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绝无反心》层云之上

73、让她们读书

　　苗招娣瞪大眼睛，简直不敢想自己听到了什么：“您、你这是什么意思？”

　　蒋篾匠别过头，似乎有些心虚：“天底下哪有女人读书的道理，我家小竹只需要在家里好好干活，过两年找个人嫁了，你又何必来插手我们家的事？”

　　好似一盆冷水当头泼下，在这炎炎夏日，苗招娣只觉得通体冰凉。

　　她有些无力地争取道：“可是蒋妹妹想上学堂……”

　　蒋篾匠打断了她的话：“小竹还小，她知道什么？女人读书只会被大家耻笑！”

　　他说完才意识到眼前站着的也是个女人，还是他的金主，顿时有些尴尬地往后缩了缩，不再言语。

　　苗招娣一颗心沉入谷底：“可是那些世家大族的女子，不也读书吗？”

　　陆夫子也是女人，照样博览群书，甚至将从书中学到的知识传授给其他人……陆夫子不是同样受人尊敬？

　　蒋篾匠小声嘟囔：“我们不过是平头百姓，哪里能跟人家比？”

　　“况且她老子都没读过书，她读书算什么事儿？”

　　苗招娣闭了闭眼，从前她见蒋篾匠对蒋竹的态度十分亲和，好似当真是一个慈父，便天真地以为他会同意蒋竹去上学堂。

　　是她错了。

　　蒋篾匠和将她卖掉的那对男女也没什么不同。

　　可是望山寨和青龙寨为什么不一样？

　　是了，望山寨是女人当家，沈君说一不二，底下的人已经习惯了，在这件事上自然不会有异议。

　　而姜沅成为青龙寨的少寨主，更是亲自上过战场，和村子里的人同生共死，村子里的人信服她，当然也不会有异议。

　　可是荣平村不一样。

　　在几个村子合并之前，他们一直受到平安镇的压迫，而平安寨的大当家，是个男人。

　　这里有这个世界固有的重男轻女思想，他们觉得女人读书就是没用，女人永远只能在合适的年纪找个男人嫁了，女人唯一有用的地方，就是收到的聘礼。

　　苗招娣深深看了他一眼，转头朝屋内走去：“这是蒋妹妹的事，我要问她的意见。”

　　蒋篾匠无所谓地耸耸肩：“请便。”

　　他女儿什么性格他难道不知道？

　　小竹只会听他的话。

　　蒋篾匠嘴角挂着得意的笑，好似他已经是个胜利者。

　　苗招娣绕过一地的竹屑，进了堂屋。

　　她原以为蒋竹应当在后院忙，没听到她和蒋篾匠的话，却没想到转过弯正巧看到蒋竹坐在门后的小板凳上，双目空空望着前方。

　　苗招娣心中一跳，两三步上前，在小姑娘面前蹲下：“你、你都听到了？”

　　蒋竹点点头，双眸迅速溢满泪水：“苗姐姐，我想读书。”

　　苗招娣鼻头一酸，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好孩子。”

　　“只要你想，姐姐会想办法让你读书的。”

　　蒋竹有些害怕的朝外望了一眼：“可是，可是我爹不会同意的……”

　　苗招娣直视她的眼睛，神情前所未有的认真：“你想怎么活，是你自己的事。他说了不算。”

　　一直在眼眶打转的泪水终于滚落，蒋竹猛地抱住她：“苗姐姐，我想读书，我不要每天在家里做饭、洗衣服，我想出去！”

　　她已经怕了，她怕她以后永远都要天不亮就爬起来准备一家人的饭菜，她怕后院永远有洗不完的衣服，她怕像她娘亲一样积劳成疾死去。

　　最艰难的时候家里只有野菜，可就连野菜都要紧着她爹和她爹的学徒。

　　她也是人，不会因为她是个女孩就能靠喝水充饥！

　　可是她没有办法，她是个女孩啊！

　　如果她是个男孩，是不是就能继承她爹的手艺，永远不用看人脸色活着？

　　才是十二岁的小姑娘哭得喘不过气，坐在院子里的人却好似没听到，只专注手里的活计。

　　苗招娣心疼地抱紧了她，仿佛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初的影子。

　　她替蒋竹擦干净眼泪，郑重道：“我会想到办法的，你等我！”

　　蒋竹眼眶通红，她用袖子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泪，重重点头：“好，我相信苗姐姐！”

　　苗招娣现在固然可以强行将人带走，可终究不是办法。

　　眼前只有一个蒋竹，可村子里又有多少个“蒋竹”等着她去拯救呢？

　　她的脚步不能在这里停止，她要了解村子的全部情况，然后上报给姜沅！

　　她没有办法，但少寨主一定会有！

　　苗招娣擦干眼泪整理好仪容，重新走了出去，没有去看蒋篾匠脸上隐隐的得意，她径直出了小院，往下一家走去。

　　等到了下一家，她才发现蒋竹的情况已经很好了，至少她爹没有打骂她。

　　而那个孩子，家里有一个弟弟，父母对她动辄打骂，简直像苗招娣的翻版。

　　可是姜沅教过她一个道理：苦难不应该被比较。

　　蒋竹很痛苦，眼前的孩子同样如此。

　　苗招娣支开了她的父母，问她愿不愿意读书，女孩点点头，不等苗招娣欣喜，脱口而出的话却像是给了她一拳：“我要读书，以后嫁个好人家。”

　　苗招娣有些懵：“你读书，是为了嫁人？”

　　女孩点点头，眼睛里充满了希冀：“只要我识字，我未来的相公就不会打我。”

　　深深的无力感将苗招娣淹没，她发现自己也有些混乱了。

　　的确，找个好的夫婿是许多女孩的愿望，可是为什么她就是觉得这么刺耳呢？

　　难道她们才是正确的？

　　难道她才是异端？

　　也对，哪有女孩不嫁人的呢？

　　陆夫子不也嫁人了吗？

　　她浑浑噩噩将接下来的情况记录好，连怎么回到青龙寨也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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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一个深夜，姜沅提着灯笼独自走在回院子的路上。

　　刚处理完公务的她满身疲惫，毕竟打仗容易，打完之后的事处理起来麻烦。

　　姜沅在心里哀嚎，为什么就不能天降一个如诸葛丞相那样牛/逼的人物帮她处理公务呢？

　　好歹她也是个穿越者，文臣在哪里，武将在哪里，金手指又在哪里！！！

　　姜沅面无表情地腹诽着，刚准备进院子，就看到门口似乎蹲着个什么人。

　　这一幕何其熟悉，她眼皮一跳，下意识喊道：“招娣？”

　　苗招娣抬头，露出一双红肿的眼睛：“少寨主……”

　　姜沅连忙把人扶进屋内，给她倒了杯茶：“这是怎么了？”

　　晚上露水重，苗招娣单薄的衣衫已经被浸得湿润，被风一吹冷得直打哆嗦，如今握着温热的茶水才觉得缓过来些。

　　姜沅往她身上披了一件外衣，这才在她对面坐下，等她开口。

　　苗招娣吸了吸鼻子，一开口就是隆重的鼻音：“少寨主，我是不是做错了？”

　　姜沅：？

　　她不解地皱起眉：“何出此言？”

　　苗招娣将今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给她听：“……我不知道怎么办，少寨主，您教教我。”

　　姜沅扶额：“所以你就连夜赶回来了？”

　　苗招娣点点头。

　　姜沅：……

　　小丫头，胆子真大！

　　要不是她才把土匪一窝端了，不出事才怪！

　　姜沅没好气瞪了她一眼，见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又忍不住叹了口气：“以后有事先写信，别这么冒冒失失的。”

　　“你没有做错，错的是这个世界。”

　　要是这句换姜沅那些朋友听了肯定会笑她中二期还没过，可苗招娣却像是重新注入了活力，一双眼睛亮了起来：“真的？”

　　姜沅点点头：“蒋篾匠不想让蒋竹读书，是因为他自持父亲的身份，始终压在蒋竹头上，一旦蒋竹读了书，他就再也治不住她了。”

　　“那位为了嫁人读书的小姑娘这么想也无可厚非，她是在为自己争取更好的生活。”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我们教她们读书，只是想让她们能自食其力。”

　　姜沅没有对苗招娣说什么妇女觉醒，也没有说什么女权主义，这对苗招娣来说还为时过早。

　　等苗招娣真正意识到的那一天，她自然会懂。

　　她现在只是为她解惑。

　　苗招娣的目的是让那些女孩能上学堂，那就先解决眼前的事。

　　只有等所有人都明事理，才能再说其他。

　　姜沅循循善诱：“他们让男孩读书，却不让女孩读书，最根本的原因是什么？”

　　苗招娣有些迷茫：“……因为，女孩没用，是个……赔钱货？”

　　这三个字她听了不下千遍，从一开始的厌恶到现在的毫无波动。

　　她是不是赔钱货，难道自己不知道吗？

　　想到这里，苗招娣恍然大悟：“因为男孩读过书能找到更轻松更挣钱的工作，但是女孩却不能！”

　　他们把女孩拘在家里，只让她们处理琐碎的家务，却又怪她们不能创造价值！

　　苗招娣脑子轰地一声，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可是女孩也能做许多事！比如我！比如赵大娘！比如陆夫子！”

　　她和赵大娘一起治过不知多少病人，甚至疟疾肆虐的时候赵大娘更是出了不少力气！

　　而陆夫子教孩子们读书写字，没有陆夫子就没有今天去各个村子教书的人！

　　谁说她们没有用？

　　她们可太有用了！

　　姜沅抚掌大笑：“好！孺子可教！”

　　一点就通，是个人才啊！

　　她笑眯眯看向苗招娣：“那你再想想，为了解决当下的困境，我会如何做？”

　　姜沅眼睛里带着期待，好像在看自己培养的天选打工人。

　　苗招娣果然没叫她失望：“让女孩有事可做，向所有人证明她们也能创造价值，而且读过书的能创造的价值更大！”

　　姜沅满意地点点头：“不错！”

　　“接下来，我要大量提拔女性做事——”