　　当然，人家送他一个白眼，他自然也得回礼。
　　于是方木在聊天记录里回了柴炎一个中指。
　　是个猴子一边蹦跶一边比划中指的动态表情包，惟妙惟肖，嘲讽能力拉满。
　　柴炎看见后，把这个表情包复制了下来，在聊天框里点爆了粘贴键，一连发送了一百个猴哥的中指还给方木。
　　满屏的“猴哥中指”表情包直接刷爆了方木的聊天显示页面。
　　方木：……
　　好家伙，他以前怎么不知道柴炎还有报复心这么强的一面。
　　方木：“你就这么想鄙视我？”
　　柴炎：“你先发过来的，不是你先鄙视的我？”
　　方木：“可你也先主动对我翻了白眼啊，我以牙还牙，啊不，以礼回人而已。”
　　“噢。”柴炎并不对此当回事，“你的睿智操作不值得我送你一个白眼吗，送你一头白眼狼王都是谦虚的。”
　　“……”方木恨恨道，“好心当成驴肝肺，给你报销快递费还不乐意了。”
　　“不是不乐意。”柴炎听出方木语气里的不爽，解释道，“是我不想欠你太多。”
　　柴炎并非脸皮厚的人，而且不管脸皮再厚，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欠着人家。
　　方木能帮他暂时垫付着黎芸那么多的医药费，柴炎已经觉得亏欠了他太多。
　　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得清。
　　要再一点小事都麻烦方木，不管是麻烦方木的时间还是麻烦方木的口袋，对柴炎来说都不恰当。
　　那句老话还是说得没错——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方木：“可我就乐意你欠着我。”
　　“昨天晚上是你自己说的我算你什么人。”方木提起这茬就气血上涌，说不出的憋屈，“你给我记好了，柴二火，在你没把你欠我的还清之前，我永远是你的债主，你别想甩脱我。”
　　柴炎被他突如其来的爆发弄得一怔。
　　怎么听上去……似乎还有点儿委屈。
　　明天柴炎就要正式回学校了，方木拉开书包链子，说：“这几天你不在学校落下了很多课程，不过你挺幸运的，你请假之前新课已经讲完了，这几天都在复习，高三复习课嘛，就是来来回回在炒冷饭。”
　　他从书包里掏出几个手抄笔记本，丢给柴炎，“我把几门主课的关键重难点记了下来，你有空看看，免得回校跟不上进度。”
　　“谢了。”柴炎接过，说。
　　他翻了翻方木的几个语数英笔记本，发现其实没什么可看的。
　　他平日里的知识点记得很牢固，该会的都会，该做的题也都做得出，并没有因为请了几天假就落下了多少东西。
　　这堆笔记里唯一可看的点大概就在于这是方木写的。
　　虽然字迹一般，是那种流畅的网红圆溜溜字体，毫无笔锋和书法可言，但对柴炎来说收藏价值还挺高的。
　　大明星的亲笔签名在海鲜二手平台上重金难求，现在柴炎却拥有了一整本来自大明星的亲笔手抄笔记。
　　怎么想，怎么都感到有些奇妙。
　　如果有一天他实在穷得吃不起饭了，或许也不是不能考虑挂在海鲜平台上换点吃饭钱。
　　某人像是知道柴炎在想什么似的，声音幽幽地从病房外的阳台上传进来：“我警告你，柴二火，别想把我的笔记本拿去卖了，要是被我发现你卖了……”
　　方木用手在脖子处划了一下，瞪着他发出了毫不客气的威胁。
　　虽然在柴炎看来没有半点威慑力就是了。
　　柴炎扬了扬手上的一摞笔记本：“那要是我有一天真的连饭都吃不起了，你也不让我卖？”
　　“不让。”方木一手叉腰，一手拎着浇水的水壶，对他发出了咬牙切齿的质问，“拜托，大哥，有我在，你会吃不起饭？”
　　“你现在有钱而已。”柴炎说，“万一你哪天退圈了怎么办，我还能指望你养我和我妈一辈子？”
　　“我还真能养你一辈子。”方木说，“反正我这辈子的卖身钱已经赚够了，大不了下半辈子吃老本呗，能坐吃山空也是我的本事。”
　　卖身钱……
　　听到这个词，柴炎蓦地想起和方木第一次见面时，在日落城的那家足球俱乐部里，柴炎曾经问方木是不是做鸭的，还有身价这种东西。
　　现在想来虽然很啼笑皆非，但在当时那个情景下，柴炎看着方木那张白净到晃眼的脸，有一瞬间是真的觉得方木可能真是干这个的。
　　能让老天爷追着赏饭吃的人不多。
　　方木就是其中一个。
　　在柴炎眼中，方木生来就应该是大富大贵的命。
　　他认可他完全配得上“大明星”这三个字。
　　病房里有面贴墙的圆形镜，方木怼着镜子观察自己的脸，为自己额头上冒出来的那两颗青春痘叹了口气。
　　“看来以后还是得少熬点夜。”方木脸色哀戚，“我消失那么多年的青春痘居然都卷土重来了。”
　　上一次青春痘光临他的脸还是啥时候来着？
　　好像是十岁还是十一岁，那时候忙着在韩国当实习的童星训练生，每天被老师们耳提面命地催赶，不分白天昼夜地练歌练舞，作息紊乱，身体发出警钟，体现在脸上就是爆了大面积的痘痘。
　　那个时候他才那么小，皮肤状态却比好多七老八十的老太太还差。
　　每一次他对镜自照，都觉得自己丑得不忍直视。
　　但他却连去医院看医生的时间都没有，当童星训练生竞争压力非常大，竞争下来的可以回国参加荣阳娱乐的“Eight练习生”造星企划，可以有机会站在真正的舞台上实现自己的梦想。
　　而那些被淘汰的，不仅要卷铺盖滚蛋，还要把这些年训练的钱双倍赔付给公司——公司暂时帮他们垫付了训练期间的所有吃住费用，可一旦竞争失败，则要背上天价的还款和巨额利息。
　　那是一场巨大的赌博。
　　要么赢，名利双收，从此鱼跃龙门，带着全家人跨越阶级。
　　要么输，一败涂地，所有的汗水和努力都付诸东流，还要用后半辈子去偿还巨额的欠款。
　　比起那些后者，比起那些湮没在尘埃里的垫脚石和牺牲品们，方木毫无疑问是一个坐拥了巨大利益的赢家。
　　现在的他什么都有了，钱、名、利、还有成千上万来自粉丝们的爱和拥护。
　　可他又仿佛依然什么都没有。
　　贫瘠和空虚几乎填满了他全部的精神世界，所有可以被称为灵气和生命力的东西全都被经纪公司抽血般地抽了个干净。
　　能够剩下的只有数之不尽的麻昧和疲惫。
　　方木对着镜子试图挤掉自己的痘痘，又怕手残留下痘坑，放弃了。
　　当年他爹妈带着他跑遍了国内几十家大医院，看了几百家皮肤科才终于把脸给治好了，可不能再给毁掉了。
　　方木回头，望向正在看书的柴炎，不服气地说：“哎，柴二火，你也熬夜，为什么你不长痘？”
　　柴炎从英语语法表里抬起眼，盯着方木看了一秒，又低下睫继续看书。
　　“你长不长痘有什么区别吗。”柴炎寡淡道，“不都长那个样？”
　　“……”方木看着他，说，“柴二火，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不等柴炎说话，方木便道：“你这张嘴，还有你这盲人一样的眼神和你这堪忧的审美，将来真的能找得到女朋友吗，真的有跟你一样眼瞎的女孩能看得上你吗？”
　　“……”
　　这种损人的话柴炎听得多了，无非就是槽他直男行径，不知情识趣又不解风情。
　　毛卷从小吐槽到大，柴炎听得耳朵都腻了，连反驳都觉得没意思，随他们怎么说。
　　他一直都在完完全全地做他自己，也只做他自己。
　　不说别的女孩怎么看他，就是地球人怎么看他，他都丝毫不关心。
　　但从方木嘴里出来，听着倒有些莫名辣耳朵了。
　　他找不找得到女朋友。
　　关方木屁事。
　　柴炎唇角弯了个极冷的弧度，讽道：“你比我还关心我有没有对象，怎么，你是对我未来对象感兴趣还是对我感兴趣啊？”
　　方木眼尾弯弯，吊儿郎当地笑：“我就不能都感兴趣吗？”
　　“……”柴炎简直无法忍受，丢起一个抱枕砸向他脑袋，“变态是病，得治，赶紧去楼下挂个号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