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秘境第一日 ...
-
僵持且枯燥的等待时间逐渐流失，一天一夜就这么过去。
天空出现一抹乳白，黑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去之时，花海中心的湖水突然传来异动。
没有起风，湖水却从湖中心不断向外荡漾。空气变得粘着，磅礴的灵力被激活了似的疯狂填满空间。湖中心像是煮沸的水那样不断冒泡、沸腾，不断上涨，直至形成喷泉泉眼那样的景色。
有什么从泉眼中心钻了出来——碧玉似的琉璃砖瓦被水润得透亮——那是神殿的一角，正在被不知名的力量托举抬升。
大量水流从晶莹剔透的碧色建筑上泻下，光晕流转。在黎明，光线并不强烈时，它四射的宝光几乎要超过太阳。伴随着它的缓慢升起，四周植物疯狂生长着，几乎显出人性化的激动，伸出藤蔓、枝干、根茎向湖心扑去。
疯长的植物几乎超过了人类与魔族的身高。终于，碧绿色的宫殿完全从水中钻了出来，而这一刻，也是太阳刚刚从远处东方升入空中，宛如鸡蛋黄般的橘红色光芒成为了这座自然神殿的背景。淡淡的水汽围绕着自然神殿盘旋而出，与天空中太阳带来的光明相融，经过自然神殿那碧绿色晶体的折射，幻化出一片朦胧美好。
这座特殊的建筑，风格不同于世上任何神殿。它无墙亦无门，唯有三十二根碧水色柱子作为支撑，撑起上面玲珑晶体形成的屋檐。
向湖心延伸爬去，几乎以朝圣之姿匍匐前行的藤蔓枝干终于链接上湖中神殿的阶梯。在那一瞬，所有植物的躁动诡异地停止了，无形的力量既像是将这些植物的能量压制，又像是抽走所有植物的能源那样，强硬地让一切归于平静。
神明之力可见一斑。
“可以进入了。”片刻后，人类牧师高层凌笑发话道。
随即，魔族那一侧带队走出一位高大的黑衣青年。他平静目视前方直直走向湖心，没有再费力打量那些所谓的“对手”。跟在他后面的魔族似乎按照魔神柱顺序排列，跟着青年鱼贯而出。一切都尊卑有序。这种秩序感简直不符合人类对魔族的印象。
人类侧见此，也招呼后辈集合，训话几句，让他们打起精神出发，颇有要和魔族那边的气势相匹敌的苗头。
虽说气势上要和魔族分庭抗礼，不过圣殿联盟这边的十人却没有明确的带队者，毕竟进入梦幻神殿后一切都要各自为政。双方泾渭分明的间隔十米左右，各自从梦幻神殿那些粗大的柱子缝隙中向里面走去。
真正到了这座神殿面前，之前浓郁的生命气息反而淡了，转换成一种虚无缥缈。清新空气扑面而来，没有任何杂质，但也没有了之前的植物清香。隐约中却总让人感觉到在这里有种特殊的异样。
夜悠踏过最后一级台阶。刹那间无尽的绿色向她扑来。那不仅是一种颜色那么简单，她感到自己的存在正在被模糊，顿时丧失了空间感，任凭她怎么细看，四周依然都是相同亮度和质感的嫩绿，分不清上下左右。
这令人眩晕的传送方式！夜悠咬了咬牙，等待下一步变化发生。
好在这种情况只出现了一会儿，五感恢复之际，夜悠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再次置身于林间。所有绿光全部收束到她背后，变成一个稳定的光源漂浮在那里。
就是这玩意。如果想要回转梦幻神殿的话，需要向这光团中注入至少五千灵力才行。在注入灵力之后，就要受到梦幻天堂的最终考验，只有通过者才能顺利回归。且，往往那些通过者往往要付出一些隐形代价。
——这真的很麻烦，没人具体可以说出代价是什么，有可能是一身灵力，也有可能是一身修为。不可预测的风险应该将其排除。
还好凡事都有例外，若是使用梦幻天堂出产的，数量稀少的圆形石头——“梦幻宝石”，且没有获取任何灵炉，便可跳过考验直接离开。
甚至，“获取梦幻宝石”是战士圣殿同意出兵支援镇南关的条件之一，可见其价值不菲。
但是，若持有里面的灵炉，梦幻宝石一切特殊之处皆会失效。因为一旦得到了灵炉，就相当于是完成了与梦幻神殿之间的沟通，必须要承受了梦幻神殿的考验之后才能离开这里。
这小小缺点对夜悠来说简直不算缺点：她压根就不是冲着灵炉来的！只要不吸收灵炉，梦幻宝石就是完美的脱身道具。
现在换来的三颗梦幻宝石，其一已被夜悠交给圣采儿，留在她手里的还有两颗。夜悠当然不可能一人用完，需要这玩意的另有其人。
天际线逐渐可以分辨。远处天空中飘荡着二十余个光团在瞬间向四面八方飞散，二十余道流光坠入地表，就像炸开的火花。那是此次梦幻天堂生成的灵炉，是曾经人类相互争夺的物件。夜悠仰起头快速记下它们分散的方位，与脑海里背下的梦幻天堂地图相对照，大致确认了地点。
她为这次行动准备了六个月，又或许不止六个月。梦幻天堂的地形、机制、魔族的动向，以及可能的情况，她都做了推演。虽然说计划越简单越好，但这是夜悠首次单独策划行动，怎么可能不多加思考。就算战士圣殿的高层无意，夜悠还是将此当成一场试炼。
夜悠低头看向手腕上缠绕的作为坐标定位的红色丝带。它上面某些符文在夜悠精神力扫过之后便淡淡亮起，携带着些许字段。受制于梦幻天堂的特殊性，精神力的反馈非常不稳定，她花了点时间解读。
传回的讯息里，有两个坐标。
这提醒夜悠，在同轮回圣女大人碰面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
那明亮的，被仔细标注的坐标指向圣采儿。夜悠努力不去在意，强行让自己转而注视另一个。它散发黯淡银光，神秘又安静，就像夜空中无声升起的暗月。
站在原地，黑发少女略显孩子气地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下巴思考片刻，实验性地抽调内灵力运转。火焰性质的灵力在光与水与草木的环绕下居然飘摇单薄，几乎被吹灭。
果然被克制了。但时间紧张，这个问题之后再说。
夜悠突然一勾嘴角，露出的表情居然半是兴奋半是自嘲。
她向林中奔去。
……
森林一隅。
银白发丝的女性停在林间空地上，略显紧张，强装镇定似地四处张望，神情就像是和同伙走散、等待寻找的女伴。她突兀出现于古老原始的森林中，就像放在门店里的精致花瓶被弃置于废墟，在这种环境里居然还能完好无损。
简直是异常。
细看这女子的衣饰，则更加坐实了她“花瓶”般的印象。她身着绵缎制成的衣裙，金色丝线勾勒了裙角与袖口，柔软的材料之上绘着繁杂的图案，那些针脚隐约带着规律组成某种样式，含有魔法的力量。
身形纤细，着软甲法袍，此女乃是一名法师——若是无视她标志性的银发，不少人会这么判断。可惜人类鲜有这么罕见的外貌，进入梦幻天堂的人类女性里也没有哪位具有这样的特征：圣洁却妖异，美丽却反常。
只有一种可能。这是一只落单的月魔，正在寻找魔族队伍汇合。
突然，这位看起来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月魔女性扭头面向某个方向，藏于袖口下的指尖紧捏卷轴似的物件。随即林间紫光一闪，凝聚威力的法术波动直冲她而来。
“——！”呼啸。那似乎是一道法术或一句咒文，月魔的动态视力并不好，不能准确判断。可不管是什么，它带来的危险都极速靠近月魔。
远程攻击掠过地表，顷刻间距离消失。而那位月魔下意识地准备闪躲。
不行。不能动。结论瞬间出现在脑海。
攻击的角度刁钻且毒辣，它不是瞄准月魔原本的位置，而是预判月魔可能的行动，打了个提前量。如果顺势离开，便会在半路上被命中。
于是月魔停在了原地——像是被吓傻了那样，眼中流露出瞬间的无措。紫色的能量流击碎她脚边的土石，溅起的土粒打到她那张极像人类的面容上，她不着痕迹地稍微偏开脑袋躲了躲。但她妖冶的紫色双瞳始终锁定着攻击发出的位置。
在那里，自树荫之下走出了个同样银发紫眸的生物。与这位女性月魔不同的是，它要更高大，四肢修长近乎畸形，却对自己同类暗含隐秘的杀意。
“躲开了啊——还好你反应快，差点打到你真是抱歉，小妹。”它语气玩味；漫不经心、毫不真诚地随意抛出道歉，就像丢掉一件垃圾。
“原来是四哥。”女性月魔舒了一口气，带着惊恐的尾音回应着。她很快调整好了情绪，没有去计较那道攻击的用意。
“谢谢。”她说。
“呵，你应该谢的是太子殿下。要不是他特意关照你，月夜——你这样的花瓶根本不配与我并肩。否则，月魔一族只有我最适合。”男性月魔踱了几步，停在被称为“月夜”的女性月魔面前。
这里就只有这两个月魔。
独处的时间似乎让男性月魔心中的恶意越发显现，突破了心中某道界限——它做出了平时不敢做的举动。
“我差点忘了，”猛然，它伸出手掐住月夜的下颚，迫使对方仰头对视。男性月魔俯视着月夜那张与人类别无二致的面容，那充满淤泥般恶意的视线令月夜心下一颤。“你能进入梦幻天堂，也只不过仰仗一副好皮囊。能让太子殿下看中你这样的东西，是我小看你了……”
脸颊被捏得生疼，月夜却没有反抗，她从顺地解释道。“四哥，我能入选，只是因为指挥才能罢了。而且最近西部粮食丰收，月魔族得到的两个名额是陛下的赏赐，只有这个原因而已。”
“别人只不过是给你背后的太子殿下面子而已。你以为谁会乐意听一个杂种发号施令？还有赏赐？谁给你的脸觉得自己有资格过来？”
“我虽无法选择被谁生下，但我们身上都流着父亲的血液。正是因为接纳了自身属于人类的部分，父亲才得到了月魔柱的认可。同样的，四哥，虽然我是人魔混血，却不妨碍我为魔族而战。”
“闭嘴——！”爆喝从男性月魔口中发出，“你说我也是杂种？父亲的血脉也是你能讨论的？”像是被戳到了痛处，这次它不顾任何兄妹亲情，直接掐住月夜的纤细脆弱的脖颈，借着身高优势将月夜整个提起。
“咳、咳……放……开……”可供呼吸的氧气在流失。月夜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双腿乱蹬。她试图掰开死死卡住她脖子的手，却只是徒劳罢了。直到她因缺氧而脸色发紫，眼前发黑，男性月魔才随意地松开手，像丢下尸体那样将其拋下。
月夜摔到在它脚边，胸腔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脸上真切存在着恐惧。可她只是隐忍住屈辱。因为这与她过去见过的白眼和鄙夷相比不值一提——在她显露天赋之前。
“啊……你在故意激怒我。差点上当了。”男性月魔缓慢恢复了冷静，慢条斯理地擦着手说到：“再过不久你就要嫁给太子殿下，要是这时候你出了什么意外确实不好交代。少弄点小动作吧月夜，无数女人梦寐以求的荣耀和光鲜亮丽的生活正等着你呢。”
它用上夸张的语气，“虽然父亲最喜欢你，可那又如何？你只不过是个混血雌性罢了，月魔神继承人的位置也是你可以肖想的？乖乖嫁过去，绑牢太子殿下的心，再尽可能为月魔族争取利益——这才是你该干的事情。到时候有还四哥我帮衬你，帮你巩固太子妃的地位、要是做得好，我甚至可以扶持我的亲外甥登上王位——这难道不是最好的结果么。父亲也是这么想的吧！对吧！”
“所以……退出吧月夜。哪怕你是纯血种，继承权你也争不过我。”男性月魔好心提醒。
它失望地看向仍未缓过气的月夜，暗道杂种真是脆弱。
太子殿下就算了，为什么连它父亲都觉得月夜更重要？凭什么？
“自己起来。没时间和你浪费，要是不能及时太子殿下汇合，责任你来承担。”男性月魔温和地威胁着，加了重音：“支援不及时真是抱歉，让你被【人类】伤到了……脖子。”
“……”闻言，月夜慢慢爬起，口中似乎轻轻念诵着什么。
“别磨蹭！”男性月魔又吼了一声，惊起几只飞鸟。它脸上好不容易装出的温润有礼因此被扯得七零八落。
“这就来。”月夜声音沙哑，嘴唇颤抖。刚才被卡住脖子时她被伤到了喉咙。“这、就来。”
她暗示性地复述一遍。
“铮——”
随月夜话音落下的，是一声剑鸣。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秘境第一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